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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腾村

2011-11-21庞壮国

地火 2011年1期
关键词:龙南平房萨尔

■庞壮国

奔腾村

■庞壮国

奔腾村是大庆石油会战时期的老基地之一。它东北方向斜对着铁人村,正西方向连接着奔腾二村三村。铁人村里包含着铁人一村二村三村。过去,大庆油田的民居模式是亦工亦农生产生活两方便,一大片一大片的平房,各家各户石油人都有一个小院子加小园子。后来这些村的平房渐渐被推土机推没了,竖立起大片大片的楼房。只有奔腾村惨了点,空有虚名,村的实体消失在时间与空间里。

想当初,奔腾村前前后后几十栋平房,几个大院(卫生所、汽车队、仓库、家属站),还有家家户户许多菜园,杨榆参天,狗鹅欢叫。

我在奔腾村住过“干打垒”土房,那是会战时期遗留的最后一批饶有纪念意义的房子了。厨房与卧室之间是个火墙,当数九隆冬暖气管线突然不供暖的时候,四面八方拣些碎木、树根,烧得屋里也像春天。我曾有一首诗,写杨树在火中哭泣,把它年轮里的风雨都倾诉出来号呼出来,令人感到心和血管颤栗。取材与感受就来自五次三番的烧火墙。

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去萨尔图上下班,都市与田园在我的运行直线的两端,天天感受那种反差,竟没有腻的时候。奔腾村其实是寂寞的,但是能找到热闹中所没有的野趣。种青菜、采蘑菇、钓青蛙、扣麻雀,那些短暂的渔猎采耕时光让我回归童年。

首先是菜园,最令人怀想。门前留一条小道,用碎砖镶了,两边翻挖成垅,栽种乐趣和喜悦。柿子、辣椒、茄子、豆角,那些秧苗在眼皮底下一天一个变化,开小心翼翼的花,结小心翼翼的果,不张狂不喊叫就捧出它们生命的结晶。真是神了。吃着,我心里充满感恩。

奔腾村大南边有数片杨树林,初秋多雨,雨后只要去了林子,就不会不与蘑菇幽会。多年的落叶铺满了树林,没料到陈腐堆积厚了竟能转化为清香并且弥漫空间。肥胖若馒头状的杨蘑(似乎土名叫“雷窝子”,人们说一打雷就长这种蘑菇),轻盈如女孩小伞的草蘑,冷眼并不能发现,她们躲在最不起眼最隐蔽最阴暗的角落里,她们看见了你,因为你的盲目或许惹她们轻轻地笑了。但是只要瞅准了一个,就会接二连三,不久塑料袋或小桶便满了。

村儿和林儿中间有几片芦苇塘,蛙声大合唱无倦无休。应该有老头鱼吧,我就拿着渔杆去试试。钩尖销上了曲蛇,往蒲草根旁一甩,鱼没上钩,肥大的蛙却上了钩,沉颠颠地吓我一跳。后来把渔弦截剩一二米,安好钩,捉些蚂蚱作饵,杆梢探进芦苇颤上几颤,只要手心感到一沉,那就是有了。饵用光了又不愿意回头再捉虫,就伸手拈来花骨朵,它们不管荤的素的只要是动的,便蹦高去捉。

冬天几场大雪之后,扫出一小块净土,刨个小坑,用一块土坯躺着,另一块坯斜立,两坯之间拿两短一长的木棍儿做成一碰就倒的支架,再撒下小米或谷子。八九个这样的机关设置在树根下颓墙旁。早晚时间踩着大雪壳子遛一遛,发现坯块倒下了,多半会有麻雀之类的收获。

杀戮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动物,老百姓说,这叫伤天。后来我放下“屠刀”,积攒的十二只麻雀和一捧蛙腿舍不得吃更舍不得扔。有人惦念上了。到岁月编辑部上班,有同事常常开玩笑,问什么时候能到我家吃吃炸铁雀炖蛙腿。我哪忍心让那么多好人跟我一块儿伤天呢,就是没给他们吃。

奔腾村前的道口原先是个大拐弯,二路公共汽车线与西一路油田干线在此交叉。当地居民私下议论,都说这条路很邪。撞车、追尾、刮碰之类的事故两天没有三天有。每回我骑车经过这儿的时候都提心吊胆。

自从龙南小区那片高层厦群崛起之后,作为龙南的门户,作为让胡路与萨尔图之间的枢纽,奔腾村路口空前地热闹起来。经过改造,大拐弯变成一个特大的圆转盘,呈龟状岔出六条路,车河在此分流。再后来,乌龟大转盘变成了立交桥。立交桥下面的几趟房与几个大院的奔腾村几乎被消灭了。

一晃,我远离奔腾村已经十多年了。前四五年的时候,每回坐车经过奔腾村路口,我都要摇下车窗向村中眺望。还是那些平房还是那些树,或是麻雀在雪野上飞着,或是菜秧在篱笆里绿着,一切静静的默默的似乎毫无变化。而今,在奔腾村立交桥上再看奔腾村,那个老会战基地的影子都没有了。我女儿就是在奔腾村出生的,她十八岁去郑州上大学之前,我想带她看看奔腾村来着。她上学前东跑西颠,心思放在渤海的大连或者江南的西塘,对我的提议哼哈着就过去了。女儿还小,不知道故土与恋旧。

我知道,日子是在变化里变老也变年轻的。变化是日以继夜的。有那么一天,奔腾村在大庆的市区图上消失了,在萨尔图的区划图上消失了,我大概只有茫然,高兴也不对,难受也不对。茫然吧,诗歌或许就流出一句两句:奔腾村,你连接着谁的青春谁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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