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拉其河畔野猪岭（外二题）

■李尊秀

嘎拉其河畔野猪岭

梧桐河支流嘎拉其河又分为大嘎拉其河与小嘎拉其河，而小嘎拉其河环绕着的两座大山野猪岭呢，人们又习惯地把它们分为前野猪岭和后野猪岭。两岭之间由嘎拉其河穿过，于是人们又把两座岭称为兄弟岭，将流淌着的河水喊做姐妹河。

先说前野猪岭，也许是河水环绕着的作用，前野猪岭的山坡就非常陡立。远远望去，怪石嶙峋，绝壁凌空，气势磅礴，通天拔地，山顶上四季有云雾在缭绕，给人的感觉是扑朔迷离。林荫下时常有虎啸声传来，但始终没见到老虎的影子。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末期，很可能老虎都远去了他乡，滚进河里的石头像大狗熊一样，溅起来的水声很远就能听到。

相比之下，后野猪岭的地势就平坦多了，林木葱绿，野花芬芳，五彩斑斓，绚丽耀目。尤其是灌木丛中的扫条子花，盛开的时节，半边天都映红。在食物上，扫条根是野猪群越冬的首选，再加上河水又清凉凉地甜美，自然而然，这儿就变成了野猪群的天下。

我清楚地记着到狩猎队以后，只要是猎猪就准来这儿光顾。很可能是上帝的照顾和恩赐，别看是生手，十有八九都没让我扑空。捕多了就去跃进林场求援，用拖拉机来解决运输上的困难。捕少了干脆让猎狗们会餐，避免回家后再去浪费粮食。舍不得喂狗就用鹿皮绳子捞着。顺流而下，冰面上滑行轻松又惬意。夏天看水，这儿的河段落差大，拐弯多，清澈透明，每拐一道急弯就形成一个深潭，又有树冠浓密地遮着，景色宜人，温馨又宁静。当然也看到，成群的野猪在深潭里面洗澡、交配、戏谑或打斗。若不领狗就长时间地观察，看它们戏谑也是一种享受，这种享受也只能是猎人，不打交道者是体会不到的。有惊无险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狩猎队解体，转岗变成了工人，镰刀取代了昔日的猎枪。夏季生产，与岭上的野猪群又再一次相遇。

镰刀抚育，林场安排了二十多人呢！离家太远带了一顶帐篷，拖拉机把我们护送到了地方，场长还特意带了一支猎枪，尽管人多，但这儿毕竟是野猪岭啊！狩猎的时候我曾经目睹，一头大狗熊误闯了岭上，与一只孤猪发生了恶战。难以取胜又不可能逃走，蠢笨的狗熊就急忙爬到了树上。那天刮北风又是个斜坡，不是亲眼目睹真就很难相信，聪明的野猪把背面的大树根啃倒，黑土地的大树没有主根啊！再加上高处大狗熊的晃动，树根掀翻了大杨树倾倒，摔昏了的狗熊愣被野猪给挑死。我第一次发现了大孤猪的聪明，其他的动物都不是它的对手。

二十多人一字儿排开，挥舞着镰刀把杂草给削掉。天气炎热，野猪岭上密不透风啊！可是也纳闷儿，才几年的光景，连野猪的影子咋也看不见了？套子可不少。横一道竖一道，有的套子上锈迹斑斑，有的套子是最近才下的。林场太穷发不出工资，动物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狍子套，兔子套，野猪套，达套，有人还爬到了树半腰下套，为爬树的狗熊设了一道机关。昔日林海满目的荒凉，如今的兴安岭遍地都是人了。人类真正地主宰了世界，其他的动物彻底都被杀绝。我有些悲哀也有些凄惶，想想自己十几年的生涯，有多少动物在枪口下丧生？如今被迫才抡起来镰刀，如果是赎罪一生都难偿还！我就这么有气无力地干着，生活的路上再也没有希望。不仅是人类，而是整个世界，野猪岭上下死亡般地宁静。只有镰刀声咔嚓咔嚓地响着，欠发工资，其他的职工更是无精打采，人人对前途都是一片渺茫，今后的苦日子何时才是头呀！我正这么漫无边际的想着，不远处突然有喊叫声传来：

“野猪！野猪！快来呀！快来呀！一头大野猪啊！”听说有野猪，众人立刻都精神了起来，挥舞着镰刀急奔了过去，嘴上还喊着，“别让它跑啦！野猪岭上算是没有白来，今天晚上有野猪肉吃啦！”

听到喊声我也奔了过去，以自己的经验和多年的体会，想说服众人把它给放了。这儿是野猪精神上的家园，这一物种不能这么绝迹。我赶到跟前清楚地看到，一头灰褐色的老母猪被轰赶了出来，大约也就是百十斤左右，说起来才算是一头刚成年的小猪，因留恋着崽子才没及时逃走，看到这头母猪我猛然间想到其他的老母猪经验上成熟，发现人类，叼起来崽子早就转移了。主动逃走，避免受伤害。这头老母猪生崽子太多，身体又虚弱，想逃离现场也力不从心啊！也许它年轻正幼稚地幻想，它和宝宝不可能被发现。可是它没有想到镰刀抚育像割麦子一样，别说你野猪这么大的目标，兔子和狍崽都不可能漏网，这条带趟子是韩老黑的地盘，他兴高采烈地挥舞着镰刀，阳光下的黑脸激动得都紫了。“一窝猪崽子几百块钱哪！一窝猪崽子几百块钱哪！”改革开放，不少人选准了养野猪发财，一斤野猪肉是家猪肉的两倍。可是这头野猪并没有逃跑，蹿到了高处又扭回了头来：咄咄的目光正与老黑对峙。大嘴巴子还吧唧地响着。戗着的鬃毛随时都会扑来。居高临下也是它的聪明，没有獠牙也能置人于死地。

副场长拎着单筒猎枪来了：“瞎吵吵什么，野猪在哪儿？野猪在哪儿？”

有猎枪撑腰，老黑的胆子立马就大了，他低着头跑进保留带里寻找。草丛中传来吱吱吱的叫声。可老黑在这方面经验还是不足，母亲没走就劫持它的孩子？再软弱的母亲也得跟你玩命！就在他躬腰低下头的瞬间，野猪像猛虎般冲着他扑去。“轰”的一声老黑就倒了，“哎呀妈呀！”伴随着哀叫，整个身体滚下去有一丈远。副场长的猎枪随之也响了：“咕咚——”远处的野猪栽了一个跟头，被子弹给击中，但它很快就钻进了林子。见老母猪逃生，大伙儿都惋惜，指责场长，“把猎枪给老李嘛！白瞎了这颗子弹啦！”场长汗颜，我可是想道：我的罪孽已经够多了，这样的机会还是你们来吧！

老母猪逃走，大伙儿匆忙地围拢了过去。韩老黑的大腿被老母猪撞伤，疼得他咧嘴，黑脸都白了，可是这家伙舍命不舍财啊！捧着猪崽儿，咧着嘴傻笑：“嘿嘿！嘿嘿！几百块钱哪！腿伤也值啦！”十三只猪崽子像大孩子一样，这头老母猪没有少生啊！刚睁开眼睛，枯黄色的绒毛，毛茸茸的甚是让人喜欢，大伙儿制作了一副简易的担架，抬着老黑，也抬着那窝猪崽子，返回的路上大伙儿都看到，瘸着一条腿的猪妈妈在很远处跟着，大伙儿谁也没再主动开枪，当然心里头都有些酸涩。老母猪追赶是难舍它的孩子，腿上重伤也仍然不肯放手。它肯定知道这是在冒险，羊马比君子，可怜天下的父母心啊！

整整一宿我始终没有合眼，其他的队友也可能是一样，猪妈妈在外面围着帐篷呼喊，猪崽子在铺下吱吱吱地哀叫，猪妈妈的呼喊让人听着焦虑，猪崽子的哀叫更是让人心酸。我们在外面拢着一堆湿柴，是驱赶蚊子和空气中的小蚊，当然也为猪妈妈设了一道障碍。如果没有呛嗓子的浓烟，老母猪肯定会奋不顾身进来。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母性都是无私的，外面的猪妈妈也不会例外。后半夜的时候哀叫声就小了，但陆陆续续仍然还在呻吟。第二天早晨，所有的队员都清楚地看到，流血太多，伤了它的动脉，老母猪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它的目光仍然还是乞求：乞求与儿女最后见上一面。我们把猪崽子捧到它跟前，它伸出来舌头很吃力地舔着，舔着舔着，晶莹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我两眼也不由好一阵子模糊。

野猪岭上，我们又一次造孽和犯罪。

但回来的时候都没有想到，在前野猪岭下面，当东方红拖拉机驶过去不久，一块巨石轰隆一声滚下。好危险啊！若再迟了一步。事后我多次来野猪岭下面徜徉，思索动物，思索这个世界，但更多的时候是思索我们自己。

猎犬“小金刚”

狩猎队共有上百只猎犬，有机会赶上了集体狩猎，猎场上的气氛就非常的壮观，亲临现场甚让人陶醉。好家伙，这真是声势浩大无坚不摧啊！但多年以后再回头想想，所有的猎犬印象都不深，甚至没留下丝毫的印象。过眼云烟，很快就忘了。唯独四爷家短嘴巴的小狗，花色、个头、技能和性格，栩栩如生，挥之不去，狩猎队公认最凶悍的恶犬。男女老少，不约而同，送它一个小金刚的绰号。

小金刚是谌四爷从抚远县边防哨所抱回来的。四爷每年都去那儿狩猎。哨所与前苏联隔江相望，其他猎人想去也困难。四爷在省军区有几个朋友，办了手续，边境来往就非常的方便。哨所领导送他的礼物，四爷自然就厚爱又珍惜。可是万没有想到，打开箱子恢复了自由，小金刚就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小狗崽大概有三四个月吧，白毛黄花短嘴巴，大眼睛凸着甚是让人喜欢。四奶奶丢给它一块狍子肉，我觉着好玩，就伸手逗它。可是我刚一伸手，食指就被它狠咬了一口，猝不及防，没有想到啊！疼得我跺脚，盛怒之下又踢了它一脚，这下可糟了，它扑上来就狠狠地叼住了鞋子，戗着鬃毛低声怒吼着，我甩了两下它愣是没有撒口。尽管我穿的是农田鞋，但鞋尖的胶面也已经穿透。我有些慌了，手忙脚乱地叫嚷着：这小家伙这么样的狠啊！四奶奶也呵斥：“快松口，六亲不认哪！这小东西，这小东西，谁也不敢惹啦！”见我们吃亏，谌四爷就傻笑：嘿嘿嘿嘿！边笑着边说：“不厉害王连长能送给我吗？就是它个头儿小才舍得送人嘛！听说是部队上最好的品种哩！”见我皱眉一个劲儿吸气，四奶奶就急忙从它身上剪了一撮狗毛，烧成灰揞在了伤口上，同时也数落：“正吃食呢它能不急吗？这下也好，让你长个记性。”狗毛灰治狗咬，偏方历来是狩猎队的传统。狂犬疫苗真就没有听说呢！

类似的情况，同样也在狗身上发生。它咬大狗，大狗不敢回嘴，回嘴肯定能把它咬死，有男主人护着，其他的猎狗敢怒不敢咬啊！这也进一步形成了它的骄傲和霸道。但时间不长，小金刚就差一点儿葬送了性命，是四奶奶的呵护和伺候，小金刚才从死亡中一点点地逃生。从此对女主人也就更忠诚和信赖，更加地爱戴和服从。

人所共知，狩猎队就坐落在鹤（岗）伊（春） 公路边上，运煤汽车来往不断，夏秋季节时常就能看到，被轧扁了的死蛇让人看着恶心。蛇的天敌是空中的老鹰，中午的时候突然间狗咬，你推门出屋肯定能看到，老鹰的利爪擒拿着大蛇，匆匆忙忙从屋顶上掠过。蛇吞食鸡蛋，也咬死过母鸡。猎狗护卫，也咬伤过猎狗。再发现毒蛇猎狗也躲着。但小金刚不怕，死里逃生，康复以后照样还是恶咬。那时候它才半周岁多点，为保护母鸡被毒蛇给咬伤。毒素扩散，两眼全封了，脑袋肿大得像腐烂的窝瓜，四爷也心疼它肯定没有救了。头上生蛆绿苍蝇成群，只有心脏微似还在跳动。我和四爷都不再管它。只有四奶奶始终不肯放弃。她顶着烈日来一大抱婆婆丁（蒲公英）、桔梗和车前子，熬了水为它冲洗和按摩，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后来又弄来蜈蚣，烤干了擀成碎面涂抹在小金刚的伤口上。并不停地唠叨感叹着：“没有小金刚啊！今年的老母鸡，又得白养喽！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保佑小金刚平安无事哟！”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奶奶也许感动了上天吧！无望的小金刚真就又活了。大难不死真是命大哟！康复了的小金刚再不怕毒蛇。以它的机灵、勇敢、凶狠和顽强，周围的毒蛇很难再幸免。主动进攻为四奶奶养鸡也免除了后患。所有的大狗也对它谦让，俯首称臣，再也不敢造次。以毒攻毒，以恶除恶，小金刚成了狩猎队的骄傲。如果没有五道岗的狼灾，小金刚肯定还得多活几年。它咬死了头狼，可是到死嘴也没有松开。

五道岗牧场坐落在鹤岗市的西郊。牛羊为主，兼顾着其他。如猪鸡鹅鸭梅花鹿等等，有几户人家还专门饲养蜜蜂。是鹤岗市周边大规模的牧场。狩猎队与牧场仅四十里的距离，中间相隔四号林场场部。林海雪原北大荒嘛，大小灰狼那些年特多。不仅对家畜和屯子里的家禽，而且对人类也构成了威胁。市政府决定建设这个牧场，很可能考虑到有狩猎队来照应，在牧场猎狼时我多次这么判断。我们的目标主要就是狼嘛！狼这种动物繁殖率特高，狗崽子一样，尤其是母狼，枪口下逃生，三两年的工夫又形成了团队。猎杀母狼是每个炮手任务中的关键。斩草除根，时常这么念叨。

牧场不是农场，农场的田野上一览无余，视野极好，尤其是冬春，蹿起来的兔子肉眼都能看到。但牧场就不行了，地势起伏，灌木丛遍布，沼泽和草甸子面积也不大，自然而然狼群偷袭也利用了这些条件。据我所知，尽管畜牧场也饲养了狗群并配备了枪支，但技术上逊色，猎狗和枪支中看不中用啊！万般无奈，牧场领导就找谌四爷求援，哭怜怜的，“谌四爷呀！快点儿去吧，羊群又被咬死了老大一片呀！”谌四爷就吩咐：“柱子哪！准备准备，领着狗快走。把小金刚也带上，蹬着鼻子上脸，还没有完了呢！”四爷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他腿脚不行，眼睛也花了，尽管是枪王，但时常也走空，没有我帮忙，真就玩不转呢！

小金刚腿短，个小，机灵敏捷，凶猛强悍，看家护院肯定没有说的，但猎场厮杀它不具备强项。四爷为什么点了它的名呢？我有些费解，又有点纳闷儿。大狼一嘴就能把它吞了，让它参战，四爷怎么想的？可是我不敢发表什么建议，四爷的专横我是已经领教。再仔细一想，就让它去吧！小金刚参战本来就心切，眼珠子瞪着汪汪汪乱叫，看不出是兴奋还是陶醉和激动，总之它能听懂了语言，我们说啥它都能明白。别看是狗，比人类还精呐！

东去牧场一路都是下坡，我就用自行车驮着它前行。到了牧场去南山根窝着，等待那边谌四爷的信号。

谌四爷不愧是老猎人了，猎场上的经验非常的丰富。事后我才知道，每一次捕杀有一只头狼都巧妙地逃脱，距离太远了，四爷的枪法对它也无奈。头狼的家人惨遭到猎杀，逃脱的头狼就加倍来报复。它咬死羊群仅舔点儿血腥，对人类的复仇才是它的目的。更何况谌四爷又力不从心了，头狼的阴谋才一次次得逞。至于狗群，残忍的头狼是熟视无睹的，经验让它非常的清楚，只要它把头狗的脖子咔嚓一声咬断，猎狗再多胆子也被吓破。无胆的狗群只能是瞎叫，虚张声势演给主人看的。主人对此也束手无策，狗群再大也是一窝草包。于是谌四爷就想到了小金刚，勇往直前是小金刚的性格，再凶悍的敌人它也不会打怵，尽管它无力把头狼给征服，但它给狗群做出了榜样。拼搏的时候狗群又有胆了。运筹帷幄，四爷在猎场总是发挥智慧。

黄昏时分，猎场上有点儿朦朦胧胧，孤狼被狗群急追了过来。百米左右，小金刚就从密林中急迎了上去。别看它腿短速度也真快呀！为了助威我匆忙地开枪：“咕咚——！”伴随着枪声，其他猎犬也猛扑了上去。狼嗥狗叫翻滚成了一团。悲惨的叫声在密林中回荡。狂妄的头狼遭遇了克星，小金刚的凶猛它是万万想不到的。小金刚咬在它胸脯处的要害，它无法甩掉，腾不出嘴来，壮了胆的猎狗愣是把它撕了。当我鸣枪把猎狗群喝退，小金刚的牙齿仍然没有松开，用手电筒照着我才清楚地看到：小金刚的脊梁骨早已经被咬断，可是它到死牙齿也在咬着，咬的很紧，紧紧地咬着。

谌四爷心疼得大病了一场，昏迷不醒嘴上还念叨：这样好的狗部队上也少啊！这样好的狗部队上也少啊！在五道岗牧场，小金刚为四爷争得了荣誉。

兴安岭红狐狸

红狐狸的种类很多，相比之下，兴安岭红狐狸更小巧玲珑、聪明、漂亮。一般情况下在密林深处才能看到。尤其是冬天在密林奔跑，雪地上像滚动着一簇燃烧的火球：让人既惊叹又崇拜和敬仰。我与红狐狸打交道多年，第一次相处就被它们骗了，从此才体会到狐狸这种动物是多么的狡猾。

深秋季节，兴安岭刚落下第一场小雪，也是狩猎最适当的时候。我追着一头受了伤的群猪。群猪对炮手构不成威胁，在后面紧追也没什么顾虑，不像追孤猪时刻得提防着。最大的遗憾是猎狗群不在，狗群被谌四爷领着去了宝清。宝清那边有大农场开发，野猪肉在农场里都能卖上价钱。我用的是单筒俄罗斯长苗，清楚地看到一头母猪栽了一个跟头，趔趄着爬起来拼了命地跑，顾不上退壳我躬着身子猛追。它前腿撕裂了肯定没有速度，大猪群很快就会把它甩掉。但奇怪的是，翻了两个山头伤猪竟然没了，雪地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有踉跄的脚印。目标失去了，很让人沮丧，况且也饿了。我撅了几根枯枝拢着篝火，用木棍挑着从家里带的熟肉在火上烤，肉香四溢，饥肠在腹内也咕咕地叫了。

突然，在我正前方不远处的树下，一只红狐狸在咬着尾巴转圈儿，像精神失常，边转边叫唤：“吱吱——吱吱——”声音很大，似乎很焦虑也非常痛苦，转着转着一个趔趄摔倒，身子一挺爬起来接着转。怎么回事呢？难道它病了？像人类那样间歇性地抽风？野生动物也生病，能拴一只病狐狸也是一个大便宜，狐狸皮能卖上挺不错的价钱。

受物欲的引诱和好奇心的怂恿，我丢下滋滋冒香味的烤肉，抓起猎枪来不及多想一溜小跑着过去。可是我刚跑到近前，没等我伸手，它停止转圈儿把身子拉直，脑袋一晃，瞬间就没了。这么敏捷哪有什么病啊！它钻进了榛柴棵还冲我叫呢：“咪哦！咪哦！”叫声响亮，仿佛在笑我：你个傻瓜，这么样就被骗了！看见它逃走我也有点疑惑，怀疑是自己行动上的失误。狐狸狡猾是全世界有名的，我这次肯定上当了。我扭头急看，果不其然，火堆旁边另一只红狐狸正叼我的肉呢！它大大方方不慌不忙的，目光中露出狡黠的得意，硕大的尾巴还一个劲儿地晃好像挑衅一般。

调虎离山，我猛然想到。竟被它骗了，我气得直咬牙但不能开枪，因为四奶奶多少次地嘱咐：“柱子呀！你可给我记住喽！黄皮子和狐狸千万不能碰哟！西邻居老孙和二道沟老吴，就是打狐狸和黄皮子，枪管子炸膛才送了命的——”我掂着猎枪看着它们逃走，全身气得一个劲儿地哆嗦，但我不敢乱来，炮手们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警告。可是我说啥也得出这口气！不用猎枪用夹子，也得让狐狸尝尝我的厉害，否则在这山里我还怎么混呀！

六十年代末期，鹤岗局有不少荒废了的炭窑，杂草丛生，自然就变成了红狐狸的家园。我逮了几只松鸦烤出肉香作为诱饵，设了一道道机关。但是第二天一看都白费了，夹子翻了诱饵也没了。谌四爷瞪着眼珠子呵斥着：“废物！饭桶！你以为狐狸和你那么傻啊！”吸取了教训，我用心琢磨。第二天中午，我又把夹子放上诱饵一盘盘地下好，这回我没有离开，而是爬到了一棵粗大的树上，下功夫寻找我失败了的原因。

秋风吹过，林涛声轰鸣。我很有耐心地趴在树上等着。这也是跟四爷练出来的毅力。猎人与动物首先得赛智商，然后是技巧、勇气和毅力。

太阳渐渐地落山了，晚霞映照，伴随着秋风，寂静之中我终于听到了“唰啦唰啦”的脚步声和摩擦声，尽管轻微可是刺耳。我全身立刻就精神了起来。稍稍拨开树叶往下看：嗬！一只红狐狸就在我眼下。也许是晚霞映照的原因，它的皮毛火红得耀眼。它不会想到我在头上窥视，所以动作甚是随意而又从容。噢！可看明白了，它是用嘴巴滚动一块鹅卵石似的石头，野草很厚，又是一个慢坡，由低往高滚有点吃力，它用嘴巴顶着一点一点“唰啦唰啦”往炭窑口挪动。我屏息静气，好奇地盯着它轱辘这么块石头要干嘛！想到合伙骗去了我的肉，对他们的行为就更加疑惑。就在我盯得发愣的时刻，喜剧性的一幕又再次出现：离夹子大约有一米远左右，它突然停下来歪着头看，像是在观察也是判断，尾巴尖很微妙地晃动。我内心再一次发紧。难道是它发现了什么破绽？我下的夹子高精度伪装，要想识破不是那么容易，这一点自信还是有的。我正纳闷儿的瞬间，狐狸蓦然有了动作，它抱着石头直立了起来，似乎在瞄准，又似乎没瞄准，尾巴一撅，上半身一晃“嗖”“啪嚓”一声，两边的夹子蹦起来翻了。杂草和碎末腾起一阵烟雾。它搬来石头如法炮制，三盘夹子都一一砸翻。更让人吃惊愕然的是：它把用完的石头扔进了草丛，使现场看不到丁点儿痕迹。然后才叼起烤熟了的松鸦，肆无忌惮地晃着膀子吞咽。尖嘴利牙，小眼睛贼亮，既流露出得意又折射出狡猾。吃相也贪婪，仿佛它算到了会有今天，继续有傻瓜再给它送肉。

我忍无可忍，大吼一声：“王八蛋！”右手的匕首飞射了出去。“吱”的一声，我清楚地看到，它左面的耳朵被匕首给削去了，疼痛难忍但并不太惊慌。看清楚是我才甩了食物逃窜，屁股下喷出一连串的臭气。我愣怔了半天才叹了一口长气：“

！太漂亮啦！又是这么的狡猾！我这个猎人咋就斗不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