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婆婆和她的威猛
2011-11-21杨国峰
□杨国峰
麻婆婆和她的威猛
□杨国峰
麻婆婆因为没有一男半女,孤身一人,生产队把她定为五保户。当上了五保,麻婆婆还是嚷着自己要靠挣工分吃饭。
五十好几的人了,能干啥呢?队长只好让她去伺候一头牛犊。
那头怀孕的母水牛去偷吃生产队的秧苗,队长一声断喝,持根棍子去追赶。母水牛越过篱笆,被锋利的竹片划破了肚皮。是夜,母水牛在牛栏里死去,却产下一头牛犊。
麻婆婆潜心地伺候着牛犊,每天清晨,她拖着牛犊去田埂上吃青草,还时不时地用甜米酒或用白菜叶子裹了糍粑喂牛犊。在麻婆婆的眼里,牛犊不再是一头牛,是儿子抑或是一个伴。
牛犊越来越顽皮,你去摸它的头,它埋起脑袋就撩一角,麻婆婆就和牛犊“打架”。麻婆婆用膝盖顶住牛犊的双角,一发力,牛犊招架不住,慢慢后退;牛犊反攻,麻婆婆装做战败的样子,步步后退,脚下磕着地上的石头,訇地跌倒地上。屁股跌痛了,嘴上却哈哈地乐了。
牛犊长到快两岁了,长成一头威猛雄壮的大水牯,麻婆婆唤它叫“威猛”。
队长说,要教会威猛耕田了,当地人称“告牛”,大约训告使之听使唤的意思。但威猛只听麻婆婆的话,谁都使唤不了。告牛必须在牛的鼻子上穿上牛绹,这样才能把牛制服。这样凶猛的牛谁敢去穿牛绹,队长说,他亲自去。只是麻婆婆你必须在场,威猛只听你的话。队长伙同三位社员,用一根粗棕绳把威猛的双角缠绑捆住,然后把牛头拴在牛栏的柱子上。威猛不服约束,脑袋不停地挣扎旋扭,那棕绳就发出格格地揪心的声音,眼看棕绳就要被挣断,麻婆婆骂一声:听话,不然就揍你!威猛就蔫了。队长就着威猛发愣的当儿,用一根钢针迅速扎过牛鼻子的隔膜,穿上了牛绹。
那年月学大寨,生产队三分之二的稻田都种上双季稻。最棘手的是在炎夏搞“双抢”,顶着烈日收割、栽种,忙得像救火一般。耕牛没有片刻的歇息,威猛个大力壮,自然是耕田主帅。
但没有谁敢驾驭威猛。还是只有队长亲自出马。好在队长很快发现,只要麻婆婆在旁边,威猛就听话得很。于是队长让麻婆婆整日在田垅里坐镇,以防威猛发威。只要她一声断喝兼以手中的竹梢威慑,威猛就任劳任怨。而麻婆婆同男劳力一样的记工分。
但男人就有了意见,说不就是在田埂上坐着或踱步玩吗?怎么能和男人记同等工分?麻婆婆一听这话,翌日立马罢工,闩着房门睡大觉,这样一来,威猛也就跟着卸甲,按兵不动。主帅形同废物。队长赶忙来敲麻婆婆的房门,又吆喝说双抢如救火,哪个男人再敢说闲话,以破坏双抢罪斗争他。
每天清晨从五点开始耕地,直到下午六点多钟才解鞅让威猛吃草。解了鞅,威猛就瘫倒在地不动弹,好像吃草的力气都没有了,麻婆婆望着威猛叹长气。好几次眼看威猛就要发牛脾气了,但一看麻婆婆在田埂上走来走去,瞪圆的眼睛怒昂的头也就低下去了,一直忍着。一次麻婆婆躲进茅草棚里小便,刚解了裤头蹲下,就听队长喊快来快来,慌得麻婆婆提着裤头窜出茅草棚,一泡热尿撒在裤裆里。原来威猛见麻婆婆不在,就用后蹄踢烂泥,此时队长一张脸上已布满了淤泥。队长火起,扬起竹梢往牛背抽了一下,威猛就发了火,驭着犁铧直往田埂上跑。田埂边是一条山溪,山溪上搭一座木桥,山溪对岸也是稻田,如果威猛摔到溪里,不死也就废了。
威猛别闹,再闹我揍你!麻婆婆隔着溪岸一声断喝,威猛立马站定不动,只是嘴里仍是呼呼地喷骚气。
麻婆婆说,威猛实在太累了,这样下去保不定哪一天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队长说,还坚持三天双抢就完了,谁也拗不过去,说句官话这是严肃的政治任务,我这个生产队长可不能打折扣呀!
麻婆婆叫了一声:什么?还要三天呵?没听说过,祖祖辈辈种田也成了政治任务!眼见着威猛负着犁铧,一圈一圈艰难地在稻田里打转,经过麻婆婆跟前时,麻婆婆禁不住眼里闪着泪花。
终于,麻婆婆转身走了,嚷嚷着我受不了了,我不要你那个全劳力的工分了。
威猛自然也就罢工了。麻婆婆龟在家里不再露面,说就是杀了她也不去坐镇。
晚上队长在麻婆婆门外踱来踱去,却始终不敢敲门。
双抢任务要限期完成,队长心急如焚,威猛不出阵,完成任务根本没戏。看着屋檐下的晒衣竿,平日麻婆婆总穿着的灰色的确凉上衣和腰巾正晾晒在那里。队长突然起一个主意,于是趁着夜色把竹竿上的衣服偷来,第二天穿上就赶着威猛下田去了。
威猛果然中计,拖着疲累的躯体慢慢地走着。但是队长嫌威猛走得太慢,不由粗声骂了一句,快走,快走!就这一声怒骂露出了破绽,威猛突然掉过头来,发现驾驭自己的是冒牌的麻婆婆,即一角朝队长挑去。队长身子一闪撇下犁铧拔腿就逃,威猛撵着屁股穷追不舍。队长跑上溪上的木桥,蹿到了溪对岸。哪想到威猛生死不顾地追赶,也跟着蹿上木桥——这是必然的结果:威猛一脚踏空,愣愣地一个倒栽葱栽到溪里。一双尖刀一样的角,深深地插进溪潭的乱石中,牛脖子生生地被折断。
问题是队长也疯了,当时他没命地跑过了溪上木桥后,生生被威猛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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