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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戏

2011-12-02北京马小淘

名作欣赏 2011年4期
关键词:美子诗史爱情

/[北京]马小淘

爱情戏

/[北京]马小淘

要我罗列喜欢的日本作家,数出五十个也肯定没有江国香织,虽然我看过她挺多书,并且几乎不曾失望过。不失望主要是因为没抱希望,读她的书多半是在各种不溜号也学不下去的课堂上,这种不软不硬的风格,伴随各种被忽略的讲课声,很适合。

《东京塔》是在什么课上看的,已经忘记了。看过了依然保持着我对江国香织的印象,太聪明了。是聪明,不是才华。是那种干什么事大抵都会成功,敏锐、老道、身体力行的能量,她终会站到高处,不仅仅指向作家。她对题材的捕捉依然占尽了先机,而我总是更钟爱那些才华喷涌得按都按不住,不当作家不足以平民愤的家伙。

看了演员表,我便知道这电影不会太烂,四个主角选得精准给力。我猜到如果有电影,黑木瞳一定是史诗,但是没想到松本润如果出现,不是透,却是耕二。黑木瞳几乎犯不上使用演技,她太擅长这类角色了,仿佛不是肉身,而是某种最精准昂贵的高级定制,优雅、高贵、静谧……要什么有什么,做什么都仿佛是对的。松本润离我设想的耕二有些远,他演得用力过猛了,烂仔式的打扮,底气不足,那点霸气以幼稚打底,显得有点滑稽,反而不如书里的耕二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冈田准一和寺岛忍无限接近着原著里的形象,看完电影我的想象力完全被束缚,演员的脸覆盖在角色之上,压扁了原有的空间。

说姐弟恋恐怕不太合适,《东京塔》里边的两个男孩恋的都是年龄与自己母亲相仿的女子。透和诗史,耕二和喜美子,跨越着岁月的间隔,痴狂抑或犹豫,爱得真真切切断断续续。绝对算得上不伦了,女人的年龄达到了男孩的两倍,并且都是有夫之妇,而两个正当年的少男或一往情深或玩世不恭深深浅浅地走进了她们的命运。

诗史安静、淡雅、极富主见,静若处子的外表下,一颗动若脱兔的心,在看似和美的婚姻之外悄然维系着与少年透的关系。她与他的母亲是朋友,却撇下道德的拉扯与十八岁的他一见钟情,彼时她年届四十,在丈夫的呵护下经营一家礼品店,家境殷实。她保持一贯的端庄,周旋在丈夫与情人之间,温婉的笑容不知为谁而留,再无懈可击也逃不出鬼祟的底色。那少年竟仿佛与她天造地设,清雅的面庞,剔透的心,双手捧出全部的爱,用漫长的等待换取短暂的相会,爱得痴缠却又总强迫自己跟随她的步调,以低姿态的赤诚保持着痛苦的冷静。“只要是诗史给的,即便是不幸,也比其他任何幸福都更有价值。”他每天守着电话,时刻准备着赴她总是时机未到的约会,没有怨,只是等。他们如同一对玻璃人,为珍贵的心动,终究要付出破碎的代价。

另一边耕二和喜美子似乎与爱无关,他们从不计后果的肉欲开始,转向艳俗火爆的纠缠。喜美子几乎是史诗的反面,她平凡、懊丧、在索然的婚姻中扮演着任劳任怨的主妇角色,随着人生的递进收获着超负荷的疲惫,与人到中年的烦恼打着日复一日的照面。她的一切都那么乏善可陈,面孔、衣着、谈吐,简直毫无品味可言,甚至如果不是耕二那么年轻俊朗,她的婚外情也一定没什么看头。然而正是她来得披肝沥胆大刀阔斧,如同深藏不露的杀手,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她不可自拔地迷上耕二的生机勃勃,迅速进入歇斯底里状态,在每一个觉得被忽视被欺骗的瞬间绝不手软。她无聊的平静被耕二破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梁山式的火爆,把耕二的好日子摔了个稀烂。没心没肺自以为是的耕二已不是第一次尝试引诱成熟女人,他只对这一秒负责,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必须浑浑噩噩主动出击。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以自由往返于喜美子和小女友之间,却终究走进了那个鸡飞蛋打的夏天。

几乎所有故事里,纸都包不住火。无论诗史与透的三年隐忍的地下情,还是喜美子与耕二荷尔蒙主导的露水情缘。诗史和透变成一对理亏的受气包,一个被少年的母亲泼了满身香槟,一个被少妇的丈夫打得鼻口窜血,他们见不得光,理应被羞辱被威胁,众目睽睽之下自尊洒了一地。然而有正是这狠辣的外力迫使他们看清这段黯然的闲情,随着扯出的家庭伦理,拽出的鸡毛蒜皮,他们痛哭流涕嗅到爱情的浓烈气息。喜美子渐入佳境,耕二却因新鲜感的丧失而败了胃口,调和不了步调的差异。当扎着围裙的喜美子满面怒容地出现在酒吧,她身后的小宇宙仿佛熊熊烈火吞噬着耕二的自负;当手握方向盘的喜美子一次次撞向耕二的汽车,她不由分说的眼神终于确认了自己攥住了最终的胜利。

我最喜欢这些夸张的瞬间。主角被命运推上风口浪尖,不得不做出说时迟那时快的选择或者逃避。我尤其喜欢离经叛道的勇者无惧,在别人的人生里。道德或者羞耻心被爱情代替,我不是人,我不要脸,一切为了你。我爱你,我们在一起。或者,你已经毁了我,不如我也毁了你。

谨慎的温情变得野蛮而彻底,汹涌的肉欲被怨怒代替,两段感情走向不同的出口,透几乎是撕心裂肺,耕二不过是尴尬地笑笑。生活仍在继续,电影超脱出作品干脆来了一个暖和得让人后怕的结局——透被母亲送往法国留学,诗史净身出户奔向了法兰西,他的母亲和她的丈夫只剩下错愕的能力,旁观者清不清跟当事人没什么关系。不仅仅是浪漫的勇气,简直爱得视死如归不留余地。看来弹簧的例子确实很多时候都可以举,压到最低才弹到最高,他们曾经温文尔雅欲说还休,却终究死去活来,再不管南北东西。

东京塔我去过,无非钢筋水泥一座塔,看不出什么值得深究的意义。然而电影的最后,它闪烁着奇异炫目的光,宛如爱情,哀伤而灿烂,光亮永不止息。诗史和透以这共同的目之所及,完成了把心一横的瞬间。小说的最后没有这么不管不顾,一切未被洞穿,尚在温和的状态里。我更偏爱电影,我宁愿相信,诗史和透,这样的两个人敢相爱,就敢在一起。而对于耕二,爱情对他本就无关痛痒,这是爱情戏,所以,不考虑他也没关系。

作 者:马小淘,《人民文学》杂志编辑,出版有小说集、随笔集多种。

编 辑:续小强 poet_xxq@vip.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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