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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居民利益表达的实证研究

2011-11-26赖晓飞

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年1期
关键词:城市居民关心公民

○赖晓飞

(华侨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一 引 言

利益是人类社会活动相互联系的纽带, 追求利益是人类社会活动的重要动因。利益具有自我实现的功能,利益的自我实现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它包括利益表达、利益综合、利益确立、利益满足等各个环节。在诸环节中,利益表达是首要环节。利益表达与政府决策、政党政策、社会稳定以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健康运行都具有重要的关联作用[1]45-50。但是经过30年的改革发展,我国原有的社会结构发生了显著变化,社会经济成分、组织形式、就业方式、利益关系和分配方式日益多样化,具有不同利益倾向和需求的主体、群体、团体等逐渐形成,社会阶层的特征日益显现,不同利益关系和利益格局的存在导致多元利益格局开始形成。这些,都使我国现行的利益表达机制在运行过程中出现了许多矛盾。

就我国目前的研究状况来说,对利益表达的研究多局限于定性分析,其视角是宏大的、结构性的、历史的和比较的,既缺乏对利益表达机制和程度的量化说明,也忽视了影响利益表达的微观因素。文章采用厦门大学社会学系进行的一项社会调查——《厦门居民不同职业状况调查》调查问卷作为分析材料,从政治社会学的视角尝试对影响城市居民利益表达的宏观环境和微观因素进行实证分析,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讨论如何培育良性的城市居民利益表达渠道,加快建立健全能够全面表达、有效平衡、科学调整社会利益的体制机制,促进和谐社会的建设。

二 相关变量与研究假设

本研究旨在通过实证分析揭示影响城市居民利益表达的宏观环境和微观因素,因而将利益表达作为主要预测变量。

1.利益表达的内涵

对于什么是利益表达,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认识。加布里埃尔·A·阿尔蒙德与小G·宾厄姆·鲍威尔认为“当某个集团或个人提出一项政治要求时,政治过程就开始了。这种提出要求的过程称为利益表达”[2]419; 还有学者认为“当政治行为主体产生了一定的利益要求后,就要通过一定的政治行为把它们表达出来,这就是利益表达”[3]212。并且 “由于决策者不可能对社会上方方面面的利益需求均体察入微,因而难免对一些利益需求有所疏漏;公共政策也不可能包容方方面面的利益需求,而只能有所选择,因而那些没有被政府决策者注意到或照顾到的利益群体往往就需要进行利益表达”[4]208。

根据我国宪法规定,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这六大自由或权利,统称为表达权(其中结社权包含了表达权的内容,也是一项独立的权利)。胡锦涛总书记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指出,保障人民的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监督权。公民表达权的概念第一次被引入中共中央的重要文献[5]1。从形式上讲,公民表达可分为语言表达、行为表达、沉默表达。从内容上讲,公民表达可分为群体利益的表达和公民对重大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公众问题发表见解与主张的权利。对涉及国计民生的所有问题,公众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力,特别是有关公众切身利益的问题在有关部门决定之前,公众有权赞成也有权反对;在有关部门决定之后,公众仍然有权力对其合理性、合法性进行讨论和批评。

由此,我们认为利益表达具有以下一些基本特点:第一,利益表达的主体不仅仅限于具体的公民个人,也可以是一定的利益群体;第二,利益表达的目的有的是出于一种政治责任感,希望通过利益表达以自己的观念和行动来影响领导者;有的则是出于对本身某种利益的维护,希望通过利益表达活动来使党和政府注意到他们的要求,实现自己的利益;有的则是简单地出于对现实生活中官僚主义和以权谋私等不良现象的义愤,通过利益表达行为向利益表达客体进行呼吁,希望能消除或者减少这种不良现象。第三,利益表达必须通过一定的载体,比如必须有一定的表达渠道,表达方式,合适的表达对象等等。有学者将利益表达渠道分为“制度性渠道”和“强制性渠道”两种,指出“利益表达无论是通过党政机关及社会政治团体进行的,还是通过传媒或信访机构进行的,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都属于制度性的途径。因为这些利益表达渠道都在制度框架内,因而也都是合法的。与制度性利益表达渠道相对的是强制性渠道,它是在制度性利益表达走不通或不见效,或者是由于某些特殊因素作用的条件下产生的一种非常规性、非制度性的利益表达途径”[4]208。

基于以上因素,本研究采用调查问卷中的12个项目作为城市居民利益表达的操作化指标,分别为:你经常参与下列活动吗(为维护自己或同事的利益找单位领导,为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向政府部门投诉,给报纸、电台或电视台等媒体写信或打电话表达自己对一些公众关心的问题的看法,向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提意见,在网络上参与讨论,对国家大事发表自己的观点,在网络上对本市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一些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到政府相关部门或信访部门上访,写信给政府相关部门或信访部门,带头到政府请愿讲理,找领导对话,到法院起诉政府或公安部门,通过怠工表达不满,通过罢工表达意见)?问题采用的是里克特多选项量表,评定尺度为5级评定法,按反应程度分为:经常、较经常、一般、较少和没有。

2.利益表达的影响因素

从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许多研究都表明,一个国家的政治发展与该社会的历史和文化有着密切的关联。托克维尔在1830年访问美国的时候,就把美国的民主与美国人普遍而广泛的结社情况相联系[6]。阿尔蒙德等人在研究五国的公民文化时也通过实证材料表明,建立在自愿基础之上的社会联系与民主制度具有相关关系[7]201。美国政治学家帕特南用社会资本的概念解释为什么意大利北部许多地方政府的表现都比南部城市好。他发现,在社会资本建构比较好的北部城市,市民热衷参与社团和公益事务,社会充满了互信和合作的风气,使得地方政府在政府的稳定财政预算的制定法律改革、社会服务的推行、工农业改革等方面都较其他社会资本较低的地区要好。另一方面,在一个共同体中,公民参与的网络越是密集,其公民就越有可能为了共同的利益而合作。公民参与网络增加了人们在任何单独交易中进行欺骗的潜在成本,培育了强大的互惠规范,促进了交往,促进了有关个人品行的信息的流通,还体现了以往合作的成功。可以把它作为一种具有文化内涵的模板,未来的合作在此之上进行[8]。

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假设“社团参与”以及城市居民对“工作单位事情的关心”、“对居住小区事情的关心”、“对所在社区居委会事情的关心”、“对居住城市事情的关心”、“对国家大政方针的关心”是公民文化的重要体现,它表明了城市居民对公众事物和政治的关心度,是影响城市居民利益表达的一个重要方面。根据调查问卷,对上述项目的测量采用的是里克特量表,评定尺度为5级评定法,按参与程度分为:很经常、较经常、一般、较少、没有;按关心程度分为:很关心、较关心、一般、较少关心和从不关心。

此外,阿尔蒙德和维伯在考察五国公民的基本政治态度时指出,“这五国的任何一国中,正是那些受过较高教育的人,最有可能坚持参与的规范,而较少主张个人在其他地方共同体有积极参与责任的,则是那些只受过小学教育或更低的人”[7]201。莱恩贝利和萨坎斯基(Lineberry and Sharkansky)发现低收入人群对政府及其政策最为不满[9],麦克迪尔和里德利(McDill and Ridley)也发现较低受教育程度者与失范和政治疏离相联系[10]205-217。因而,本研究还假设“文化程度”、“收入层次”和“性别”也对城市居民的利益表达具有影响。“性别”是虚拟变量,“文化程度”我们将它看作定距变量来分析,对“收入层次”的测量我们提取调查问卷中的问题“你认为你的家庭年收入在厦门市大体处于哪个层次?”答案分为:(1)上层(2)中上层(3)中层(4)中下层(5)下层(6)不清楚,我们将它看作定距变量来分析。

二 研究方法与结果分析

1.研究方法

本研究所使用的数据来自厦门大学社会学系进行的一项社会调查,调查问卷的题目是《厦门居民不同职业状况调查》。研究采用SPSS13.0统计软件来进行数据处理和模型估计。根据研究设计,首先采用主成分法对相关变量进行因子分析,找出共性因子,然后对利益表达各项目进行平均数比较,考察城市居民较常采用的利益表达方式有哪些、程度如何,在此基础上通过回归分析进行数据拟合,建立回归模型。

2.样本描述

本次调查选取厦门市城市化程度较高的思明和湖里两个区进行。厦门岛内的思明区下辖10个街道,共92个社区居委会;湖里区下辖5个街道,共31个社区居委会。按随机原则,本次调查在这两个区的123个社区居委会中抽取了20个社区居委会,每个社区居委会抽取50户,总计1 ,000户,成功访问的样本量为500人,其中男性占51.6 %,女性占48.2%;不同文化程度的受访者比例分别为:未读书或小学1.5 %、初中3.6 %、高中/中专/技校/职高21.4 %、大专29.6 %、本科及本科以上 44.0 %。从年龄分布看,年龄最大的63岁,最小的19岁,平均年龄29岁。

3.变量处理

找出共性因子是因子分析的主要目的。本文首先运用主成分法对利益表达的12个变量进行因子分析,经斜交旋转后得到2个主因素(详见表1):因子一,包括:为维护自己或同事的利益找单位领导,为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向政府部门投诉,给报纸、电台或电视台等媒体写信或打电话表达自己对一些公众关心的问题的看法,在网络上参与讨论,对国家大事发表自己的观点,在网络上对本市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一些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这些项目是人们在一般情况下较常采用的利益表达方式,我们将它命名为普通表达方式因子。因子二,包括:向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提意见,到政府相关部门或信访部门上访,写信给政府相关部门或信访部门,带头到政府请愿讲理,找领导对话,到法院起诉政府或公安部门,通过怠工表达不满,通过罢工表达意见。这些项目通常是人们在利益冲突较为尖锐的情况下采用的利益表达方式,我们将它命名为激烈表达方式因子。

表1 利益表达的因子分析

由于城市居民对“工作单位事情的关心”、“对居住小区事情的关心”、“对所在社区居委会事情的关心”、“对居住城市事情的关心”这几个问题存在较强的相关性,我们以因子分析法将它们合成为“公共事物关心度”因子,其特征值为2.400,总解释量为59.993%。

3.比较平均数

如下(表2)所示,我们看到当前城市居民较常采用的利益表达方式主要是“普通利益表达方式”,“激烈利益表达方式”发生的几率很小。表明当前城市居民的利益矛盾更多的集中在社会生活的微观层次上。

表2 平均数比较(单样本T检验)

4.回归分析

我们分别将“普通表达方式因子”和“激烈表达方式因子”作为因变量,采用OLS回归分析方法拟和回归模型。结果如下(表3)所示,

表3 回归分析模型(括号内为标准回归系数)

a参考类别为“女性”,说明:*P≤0.1,**P≤0.05,***P≤0.002,**** P≤0.001。

我们看到,以“普通表达方式因子”为因变量的回归模型(I)拟合较好,其中影响最为显著的是“性别”变量。以往的研究表明,在跨国比较中,发达国家男女的政治参与差别不大,而发展中国家的差异较大[11];在一国内部的比较研究中,发达地区男女在政治参与方面的差异小于落后地区[12],因而本文认为比较男女在经济方面的差异有助于解释这一现象。我们采用调查问卷中的问题“你过去一年每个月的收入(包括工资、奖金)是多少?”做为“经济状况”指标比较男女在经济上是否存在显著性差异。经独立样本T检验比较平均数,我们看到如下(表4)所示,男性和女性在收入上所具有的显著性差异,可以认为是造成“性别”对城市居民普通利益表达方式具有一定影响的一个重要因素。

表4 平均数比较(独立样本T检验)

其次, “收入层次”、“社团参与”以及“公共事物关心度”也对城市居民普通利益表达方式具有不同程度的影响,验证了我们的研究假设。

以“激烈表达方式因子”为因变量的回归模型(II)拟合度较模型(I)要差。影响显著的两个因素是“社团参与”和“国家大政方针关心度”。这主要是由于激烈表达方式涉及到人大、政协、法院、公安、信访部门等国家机关。其次,通过平均数的比较(见表2),我们发现城市居民利益表达的主要方式是普通利益表达方式,较少涉及到激烈利益表达方式,说明该模型解释力较差。

三 讨论与思考

综上我们看到,首先,从微观层次上看,城市居民的性别、文化程度、收入层次是影响城市居民普通利益表达的重要因素。因而,缩小男女收入差距、提高市民的文化素质、减少贫富差距将有利于保障城市居民的利益表达能力。

其次,从宏观层次上看,城市居民利益表达是公民参与的重要内容。从以上的实证分析我们看到,城市居民“社团参与”程度、“公共事物关心度”对其普通利益表达方式具有显著影响,揭示良好的公民文化和广泛、全面的公民参与是影响城市居民利益表达的宏观环境。可以说城市居民利益表达是宏观层次上公民参与的重要内容,是公民文化的具体体现。在此意义上,在我国现阶段建设和谐社会的过程中加强公民文化的建设和培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公民参与理论的先驱谢尔·阿斯汀(Sherry R. Arnstein)认为,“公民参与是一种公民权力的运用,是一种权力的再分配,使目前在政治、经济等活动中无法掌握权力的民众其意见在未来能有计划地被列入考虑”[13]。格尔森(Garson)与威廉姆斯(Willianms)提出,“公民参与是在方案的执行和管理方面,政府提供更多施政回馈的渠道以回应民意,并使民众能以更直接的方式参与公共事务,以及接触服务民众的公务机关的行动”[14]。而公民文化是市民文化、是社会大众参与创造的文化,也是平等文化。罗尔斯认为:“任何文明社会的成员都需要这样一种观念,这种观念能够使他们把自己理解成为具有某种政治地位的成员——在一个民主社会中,就是平等的公民身份的政治地位,以及了解这种政治地位如何影响他们与其社会之间的关系。”[15]

因而要培育良好的公民文化和广泛、全面的公民参与首先要培育公民主体。市场经济孕育了公民社会文化,也造就了公民社会的主体。公民社会产生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大量的个人和组织摆脱了政治权力的束缚,成为非政治的生活主体,也就是公民社会主体。其次,要培植社会组织,培养人的组织性。公民社会的一个重要领域是公共生活领域,表现为各种社会组织,如家庭、学校、协会、教会、俱乐部等。在各专门领域也出现了角色分化,“首先是政治结构中分化各种专门的角色,诸如行政部门、文官机构、政党、利益集团和大众传媒工具”[2]419。这些组织反过来对唤起人们的组织意识起了重要作用。因为这些组织能提供公民社会功利需要的智力资源和伦理资源,如学校所提供的科学技术,家庭和教会所提供的伦理信念,以及非功利的人文精神资源,如友爱、艺术、正义等,这些精神和原则保证了公民社会的发展不会偏离人的正常发展的轨道。

最后,从统计数字上看,虽然“普通利益表达方式”较“激烈利益表达方式”发生的可能性更大,但从绝对数字上看,城市居民进行利益表达的次数很少,提示我们应创新形式,搭建更多的利益表达平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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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美]约翰·罗尔斯.作为公平的正义—正义新论[M].姚大志,译.上海:三联书店,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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