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火山之恋（组诗）

■顾伟

泥火山之恋（组诗）

■顾伟

清《新疆图志》记载：“库尔喀喇乌苏厅东南，奎屯河左岸戈壁中，一峰突起名曰独山子，周约百里，土气如赭。有油泉二：一在南麓，一在西麓，其色深紫，浮于水面，夏盛冬涸。”一峰突起亦指泥火山。

在废墟的背影里

面对泥火山南坡时

联想着依偎在老人记忆里的场景

这山没能给生命预备太多的座位

褐黄是它成功隐入北疆的本色

活着或死去的人

重复寄托着依恋

逗留、远眺

下山后不忘回头喊一声：黄土山

邵姓老人十年前走了

剩下我还在守望

二十年前他对更早的光阴如数家珍

譬如山体构造，油气含量

土法采炼，蒸馏釜火光映照着四季

风雪夜献给地窝子的风湿与哈气

我猜想，他的内心

储存过几箱关于石油的史料

我不成器的诗句，多余的碎屑

屏蔽不了老人指点往事的痕迹

南山坡依旧，岁月已发生变化

沉寂

尘埃覆盖了白垩纪的风霜

泥火山沉寂着

沉寂是无法推算年轮的孤独

而山下的生活才起步

最初来这里忍受艰难的人

距离现在只有一百多年

他们简单开采石油

粗糙地加工汽油

使一个隆起的山丘获得完美的荣耀

泥火山是座死火山。山顶之上

一口不甘沉寂的泥浆泉

努力吐出一个一个气泡

旋即又破裂，再饱满

仿佛是远古的激情与尘世

惟一的呼吸通道

在山顶上

慢步走，向上爬行

去更高处看看更动人的夜色

沉伏在海拔两百多米的尘土

轻易爬满鞋袜、裤管

风清凉

一缕一缕吸吮着额头的汗珠

使汗水来不及触及地面

还有久别的雨

盘桓于他人的故土，不肯回归

月色清明，仍有不甘寂寞的车

携带大面积的浮尘

沿盘山小道抵近

多么安详。与山顶相映的是

二十里外随灯光舞动的乌伊公路

和一座灯火阑珊的石化城

高耸的火炬

让人恍然觉得那闪烁的火焰

与披满月光的山顶遥相呼应

本色

它的孤独与褐色相匹配。只有在冬季

单薄的雪片偶尔光临山冈。它默默地，

沉浸在家乡不经意的视角中

五月五日，云层变幻着色彩，从浅白

到铁青，逐渐遮蔽了中天山走失的支脉

就像有时猛然想起一位失散多年的故友

不可自拔地朦胧着容貌，模糊背影

美好的日子

黄土、粘土、虚土。让我心存敬意

官名、学名、盛名。都是无关的命名

你，依旧是一堆高出地平的隆起物

缺少水和岩石

像无垠的戈壁间一切平凡事态

蜥蜴散漫，土拨鼠掏洞，蛛丝满天

注定是造物旅程中丝丝如扣的和睦

现在，应该修复修复偏颇的灵魂

敞开胸襟

取出自负、虚情、贪欲的漂泠

铺陈山坡，太阳之下，万物面前

晾晒、风吹、火疗。对不起

阴影果真逃离躯体的时候

就请你埋进一个角落

不要传染了那些单纯的牧歌、游云

简洁、普通、不入眼，轻过孤独

美好的日子里，不做多一滴水的梦

可以为一缕霞光的拜访而感动

沃土

泥火山南坡，朝南辽阔数里后

又被天山的支脉拦住目光

开阔处波纹一样起伏、往返

当中，一座抽油机身披中国红

由画家突兀地点缀于荒坡

猛然增添了几分石油工业的情景

一种爱扎根冲动的灵感后

边疆也有了某种意味深长的意境

名叫——《沃土》

画布以外，人们同样心存愿望

心怀某种意境和爱意

某年某月他们齐聚山坡，选择福址

要更换贫瘠、种植愿景

褐色倔强地护卫着空荡荡的领土

假如，想象再展开一些

就会有更多的蜜蜂深陷花粉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