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篇:克拉玛依(节选)
2011-11-21殷常青
■殷常青
诗篇:克拉玛依(节选)
■殷常青
在新疆以北,在广大的准噶尔盆地,
克拉玛依,一座油田和一座城市——
开始了它匆忙的时光与伟大的诗篇。
二十一
北纬之下,一个大国新鲜的歌谣,扶着火焰,
克拉玛依,捧出无畏的真理,含泪敬献。
大地提升,天山跪伏,盆地中有一群怀抱雷霆的
青年,一无遮掩,如波浪连着波浪,每一片波浪——
都是一个鼓动的琴箱。那是在寸草不生的戈壁,
那是风拉着风琴,泥土上长出去年的雪,
前年的雪——
那是戈壁中的一座风城,那是新疆以北最早升起的
光,克拉玛依啊,那是一块没有经过人心的净土——
那是想一个人,侧着身子,怀中抱着月亮,
那是石油的方向,风一吹,便磅礴便喷涌。
克拉玛依,在一九五五年之后,每一块沉默的石头,
都有雷电交加的思想,都有风雪峻峭的悲怆——
克拉玛依,在一九五五年之后,每一块沉默的石头,
都被流水冲走,又将被流水再一一抱了回来——
像红柳花、葵花,它们开了一次,还要再开一次,
像白云从漫无边际的天空,找回了秋风和大雁。
克拉玛依,一座油田开始滚沸,一座城池,
开始在戈壁扎下坚硬、庄严的根系,喂养人世。
二十二
风吹积雪,落日化泥,克拉玛依听到了一个
国家急迫的呼唤,看见了一个国家冉冉的朝霞——
黑夜已深,白昼将近,石油的诗歌船队,
像一捆捆闪电,克拉玛依摸见了最美的颂唱——
一九五五年,那么多声音从此破土而出而喷洒,
一九五五年,那么多人从此怀有一种骄傲的心情。
克拉玛依,一座油田和一座城市,从此更像
一对爱情的耳朵,旧情难忘,热爱四方——
一些人在一口馕坑里储备故事,又在牛粪上
炊饮,如戈壁和沙漠中那些飒飒的胡杨林——
如一件件风中的衣服,一个个卑微的灵魂,
深藏健康与孤独。如一只只微弱的蜜蜂——
吹动花朵的蜜糖,如一阵芳香的芸草,吹动
新疆,如一面面红色的旗帜,吹动祖国。
克拉玛依,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刻啊,
那是用泪水与汗水打磨成的骨头里的灯盏——
那是戈壁上小小的灯盏,一座油田提着它走过
苍茫,一座城市也提着它,走过了辽阔。
二十三
一粒星光慢慢放大,准噶尔西北,大风和钢铁
构成气象,八个民族,三十六个青年,一马当先——
黑油山下,一顶帐篷,爱情富庶,一口地窖,
安顿儿女,克拉玛依就这样爱上了生活——
爱上这汗流浃背的生活,这永远的白天与夜晚,
这无声的泪水与微笑。是的,克拉玛依——
从一九五五年开始,从三十六个青年,从黑油山的
风,开始,爱上了生活的疼和痛,甚至爱上了——
那些深埋的火焰,那些慷慨,那些把亲爱的祖国,
努力举向高处的钢铁。是的,克拉玛依——
一座油田,即将写下新中国石油史的开篇,
一座城市,还要继续画出一幕热腾腾的画卷。
风吹盆地,铁马戈壁,一支流沛的石油队伍,
脸庞一个比一个年轻,他们驰越了五湖四海——
还要驰越内心的乌云,三十六个铁打的脊梁,
仿若宗教,它们支撑着奔跑和流转的历史——
石油的经卷美丽,汉语的鼻息喷涌,克拉玛依
遇见黑油山,像伟大的革命遇见了坚定的领袖。
二十四
四月风凉,七月风烈,克拉玛依之侧,是积极着迎风
登场亮相的井架,是三十六道脊梁上秘密的举意——
是第一个呈现于克拉玛依黎明的一组石油的辞藻,
是第一场中国石油在准噶尔盆地声情并茂的朗诵。
是风起的地方,石油的日光迎面涌来,滔滔不息,
是三千失眠的红柳越出疆界,在浩荡的戈壁奔行。
是第一口石油雨喷薄而洒的油井,在黑油山刻下隐喻,
在克拉玛依刻下见证,在祖国激动的内心刻下纪念。
一九五五年的风沙后退,戈壁衰老,一座油田
忍不住泪水,三十六个坚硬的背影泄露了遥远的馨香。
犹如一首歌的诞生,从流行到经典,从汉字到诗句,
这是黑油山第一口油井,克拉玛依升起的第一缕曙光。
黑油山一号井,多像一个表情庄严,站在祖国阶梯上的
中国石油诗人,他的身边,是激动的聆听和欢呼——
那么多人,噙住热泪的喉咙噙住了感念的话语,
戈壁如花,戈壁如心头的花蕊,完全了赞美的心情。
克拉玛依,从此坐入焰火欢喜的银笛,一座油田
和一座城市,从此,鸟鸣缠绕种耔,呼吸藏裹闪电。
二十五
时光流逝,生活粗砺,当克拉玛依和黑油山一号井,
一起坐入曙色,多么拥挤的沙粒,看上去多么微弱。
它们一起坐在正午,多么灿烂的日光,跟随走在
多么锦绣的边疆。它们一起坐在液汁丰沛的夜晚——
多么晴朗的月光,将多么弯曲。它们坐在多么广阔的
新疆,爱情砌入,多么沸腾的心跳,看上去多么饱满。
黑油山一号井,汩汩涌动的石油血将成为生活的盐,
接着,还将成为克拉玛依可能的彼岸与此岸——
那是一道必须的背景,让一根梯子,追随信仰,
让一块石头立起来,成为丰碑。那是一本打开的——
石油诗稿的前言,让一个国家在那里秘密朗诵,
敬仰它悠远的光芒和现实的暖意,彻夜不眠——
黑油山一号井,如一盏古老的青铜,让时间的黑更深
一些,让时间的指针至今都在忙于梳理石油的草稿——
克拉玛依怀抱黑油山一号井,犹如怀抱一百里长满
葵花的石油画卷,俯身于世界。如果可能——
它还将怀抱美,青春,爱恋,健康,泪花闪烁地献给
亲爱的祖国,如神坐在石油的教堂,领诵石油的经文。
二十六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十二月的克拉玛依,
含泪念读这八个湍急的大字,在十二月的黑油山——
还是八个民族,三十六个年轻人,如八种唱腔,
三十六口黄金的嗓子,要在这里占山为王——
黑油山一号井,是他们举念的第一只灯盏,接下来,
黑油山二号井,将成为他们内心的山寨,词语的羊群——
他们将站在人生的海拔上,劈下身体里的柴,取出
热烈的心跳,和四十米的井架一起构筑在黑油山——
他们仿佛是风雪的一部分,寒凉的一部分,亲密地
团结在一起,仿佛要进行一场庞大的拉歌比赛——
冰雪包裹,他们是冰塔雪人,冰雪消融,大地无恙,
他们是脚步、美,和一场追逐花蕾绽出的唱辞——
我相信,他们的寺院也一定建筑在黑油山之上,
克拉玛依相信,三十六个脊梁支撑起了信念之巢——
世界是那么大,一口油井是那么小,它破雪破冰,
它轰鸣,高傲,它就是大海一个小小的喷嘴——
吐出美好的血液,也吐出波澜,漫长,欢爱,雀跃,
让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激动的心脏接着更加激动。
二十七
边疆的黎明升起,一片野芦苇,飒飒迎风,
沸腾的克拉玛依,向新疆说明了英雄的战栗。
风吹草动,马头向西,黑油山四号井放喷的
石油,像婴儿脱落母腹,像一滩热血怒放——
像克拉玛依成熟的爱情,终于接近了高潮,
像黑油山的命运,终于被一种回声盖棺定论。
烧酒和断弦,理想和灯盏,血肉和心跳,
中国石油的梦境和命运,终于发出高贵的嘶鸣——
克拉玛依,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的诗篇,将挂于
新疆以北的星宿上,在信仰者的眼睛中——
那是鹰和源头的起始,是一捧灰烬里温暖的
绿洲,是仓惶的盆地里爱情委婉的哺乳。
克拉玛依,我在一个风沙漫卷的夏季爱上一座帐篷,
我在一个征服者的婚礼上,目睹了他脸上埋藏的——
骨灰与芳香。在西北偏西的盆地或沙漠,我和我的
碳火,被一座油田和一座城市在人世吹响——
克拉玛依,在夜间的星空下,在大地的怀里,
有了献祭的准备……脸上分明写着欢喜和深情。
二十八
鹰翅高过天山,历史高过书简,血脉辽阔的
克拉玛依,高过遐想。祖国经历的幸福——
宛若幸福千遍的花儿,静静涌向无边,
去惊动那已惊动的,献身那已献身的生活——
多么骄傲!在一个大国,在世界最大的广场上,
克拉玛依焕然一新,如一朵高高举过风声的花儿——
被那么多的人侧目,致敬,被那么多的眺望,
簇拥,眷顾,那是多少艰辛而新颖的灿烂!
克拉玛依,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那是血液
与梦想,那是炽热的祝愿被祖国搁在高处——
那是新疆以北,祖国寻找了多年的那声呼唤,
那是一代代人,坚持高擎自己陡峭的石油经幡。
克拉玛依之歌开始流传,逶迤,一座油田
与一座城市,终于在奔行中有了一卷自己的歌谣——
它从风声之刃上划过,划过一条漫长的路途,
划过石油的史册与酒具,它带着诗篇上的甘苦——
在克拉玛依,抒唱所有亲人的名字,以及怀念,
那是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一代代共守的心跳和赞美。
二十九
在无限的边疆,克拉玛依是秋天下的一座教堂,
唱经的人从它身边接踵而至,川流不息——
多少年了,唱经的人翻卷的衣襟撩碎了沧桑的
光阴,还要撩碎岁月堆积的所有喧哗和慌乱——
唱经的人,如嵌在骨肉中的炽烈,血管里的灼烫,
如嵌在克拉玛依身边永久璀璨闪耀的生命——
唱经的人,当然是我紧紧跟随的石油战士,
在克拉玛依,他们的背影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晕眩——
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终于接纳下爱人,礼拜,
和舍利,在石油的光芒中,接纳下艰难的诗歌——
克拉玛依,终于在我爱人的笔下,就要成为
一幅油画,在蔚蓝的天空下,永恒的白云下——
一盏天鹅驮着月亮,一颗心拖住黑夜的石头,一座座
井架、采油树,密布旷野,像一匹匹戈壁上的烈马——
使一些寂然的笔触,一堆颜料和枝蔓,得以湿润,
使一些忍耐,勇气和构思,得以在内心悄然飞渡。
克拉玛依,如从新疆广大的地理上截取下纪念的
一章,给一团音符以喘息,给一段爱情以滋养。
三十
风穿过盆地,又回到它的来处,风,修改着
戈壁的纹理和一摞草稿,风在克拉玛依——
迎面撞上更大的风,它盘旋着卸下了石油册页的
开篇,也卸下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的引言部分——
那些峻峭的字母,慢慢爬上了诗歌栖息的高处,
像一支理想主义的玫瑰,怀着背井离乡的刺。
克拉玛依,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一起醉了,
一起被挂在北方的纬度上,飞渡星光——
比鹰笛嘹亮,比梅花温暖,像鱼穿过了石头,
石头挽着细碎的野花,坐进了信仰的蓝天。
克拉玛依,风吹开寒凉的身子骨,照彻霞光,
风吹不开奔跑的内心,却带着日月宴饮——
辽阔的油田,真的像一顿美不胜收的功课,
新鲜的城市,更像一座突如其来的春天剧院。
边疆的月光,在克拉玛依追取,飞行,使一册
经卷,漏洞百出,使生活的疾病,成为回忆。
克拉玛依,在祖国的土地上爱它,多么好。
克拉玛依,在晴朗的新疆爱上它,多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