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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型期中国乡村政治的真切写照——简评余书林小说《女“村人大”代表》

2011-11-21刘川鄂

福建文学 2011年5期
关键词:书林村民代表村长

刘川鄂

转型期中国乡村政治的真切写照
——简评余书林小说《女“村人大”代表》

刘川鄂

本与余书林素不相识,是文学把我们拉在了一起。2009年湖北省作协签约了一批农民作家,并请本省评论家与他们一一“结对子”。余书林长篇小说《荒湖》选题中标“湖北省农村题材长篇小说丛书”,我即有缘与余书林“配对”。平日忙于各项事务的我,很乐意答应了省作协的邀约。我认为这一举措体现了评论家参与文学事业的真义。评论家不能只当食客,对厨师的烹饪好的菜肴品味评点,还应与厨师一起下厨房。

余书林取了个很谦虚的笔名:愚拙。1966年他读完小学文革就开始了,这个所谓“反革命分子”的孙子,被剥夺了受学校教育的权利。之后他借助字典识字、读书,热爱上了文学。70年代初就开始发表小说。80年代起,笔耕不辍,在省内外文学刊物上发表了许多作品,尤以小小说数量为甚。有小小说专集《蛇缘》出版。《中国文化报》、《湖北日报》报道过其写作成绩,并给予了较高的评价。老余深知,像计划经济时代那样靠写作进入体制、改变生存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他甚至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写作之于他,是热爱、是不得不倾诉的冲动、是梦幻。徜徉于虚构的文学世界、沉醉于审美的文学梦境,充实心灵、确证自我,呕心沥血、自得其乐。

他的近作《女“村人大”代表》以世纪之交荆楚大地的一个乡村为背景,围绕着收缴提留、抗旱等故事,真切生动地表达了村民、村民代表和县、乡、村干部之间的复杂关系,精当地展现了转型期中国乡村政治面貌和民主化进程,具有丰富的社会学意义。其对“女人大代表”张月萼的丰满刻画和对乡村风情的细腻展示,又使作品具有较高的审美含量。

1982年宪法规定设立村民委员会,1998年国家颁布了关系九亿农民切身利益、加强基层民主制度建设的重要法律草案《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加速了中国农村村民自治的发展。《组织法》规定,不由乡政府指派而是民选村民代表、村长并在民政部门备案。村长如同民选的政府,村民代表则相当于上一级的“人大代表”。小说中,乡长给张月萼一本鲜红的聘书而非任命书也说明了她是村民自治制度下的“官”,是“后人民公社”时代国家实行乡政村治的制度安排的体现。

《女“村人大”代表》是一部《组织法》颁布后中国农村政治民主真切鲜活的文本。水月村,一个柔美的名字。张月萼,村子里的村民代表。一次在与上级据理力争时,一激动,她把村民代表说成了村人大代表。其实,乡村没有人民代表大会的机构,作品以《女“村人大”代表》为题,显出了关注乡村政治、关注基层民主建设的意旨。

张月萼有三次被选为村长的经历。一次是换届选举时,有许多村民推举她为村长的候选人。另一个被推举的人贺显贵多出她十多票,占了上风。她最终被选为村民代表。第二次是张月萼带领村民抗旱抵制捐税的过程中,深得村民拥戴,自发选举。在场的人纷纷在纸上签名,推举张月萼当村长。村民委员会的代表们也有90%的在场,超过了半数,符合法定的选举人数。第三次是小说后半部分。经历了抗旱、抗税、拘押、释放等惊心动魄的事件后,张月萼更得民心。乡长孟东坡来到了水月村召开了村民代表大会,检讨乡里任命娄向荣为村长的错误行为,认可了水月村在全县首个利用法律武器,按照《村民委员会组织法》选举张月萼为村长的合法性。“张月萼的村长职务得到了官方的承认,成了正儿八经的村长。”

从村民代表到村长,张月萼有着自觉的政治意识、法律意识和民主意识。她读过高中,在水月村村民当中算是文化程度比较高的。聪慧而又善于开玩笑,“在与村民们贫嘴时,有农妇的粗俗和野气,似乎每一句话都离不开男人和女人的那两件东西。但是她说起正经的来,往往又能旁征博引,引经据典,让人折服”。

作为村民代表,她挺身而出,尽职尽责,敢于与官派无德无能的村长作斗争。村民自发选举她当村长,她知道这种做法是真诚的,可信赖的,但从法律的角度而言是荒唐的。“这民意又不好违背,她带领村民们来乡政府要水,是她觉得这样的旱情应该有个人来解决,并不说明她就是要当这个村长。”她仍然是在履行一个“人大代表”的职责。真当上村长以后,她把乡政府告上了法庭,告乡里和村里违法收税,显示出中国农民政治民主意识、法律意识的加强。小说结尾,乡民请法师作法祈雨被警察带走,她四处奔走要上边放人,依然是在行使村长的权力。“张月萼要的不是村长的这个职位,她要的是公民的人身权利。”超出了一般农村题材小说官民模式、好官坏官模式而上升到民主意识层面,这是作品最出彩之处。

作品也充分展现了中国农民的政治民主行为和意识状况。大家一致要求罢免官派的村长,一致同意张月萼当村长。水月村村民们的手就举成了一片森林。

“玩笑开到了严肃、认真、法律的份上,玩笑就不再是玩笑了,就升华为政治事件了。不过,村民们也是把它当作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来做的,在他们的心里,没有一点和稀泥的意思。村民们要维护他们的选举成果,就要张月萼开始履行她的职责。”孟东坡引经据典地否定民选村长,“惊讶地说,你们不是在开玩笑?村长是你们就能随便选的?你们选了又能算数?选村长要上级政府通过,还要上报市民政局备案,才能生效的”。村民的反驳也是振振有词:“你们官封的就能生效,我们民选的就不能生效?”

这些地方都可以看出世纪转型期中国农民思想观念的进步。当然,小说对农民的政治参与和民主意识并未无限制拔高。“平日里,男人们也清楚,农民们身份低下,是没有办法改变社会现状,战胜其它势力的。只有同张月萼这样的女人在这里说一些粗话,快活一下嘴巴。”在引水遇到挫折,“看到张月萼也不能解决这场灾害对人们的折腾,甚至于将他们尚有一线希望的秧苗也用地下水残害得所剩无几了。他们开始同张月萼疏远起来,再也没有人叫她村人大女代表了。”“张月萼被治安中队的带走后,村民们都把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作为座右铭。宁可交自己实在不愿交的那些税款,也不再多言。免得吃那些哑巴亏、皮肉苦。”从这些描写亦可看出中国农村民主化进程与农民素质的紧密关系。当基层民主制度与农民个人利益直接相关,直接影响到个人的成本与收益,农民就有参与乡村政治的充分自觉。当个人利益难以保障、或压制力量过于强大之时,他们难免犹豫、迟疑、动摇、退缩。

作品中乡干部和村官的关系的描写也值得关注。根据《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乡政府应对村委会的工作进行指导、支持和帮助,村委会也应协助乡政府开展工作,完成国家任务。但在某些地区,乡村基层政治组织逐渐衰败,干群关系日益紧张,国家在农村的治理模式和统治能力却面临着严重的困难。张月萼和村民们质疑:“乡里怎么会让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犯人娄向荣来当一村之长?”面对上访的村民,乡长孟东坡不检讨自己工作的失误却也在疑惑:“战争年代,群众对干部是多么的拥戴和尊重,现在的群众对待干部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们只差吃干部的肉了。”这些都反映了干群关系的紧张。在乡长与访民的对峙中,“这楼里的人,似乎这院子里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平时,乡里大大小小、好好坏坏的事情,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孟东坡是乡里党政一肩挑的人,两个头都是他,也就是说这个乡里就是他一言堂。现在出了乱子,也该他一人顶着。”也可看出这些乡干部素质的低下。

造成干群紧张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乡干部成了收费干部。“现在的农村工作交、劁、挑(交:收缴提留款;劁:计划生育节扎;挑:搞水利工程挑土)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做。”贺显贵不愿意搞夏征,要求乡里抗旱下种,孟东坡以他不和乡里保持一致就撤了他的职。在张月萼申辩没喂猪为何收她的屠宰税、家里没有一个机器螺丝为何平摊车辆营运税时,孟乡长“心里比谁都清楚,牲猪屠宰税和车辆营运税是乡里附加的。乡里吃喝玩乐都在其中。这钱要是收不上去,自己的手上就是空的。”国家为进一步减轻农民负担,规范农村收费行为,并从2001年开始对现行农村税费制度进行改革,逐步在部分省市进行试点、推广。这部小说形象地说明了:规范农村分配制度,遏制对农民的乱收费、乱集资、乱罚款和乱摊派,从根本上解决农民负担问题,对于维护农村社会稳定,改善党群关系等方面具有重大意义。

“选择村民自治作为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初始形式为中国民主制度的发展提供了一个非常良好的初始形式。因为,首先,虽然村民自治发展到现在仍然存在着很多不足,但是它基本上可以视为中国现代史上第一次真正的民主实践。”(秦小霞:《农村基层民主发展的前景及制约因素分析——以制度供给与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理论为视角》学术界2008/03)《女“村人大”代表》赞扬了张月萼式的具有政治民主意识的新世纪农村青年知识女性,亦贬抑了乡、村干部队伍中的某些不良形象,还充分描写了村民群体的参政状态的复杂性,是转型期中国乡村政治的真切写照。表现了作者对乡村生活的精微观察和对乡村政治的严峻关切。

小说结尾写法师祈雨被警察强抓而终而得雨的过程,暗含对“上级”抗旱不力的反讽。在人力不能达到的地方,神力法大无边。大雨使乡村土路变成泥沼,抓人的汽车动弹不得,是颇有意味的。

责任编辑 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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