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片上的辉煌
2011-11-20兰铁成
■兰铁成
话说龙泉青瓷,铸龙泉剑,千古流传,演绎着一个久远的历史。龙泉,一个偏僻的地名,更是龙泉青瓷和龙泉剑的两种文化符号。龙泉青瓷传说中的,无与伦比的造型和釉色,是那样的诱惑迷人;窑变的魅力显示着劳动人民的聪明和智慧;黑胎的开片,青瓷典雅高贵;龙泉青瓷和辉煌的过去,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的感叹和美妙的遐想……
世间万物,情缘自然,就是龙泉青瓷的诱惑,开片上的铁线自然沟通了我的一段龙泉之行。辛卯端午前,我和画家王瑞霖等在参加“梦萦徽州中国画邀请展”后,又风尘一路,结伴去了杭州。因为我们都想去浙江省龙泉市,感受一下南宋龙泉青瓷的发展过程和衰落的历史,进行实地考察,寻找残片留下的印痕,这个想法不谋而合,并得到好友褚国桥先生的大力支持,最终变成了现实。
龙泉市,一个较偏僻的地方,地理位置东南。那里有神奇的龙泉青瓷典故,遥远的过去,消失的青瓷记忆,一下把我们与龙泉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似乎又感觉到什么?那天一大早,杭州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一会儿便细雨纷纷了。美丽古老的西湖笼罩在雾霭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六和塔、雷峰塔、三潭印月、断桥等人间仙境,南宋临安的古风遗韵依然显示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细心观察,雨中即景,悠闲的人打着天堂伞,乐在其中。我们一行几人上了通往龙泉市的高速公路,可能是探宝之路的诱惑,所以心情无比激动。娓娓道来的龙泉青瓷在画家的眼里是纯正的艺术品,因为陶瓷艺术与中国画创作有着文化历史的必然联系,相互之间的影响,在艺术视觉上产生了共鸣。只有亲临窑址才会贴近真实的边缘,但是,很多研究瓷业的“专家”,大都局限在文献和史料书本里。一路上,我们谈论着宋瓷与龙泉窑的话题:深厚的传统文化,说不清楚的历史演变过程和对宋瓷的神聊和向往,使我们在精神上得到了一种愉悦。此时,东窗外的雨滴声,仿佛天籁的音乐。轻松的语境,没有掩饰的思维方式,使所有人都自得其乐,忘掉了旅途的疲惫,近五个小时的路程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当汽车快要驶入龙泉市的时候,一个硕大的现代青瓷大瓶屹立在龙泉市地界上,品牌意识沟通了久远的历史(青瓷与龙泉的源远历史)。青瓷的造型不仅美化这座古老的城市,更是这座城市的文化符号的浓缩,无价地体现出自然流露的一种魅力。我们下车后已是饥肠辘辘,便在路边小店吃些当地的风味小吃。酒足饭饱后,又在朋友的具体安排下,继续大窑遗址的行程。乡村小路,人烟稀少,偏僻的深山云雾缭绕,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总算到了小梅镇大窑村,雨也停了。山风徐徐吹来,空气湿漉漉的,盛夏时节,渗透着大山里的一丝凉意。寂静的山村,住着几十户人家。淳朴的民风,听不懂的土语……古老的居民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外人很少来这儿,只有山泉不尽的流水声自然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雨后山更青,离大窑遗址还有一段路,泥泞难行,激动的心情伴随我们前行。脚踩在乱石块、瓦当和烧焦的残土上,那些满目沧桑的窑址,刚刚开始挖掘和修复。当我们站在木制的看台上,处处是堆积如山的杂乱窑址,存留上面的东西长满青苔乱草,面对四周,自然环抱,清新而又神秘;山中的毛竹林涛,清风吹来,如绿浪波动;泉水溪流纵横交错,雾霭,犹如世外仙境;鸟语点缀着空静的山野,天人合一……只有这一切,才会孕育出精美的龙泉青瓷。感叹大自然,同样会感叹破旧窑址裸露出的青砖乱石。淤积红泥土里的托盘,大小不一,残缺不全,顺手拾几个品质较好的托盘,本色古朴,没有釉色。若认真地寻找,用手扒一下杂乱的红土堆里,还能找到宋元明时的青瓷小残片,上面的自然开片,铁线般的纵横,错落有致,在岁月的浸蚀过程中,依然是精美绝伦。捧一把红色泥土,也能溢出千年文化沉积的痕迹。此时,我们站在残垣破旧的阡陌的古道上,拿在手里的青瓷残片似乎在诉说着荣耀的过去,辉煌的历史。青瓷残片,渗透着一种无穷无尽的魅力,难怪南宋皇帝对龙泉青瓷爱不释手,那种难以割舍的艺术情结同样影响着后人。龙泉青瓷昔日的辉煌,因朝代的更迭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眼前的一切——红泥土里的痕迹,只有在那里、在残片上才能找到心灵深处的时空感应。洞悉过去的真实,会感慨万分,古人的智慧和创造,说不清的历史往事,当我们踩在默默无语的窑址上,用心去触摸辉煌存留下的红泥土,一片小小的青瓷残片,闻到了烧瓷的气息,轻轻剥去存留在上面的泥土和灰垢,纯正的釉色,残缺的美感,沉醉的残片上的诱惑,传说中的龙泉青瓷的往事从这里溢出。
相传,哥窑与弟窑的创始人是章生一和章生二,后人尊为窑业祖师爷,在烧瓷的程序里,窑头除要张贴“师父榜”,祀师神外,还要在窑场附近祀山神、土地、搬水童子、运水郎君。每逢农历初二、十六,置办酒肉、茶饭、点香,在师父榜前举行祭祀活动,求吉祥和黄道吉日,才能开工建窑。祭窑日为农历七月十八日,当地俗传,这一天是哥窑祖师章生一“窑变瓷器”的制成日。就在这一天窑匠们要淋浴斋戒,并在祖师爷的香案上四周旋转,用面担成童男童女,窑头带领众多匠工设祭,点香烛跪拜,祈求祖师爷保佑众弟子烧出优美的瓷器来。传说中的烧瓷是一种非常艰辛而又复杂的劳动,又是美好心愿的祈求,“瓯江两岸瓷窑林立烟火相望,江上运瓷船舶来往的繁荣”,这两句对联足以证明宋元明时期龙泉地区烧瓷的真实写照。
有关考古调查,龙泉青瓷的始烧时间大约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南朝。五代以前属于萌发和初创时期,但烧制的青瓷粗糙,不完美,缺憾很多。随着朝代更迭,社会发展,有了制作工艺和烧制的改良,到了北宋时已初见端倪,在一定范围内有了规模,从感观上已经显示龙泉青瓷的基本风格,体现了高雅的品质和造型。特别是南宋和元代龙泉青瓷的整体烧制工艺已达到了鼎盛时期,明代的龙泉青瓷的烧制规模不减,到了清代便逐渐衰落。
北宋龙泉青瓷的发展特点,胎制较灰,胎壁厚薄均匀,釉色青中泛黄,透明青洁,以刻花为主,线条流畅,自然生动。南宋时的龙泉青瓷,造型美观,高贵典雅,釉层增厚,纹饰线条生动,刚劲有力,胎釉纯正,烧制技艺有了改进,青瓷器物滋润如玉,粉青釉与梅子青釉为主色调,可以说是龙泉青瓷的顶峰。元代的龙泉瓷,在南宋青瓷的基础上,追求装饰性,博采众长,品种丰富多样,把龙泉青瓷的烧制工艺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明代中期前的青瓷工艺依然精湛,技术娴熟,釉色青翠,达到了厚釉与文饰的完美结合,发展到了明代晚期,出现了浅薄的釉层,较为单一,炼制粗糙,质量明显下降,衰落的景象开始出现。清代的整体龙泉窑炼制的青瓷,明显质量粗劣,胎体厚重,造型笨拙,纹饰图案呆板,釉色青中泛黄,趋于衰落边缘。
虽然,近千年的朝代更迭,影响着龙泉青瓷的烧制,但由于龙泉青瓷有着辉煌的历史和诱惑,特别是在清末民初,引来了日本人、德国人和美国人的倾慕和占有欲,先后来人到龙泉搜集古青瓷。受经济利益的趋动,民间瓷艺人开始研制仿古青瓷,其烧制工艺,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牡丹瓶”、“凤耳瓶”、“梅瓶”等等仿古青瓷备受喜爱。这一民间仿古青瓷自然达到了高潮,时任国民总统的蒋介石先生题词赠“艺精陶仿”的匾额,以资鼓励。上世纪二十年代,日本人花钱雇当地村民在窑地上挖掘龙泉青瓷,不知挖掘多少带残的青瓷器物,甚至连精美的青瓷残片日本人也占为己有,由此可见,日本人对龙泉青瓷的钟爱远盛于我们的国人。在浙江省南宋官窑博物馆和龙泉青瓷博物馆没有一件完整的陈列青瓷,陈列的青瓷大都是残片组合的,可见青瓷的珍贵、稀少。
一个龙泉青瓷博物馆,一部龙泉市的历史,说不清道不尽的青瓷往事,回望王朝的兴衰,同样连着龙泉青瓷的辉煌与衰落。随着社会的发展青瓷见证了谁主沉浮的宫闱里的斗争,也见证了智慧和创造,没有留下青史的瓷工匠们,只有残片显示着抹不去的智慧。是啊,历史过去了,青瓷残片不断发生的故事,还在诉说着劳动人民智慧和创造精神,土与火的艺术结合,匠师们要经过上百次、上千次、上万次的复杂实践过程中的探索,世世代代不懈地努力,才能最终掌握了龙泉窑青瓷的烧制技艺。
面对青瓷残片,感慨万千,岁月和红土掩埋了龙泉青瓷的人间悲欢离合。握着爱不释手的青瓷残片,可能就是当年工匠们烧制的不合格产品,带着微小的瑕疵就地销毁的历史和智慧的见证,创造者的心血,没人能论证得清楚,不过这残片最终成了珍贵的藏品。窑址坐落大山深处,已经成了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青瓷,窑址,过去,现在和未来,这里厚重的人文背景,让后来的人们约定俗成——龙泉青瓷,黑胎开片,白胎青釉,紫口铁足,胎薄釉厚,釉面布满纹片,皇宫里的御用烧造,哥窑与弟窑的时空界定……不管是传说,还是真实的存在,因为有了青瓷残片的存在,辉煌的过去是真实的。今天的人们除了倾慕,也会紧紧地把青瓷残片握在手里,倾听远古历史青瓷残片继续诉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