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独奏《江河水》的独特魅力

■李明

管子，古称筚篥，是古代龟兹（今新疆）的劳动人民发明创造的一种吹管乐器。经过两千多年的风雨历程，现今的管子由芦苇制作的双簧哨子和红木杆身两部分组成（也有锡管、铜管等材质的），又可分为单管和双管，流行于山东、辽宁、河北一带，为该地区吹打乐队的主奏乐器之一，在民族器乐合奏中担任领奏用来表现欢腾热烈的气氛，效果极佳，如《翻身的日子》。然而，管子又是一件亦喜亦悲的乐器，富有极强的表现力，它既善于演奏慷慨激昂的音乐，又善于抒发细腻含蓄的情感。尤其是表现带有悲剧色彩的音乐，有其独到的魅力。

《江河水》便是一首具有浓厚东北地方特色的双管独奏曲，它曾经用于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第一场“苦难岁月”中用来表达旧社会劳动人民的悲苦，还被移植改编为二胡独奏曲，广泛流传，为人们所熟知。此曲由王石路、朱广庆等人改编而成，曲风悲愤有力，凄怆哀怨。其创作背景取源于一个凄美的民间故事：相传，一对恩爱幸福的新婚夫妇原本过着和和美美的生活，不料丈夫却被官府抓去服劳役，一去他乡数载，妻子苦苦等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闻丈夫音讯，一日忽闻丈夫不堪劳役之苦，客死异乡，妻子顿时感到天昏地暗，来到送别丈夫的江边，忆起夫妻恩爱往事，痛哭不已，那源源不绝的泪水，恰似这滔滔江水，携着满腔的哀怨和悲愤，投江而去……这首乐曲以激昂慷慨的音调，叙述了一个感人肺腑，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一字一泪的控诉了旧中国人民的苦难生活和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的悲惨遭遇。表现了劳苦大众对黑暗的旧社会和统治阶级的无比愤慨。

此曲布局得当，结构严谨，曲风色彩鲜明，乐思催人泪下。全曲由引子及三个部分组成。引子取材于一些特性音调，旋律凄苦悲伤，节奏松驰有度，乐曲开头连续用了四次上行四度音程，更突出了旋律的激昂高亢，伴随着直揪人心的下滑音，宛如女子站在江边望着滔滔的江水失声痛哭，悲痛欲绝。再加上与休止符气断声绝的相结合，打音的由弱至强、由慢至快，断断续续，仿佛是女子的泣不成声。所以，音乐从一开始就紧紧扣住了听者的心弦，把观众带入了《江河水》的悲剧之中。

乐曲第一部分的旋律是从一首称为《江河水》的曲牌中改编过来的，是一遍完整的音乐主题，具有强烈的地方特色，曲调跌宕起伏，如泣如诉，低沉的音乐饱含哀怨、凄苦和悲愤的感情。在音乐进行中，力度的抑扬变化和节奏的顿挫处理使得乐曲起伏有致，耐人寻味。从而增强了音乐的表现力，让人们在《江河水》的悲剧之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慰籍。

第二部分由“辽宁鼓乐”中经常使用的一种“梢头“音乐素材构成。“梢头“本是一种问答式的对句，改编者保留了这种句式的结构，处理成自问自答的口气，上下句对应，形成畅达的音乐语言，同时又具有东北戏曲唱腔的诉说性音调，使音乐流露出如梦如痴、百思不解的情绪，抒发人们隐在内心深处的情感。

乐曲的第三部分是第一部分的再现。由于速度和力度上的处理变化，以及通过与第二部分情绪上的对比，让再现部分的音乐显得更加强烈，富有感染力，把全曲推上了高潮。

人们常说节奏与旋律是音乐的骨架和灵魂，好的音乐作品必须有一个饱满的音乐灵魂支撑着，作为一名管子演奏者，我在学习演奏此曲的同时，也在反复地揣摩修饰着《江河水》的演奏风格和演奏技巧。我觉得，与其他中国传统音乐作品不同的是，《江河水》既不像琵琶曲《十面埋伏》那样属于描述性音乐，又不似二胡曲《二泉映月》那般有着月下难眠的倾诉性，它是完完全全的宣泄性音乐，需要演奏者全身心的投入，不掺一丝保留，让这满腔的悲苦随着音乐，随着江水一泻千里，滚滚而去。这就需要演奏者本身要具有较高水平的演奏技巧和领悟能力，对旋律、节奏、力度要把握准确细腻，在情绪风格上却要大气粗犷。我在演奏这首乐曲时，首先从气息上入手，众所周知，呼吸控制对节奏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尤其是用管乐吹奏这首悲壮的作品，演奏时一定要开阔胸腔，使丹田气无阻的上升，让呼吸获得最大的自由，身体自然放松，再配上得当的肢体语言及娴熟的演奏技巧。如“双打音”、“滑音”、“顿音弱奏”和力度上的大起大落等，这些技巧的运用令作品显得悲壮而非悲惨，凛然大义而非局限于小哀小怨，给人以撕心裂肺，天崩地裂之感。

《江河水》这首乐曲，集乐器之所长，乐曲之精致，加以演奏技艺之精湛，完全发挥了管子所特有的音色，高音曲激昂辽阔，中音区圆润抒情，似人呜咽，低音区浑厚深沉。虽有后来改编移植的二胡曲《江河水》，但我个人却觉得二胡较于管子还是少了几分悲壮，缠绵有余，气势不及。管子演奏《江河水》，充分表现了滔滔江水的宏伟气魄，正如宋代名家庄季裕在其《鸡肋编》中所曰：“筚篥本名悲篥，出于边地，其声悲亦然，边人吹之，以惊中国马云。”可见，在表现悲情音乐中，管子所独俱的音色是其他乐器所望尘莫及的。

伯格森曾说：喜剧主要触动我们的理智，而悲剧却深深打动我们的内心，激发我们的情感。的确，一首好的音乐作品不仅仅能打动听者的心，更重要的是能与听者心心相通，产生共鸣。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当著名的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聆听这首乐曲时也不禁伏案痛哭，为中华民族的传统音乐赞不绝口！鲁迅先生也曾说过：悲剧就是把最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一首《江河水》，我们看到了统治阶级的残酷，看到了被压迫阶级的哀怨，看到了一位妻子的无助……可见，《江河水》将其悲剧美这一艺术形态表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们在悲痛之中由情感上的巨大震撼升华为精神上的无穷力量，催人奋发向上。这正是悲剧音乐的魅力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