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帕瓦罗蒂演唱会的几点感想
2011-11-16崔峰
■崔峰
帕瓦罗蒂被许多人誉为当代最伟大男高音,他的嗓音丰满、充沛,带有透明感的明亮。其中高声区统一,音色宽厚,带有强烈的自然美感。帕瓦罗蒂具有十分漂亮的音色,在两个八度以上的整个音域里,所有音均能迸射出明亮、晶莹的光辉。被一般男高音视为畏途的“高音c”也能唱得清畅、圆润而富于穿透力,因而被誉为“高音c之王”。他是曾经的世界三大男高音歌唱家之一。在歌唱技术上大师已经到了炉火纯青,返璞归真的地步,他的演唱没有技术的痕迹,没有控制的痕迹,没有卖弄、没有做作,在别人看来是一个艰难的技巧,而他却信口就来,从表面上,看不出他在用力量,但实际上他是在该用力量的地方用上了恰当的力量,这是所有歌唱家都在追求的技巧,在大师身上实现了。这种化艰深技巧于无形的本事,应了金庸先生说过的“无招胜有招”这句话。
出于声乐工作者对帕瓦罗蒂的崇拜之情,我多年来一直在收集观摩他的音像资料,其中1986年他第一次来华的独唱音乐会及由他所主演的歌剧《波西米亚人》录像我百听不厌,从音响资料看,演出效果非常热烈,掌声雷动,此起彼伏,欲罢不能,以至返场曲目达五首之多,据当时的报道,听过音乐会、看过歌剧或电视实况转播之后,在北京的专业音乐工作者、业余音乐爱好者甚至一半居民中掀起了一股帕瓦罗蒂热,这种情况前所未有。通过反复聆听和深入的探究,他的演唱特点,引起了我对声乐艺术的一些思考,与声乐爱好者共同探讨。那么,从专业的角度,从歌唱发声、技巧训练、音乐表现等方面来说,我们该向帕瓦罗蒂着重学习些什么呢?
一.全声区开放、声区连接自然流畅、过渡无痕迹
整场音乐会中,根据歌曲内容,情绪变化,声音的力度变化,帕瓦罗蒂都控制得恰如其分,意大利美声唱法三大要求(1、声音的连贯;2、部位统一和力度变化;3、声区统一)在帕瓦罗蒂的演唱中都得到了完满的体现。曾经有记者问帕瓦罗蒂,当今世界上最好的歌唱方法是什么,帕瓦罗蒂回答得很妙且令人深思。他说,初生婴儿的啼哭是最好的歌唱方法,因为它自然,毫无做作和勉强之处。他的这种认识来源于有一次,他去某地演出,风尘仆仆地到了旅馆,正准备睡觉。忽然,从隔壁房间传来婴儿哇哇的哭声,一哭就是三四个小时,搅得他根本无法入睡。躺在床上,他心烦意乱:休息不好,怎么去演唱啊!突然,他一骨碌爬起来:“奇怪,我平时唱歌一个小时就没力气了,这个婴儿怎么哭了这么久还是中气十足?”这下,原本恼人的事倒成了他研究发音技巧的机会了。从此,闲暇时帕瓦罗蒂常常揣摩婴儿的哭声。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婴儿哭时不仅会用丹田之气,还会在快要破声的时候把声音拉回来,所以才能接连哭许久都不间断。1972年,帕瓦罗蒂正是由于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演出《军中女郎》时,连续唱出9个带有胸腔共鸣的高音C,从此成就了帕瓦罗蒂“高音C之王”美名。人们或许不知道,这里就有他“虚心”向婴儿学发声的成果。其实初生婴儿在啼哭中,本能地将歌唱发声中的三大要素即语言稳定的部位安置、打开喉咙和气息(胸腹式)控制揉在一起,充分发挥了声音的作用。
帕瓦罗蒂的吐字亲切自如,每个音节清晰可辩,在整场音乐会中始终贯穿在他的演唱中。他曾经说过:“我们唱的词,如果吐字不清,不仅破坏了意境,而且会给观众带来反感”、“正因为发音是件简单而容易被忽略的事,所以反而变成了难题”、“吐字的问题,需要下很大功夫,一直到成为歌唱家。如果歌唱家不能及时掌握吐字清楚的技巧,以后就难于纠正了”。因为歌唱是建立在语言艺术上的艺术,这也就是歌唱比任何器乐更容易于被人们接受的根本原因。中国古人说的“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也是这个意思。
听帕瓦罗蒂唱轻声时如涓涓细流,喁喁私语;当情绪激动,唱强声时,则如长江大河、汹涌澎湃。整场音乐会观摩下来,你会发现,帕瓦罗蒂的歌唱中特别在中低声区的A母音没有更多的泛音,自然纯净。我认为这或许就是帕瓦罗蒂成功的关键所在。用纯A母音唱中低声区,泛音确实要少些,但由此而取得的打开喉咙的状态,确实非常重要的。这样,可以用较少的气息,免除喉部肌肉紧张,比较容易地通过换声区进入高声区,从而建立起辉煌的高音殿堂;反之,如果他没有这样自然的、纯A的中低音作基础,必然不可能建立起相应的辉煌的高声区。说到底,也就没有今天的帕瓦罗蒂及其歌唱方法。打个比方:帕瓦罗蒂的歌唱,每个字音像一颗颗滚圆的珍珠,声音又像是线条把它们穿起,成为一串串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给的珍珠项链。中国古代说的“累累如贯珠”,也有这层意思。著名钢琴伴奏家帕森斯曾评价帕瓦罗蒂的语言功底:“以前从未听到过有人这样唱意大利语,他的意大利语发音听上去就像音乐本身。”他的演唱使语言真正成为音乐化的艺术语言,从而完成语言对情感的表达、形象的塑造及对艺术风格的体现。
二.稳健、扎实、藏而不露、炉火纯青的控制技术
贝利尼的《清教徒》以及多尼采第的《军中女郎》,这二位浪漫派歌剧作曲家的作品素来都以音区高、难度大而闻名,需要歌唱家有高超的演唱技巧和过硬的高音能力,很多歌唱家包括Gedda都是选择降调演唱整部歌剧的,因为高音区常常被作曲家不可思议的写到了High F,这也是为什么曾经在相当一段时期内,贝利尼、多尼采第、罗西尼们的作品上演率不高、倍受冷落的原因,但是帕瓦罗蒂以极其非凡的勇气和高超的技巧做到了用原调演唱它们的作品,准确再现了作曲家的原本意图和音乐思想。伦敦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连唱九个high C,庄严宣告了帕瓦罗蒂作为“high C之王”彻底征服了整个世界乐坛。整场独唱音乐会中,曲目风格多样,内容丰富,音域宽广,技巧难度大,但在帕瓦罗蒂唱来,举重若轻,气息悠长,声音连贯,线条清晰,起伏有致,自然而优美,恰如其分。音乐会曲目大多是意大利传统的从古典到近代的歌剧咏叹调,再有一些近代民歌。整场音乐会下来,细细聆听每首歌曲,他的演唱绝对不会给人一种为了抒发感情而感情,不会给人做作的印象,他的情感大都是最直白、最真实的,都是源自自己对歌唱、对作曲家、对声乐作品最真实的认识和理解下的诠释。歌唱的分句一流,对于每一个分句的处理有着天生的敏感。确实是这样,在世界上众多知名的歌唱大师当中,帕瓦罗蒂的演唱永远是最富个性的,是最容易识别的嗓音!这种独特是全方位的:他的发声被认为是最自然、最松弛、最统一的、任何地方没有丝毫的不当的使劲或挤压;他的音色也和很多其他的男高音歌唱家不同,清新、柔和、温暖,却能够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极富穿透力和金属感;他的情感处理也颇具特色,他的感情总是向我们娓娓道来,尤其是细若游丝的弱音,空前的半声演唱技巧,更加凸显“帕氏特色”。
帕瓦罗蒂的演唱技巧的全面发展,不仅表现在音域宽广上,也体现在声音力度变化的幅度上。在帕瓦罗蒂的演唱中由于歌曲内容、情感发展的需要,对声音的色彩的明于暗对比,力度强与弱的对比用的很多,而且用的很好。如演唱《玛侬。雷斯库》中《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末段,在小字二组降a上用ff接在小字二组f、e上用pp的演唱,充分表现出主人翁内心对恋人亲爱的名字和声音的甜蜜的向往,给听众留下了恨得的想象空间。再如在演唱歌剧《图兰朵》中《今夜没人安睡》最后两句,在小字二组a音上一连串的高音演唱之后,停在小字二组升f音上做一个渐强然后渐弱的处理,表现了鞑靼王子面对黑暗遁去,星星隐匿,曙光来临时的情景交融、喜忧参半的心理状态,然后又满怀信心地在小字二组b音上唱出最强音“我必将胜利,我必将胜利”,技巧上的完美处理实乃令人钦佩之至,足以体会到歌者如火纯青的控制能力。他能在中音区毫不困难地在一个音或一个乐句中从PP到ff再回到PP,即使是半声、轻声仍能穿过乐队将声音传达到后排听众,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技巧训练,对大嗓门男高音更是如此,不是短时间所能见效的,这里面既有训练时间长短的问题,也有训练方法是否得当问题,再有思想上对这类基本功是否重视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个高难度的技巧,但对一个歌唱家来说又是非常重要而必不可少的,掌握了这个技巧就如虎添翼,就像水墨画家能做到“墨分五彩”一样,歌唱家就大大丰富了自己的表现了,可以运用声音的力度对比,色彩的细致变化,去发掘歌曲内容、歌剧任务更深一层的东西,其深度自不待言了。
三.感情丰富、歌声充满火花的激情,喷发着爱的生命
听帕瓦罗蒂演唱,无论是闭眼听,或是睁眼听,都会令你感到满足。他在演唱时,没有什么外在的引人注意的身段、手势或多变的脸部表情,但所有的歌曲内容、音乐、感情他都在歌声里告诉了你。这种表现手法,演唱风格,颇有点类似我国古典文学传统中的“白描”,没用多少形容词,也几乎没有多余的字句,但却把人物形象、事物本质,深刻地揭示在人们的面前。有人说帕瓦罗蒂的演唱表现“具有婴儿般纯朴、率真、不失童心”,能与剧中人物、歌曲内容同命运、共呼吸,所以帕瓦罗蒂演唱雷昂卡伐罗的歌剧《丑角》中《穿上西装》这一咏叹调,诉说主人翁内心的悲痛时,能深深感染观众,引起心灵的颤动。在《波希米亚人》中最后一幕,当咪咪咽气时,鲁道儿夫几声绝望的呼叫“咪咪!……咪咪!”使人听了五内俱裂,怆然泪下。帕瓦罗蒂演唱时表现的纯朴、率真的风格,深度一至于斯。
由古至今,歌唱是人类用以抒发情感和交流思想感情的最自然、最亲切、最直接的一种艺术方式,以情感人是歌唱艺术的灵魂所在。帕瓦罗蒂在演唱场中能把歌曲中“喜、怒、哀、乐”之情充分地表现出来,这说明有较高的思想和艺术修养,对生活、对音乐有深刻的理解,有较深的艺术造诣和较高的歌唱技巧,才能通过表情将自己心灵的感受用具有丰富色彩和特有风格的美妙歌声,去拨动听众的心弦,使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帕瓦罗蒂唱普契尼而成名,而乐评界认为他的贝利尼与多尼采蒂更好,老帕自己也认为贝利尼与多尼采蒂对他更理想。我想区别可能在于贝利尼与多尼采蒂歌剧中声音表演的层次比普契尼歌剧中那种美丽的倾诉更丰富。老帕的演唱魅力到底在哪里?细想想最具魅力的那些咏叹调基本都是情感表达。这也许与西班牙人、意大利人的区别有关。我听帕瓦罗蒂最感动我的是他特有雄浑的情感浓度与这种情感的声音表演。他演唱的《冰凉的小手》,这是歌剧《波西米亚人》中鲁道夫的一首咏叹调,鲁道夫性情浪漫,与帕瓦罗蒂很相似,因此他体验的角色情感洋溢着浪漫主义的色彩,而《托斯卡》中卡瓦拉多西给托斯卡写信时那首《星光灿烂》则最好表现了他无人能极的情感力量。《偷洒一滴泪》从男高音的演唱技巧上来说,这歌没有很高的高音,但,全曲都在换声区,而且半音很多,要求演唱者有足够的气息支撑和音准,帕瓦罗蒂曾说过,这歌也是歌剧中最难唱好的歌,最主要是要求歌唱者感情丰富,对歌曲歌词中所表达的意境有非常透彻的领悟。?帕瓦罗蒂正是将自己的情感深刻地融入了角色中,就像一座宏伟的火山,他的歌声充满火花的激情,喷发着爱的生命。
近一年多来,我反复通过帕瓦罗蒂的CD、音乐会、歌剧录像学习、研究、揣摩他的演唱,确实每一次都会有一种新的认识、新的感悟、新的敬意。他的演唱总会带给人一种愉快、清新、自然、优雅而又极为深刻的享受,他的演唱无论是音色还是风格都是那么独树一帜,令人耳目一新,他的情感处理也颇具特色,他的感情总是向我们娓娓道来。正如帕瓦罗蒂曾不止一次引以为傲的说过:“最值得我这一辈子骄傲的事情就是我的演唱当别人听碟子的时候不会把我的声音跟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