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激情岁月
2011-11-18姚进勇
姚进勇
“叮当叮当……”一辆牛车在山间的土道上缓缓前进,赶车的大爷头发斑白,汗流满面,不时甩几下手中的皮鞭,回头看看车上的青年,露出欣喜的笑容。这青年便是我,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满带嘱托,背着被子来到连县地图上都没标注的一个山旮旯——草帘村。
许是牛车太慢,天快黑时才拐进了一个村庄,也就是山坳里零星的十几所土房子,高低不等地歪斜着。一位老者从一所房子里出来,笑呵呵地说道:“欢迎,欢迎。娃们都等急了,这下好了,我们又有新老师了。”边说边握着我的手进了门,把我让到墙角下的火塘旁坐下。屋子里早有几个婆姨张罗着做晚饭。
通过攀谈,我才知道面前这位身材硬板、说话爽朗的老者是村支书。这儿早先有一位老师,因此地偏僻、穷困,长时间没有找到对象而调动到了城里。从此,再没有老师肯到这里,孩子们也就没有再上学,听说我要来,都非常高兴。这时,我才注意到忽明忽暗的堂屋里,早已围满了孩子和大人。他们或蹲或站地,好奇地望着我。
第二天,我就在老支书的偏房中开始给孩子们上课,那些孩子半是害羞半是认真地坐着,他们睁大眼睛,流露出渴望求知的眼神,用稚嫩的声音跟着我读“荷叶圆圆……”。那声音像唱歌,在云雾缭绕的青山间响彻云霄、飘悠回荡。我始知自己来到这里是多么l合当、及时和重要。
散学后,孩子们围着我。土顺说:“老师,让我姐给你洗衣服吧!这里的皂荚洗衣服最干净了。”二娃说:“老师,俺们这里有狼,让我晚上给你做伴吧!”军军说:“老师,俺家母猪昨晚又下崽子了,好多呢。”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着给我介绍这里的情况,我为山里娃娃们的真诚、厚道而感动万分。
可是不久,我的豪言壮语、满腔热情就像肥皂泡一样,开始时绚烂多彩,最后化为乌有。这个草帘村由于地偏人少,一直未通电,每到傍晚,太阳就早早地隐身于房后山巅,巨兽一样的山影吞没整个村庄,黑暗很快笼罩下来。我常常孑然一身坐在松油灯下批阅作业,乌黑细长的油烟左右摇动,呛得人涕泪并流。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全村几十户人家人畜共饮一棵歪脖子柳树下的一坑泉水。每天清晨,人们担着水桶在泉边舀水;下午,又拉着牲口饮水,去迟的只能在泉边等待水再慢慢地渗出来。我常常是洗脸水淘菜,淘菜水洗锅。有一次提水时竟然发现一条大花蛇追赶一只落水的老鼠,直吓得我三四天不敢喝水。
于是,我在孤灯下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并决定调离这鬼地方。好不容易捱到夏天,我借口对老支书说自己病了,需要回家检查诊治几日。老支书二话没说就安排接我的那位大爷用牛车将我送到马路边。
在城里忙碌一番后,我又回到那个车站,只见大爷拽着牛车远远地站着,看到我缓缓下车,他咧开嘴笑了。我心里微微一怔,问:“老大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支书说你有病,身子骨虚弱,让我每天都来接你,这已是第四天了。总算见到你了。”大爷一边拉我上车一边高兴地说着。
到学校又是晚上,坐在老支书家的火塘旁,面对嘘寒问暖的村民,我无言无对,只感到双颊比那燃烧的火苗还红。
这时,从人群中挤进来的二娃说:“老师,听说你病了,俺娘让我把家中的鸡蛋全送给你。”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鸡蛋,我低下了头。
“老师,这是俺打下的核桃、红枣,可以补身子的。”
“不。乡亲们,都怪我,我永远不走了。”听到我的喊话,大家愣了半天。我惭愧地自责着。对比他们,我是多么的自私、狭隘。
第二天清早,草帘村的山谷间又回荡起学生们清脆、明朗的读书声。
八年后,我自修考上教育学院,毕业分配到了异地。时至今日,我无时不在怀念那错落的校舍、幽幽的草木、朴实的村民,无时不在眷恋那曾经留下我青春岁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