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老总的腐变

■范富文

国企老总的腐变

■范富文

随着体制改革的深入，南京化建集团越做越大，拥有近百家企业和10多万名员工，成了南京市国有企业的“航母”。作为该集团原董事长、总经理的李章国（副厅级），却随着企业的壮大而发生着变化，在金钱的诱惑下，堕落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腐败分子。

思想病变从“红眼病”到“贪病”

翻开李章国的历史，也曾有鲜红的一页。与共和国同龄的他，6岁时父亲就离开了人世，母亲领着4个孩子相依为命。最困难的时候，他吃过糠，咽过菜，甚至连树皮也吃过。人间的酸甜苦辣，他从小就尝遍了。

靠着党组织的关怀，李章国有了上学的机会。他发奋苦读，成绩一直优异，从苏北农村的中学考进了省城南京的一所大专院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南京某石矿工作。刚工作的他，领到工资后不忘孝敬老母，资助弟弟，自己则省吃俭用，很少添置新衣服。

有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帮助，再加上个人的优异表现，李章国的仕途较为顺利，25岁就当上了车间副主任，41岁时担任石矿的矿长，后来一路飚升，先后担任南京华宏集团和南京市建材工业公司的“一把手”。

2000年，南京化建集团组建，办事果断、能力出众的李章国出任这个“超级航母”的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总经理；不到3年，又升任化建集团的董事长。

平心而论，李章国并非一朝权在手，便把利来贪，思想演变也有一个过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在政治上、思想上和作风上对自己的要求还是十分严格的。他在忏悔中曾这样如实表白：“上世纪90年代末，即使有人送点香烟也推推搡搡，组建产业集团的后期，有人送几百元的购物券也遮遮掩掩，自己还在大会小会上说不可这样、不可那样，即使收了也要交出来做登记处理。”

李章国的思想“病变”，发生在企业改制期间。他亲眼看到，一些人享受“改制盛宴”，吃得脑满肠肥，一些曾和自己共过事的企业负责人，靠改制瞬间暴富，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心里渐渐不平衡起来，害起了“红眼病”。他常常愤愤不平地想：“我在国有企业干了一辈子，还不如他们抓住了改革机遇的一阵子！”每当有人竖起大拇指，夸李章国清正廉洁的时候，他心里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是啊，自己虽然守住了清廉，却错过了财神。这不，都工作几十年了，家里还没有一套像样的房子，两个儿子没有稳定的工作，眼看快到结婚年龄，连间房也没有……

黄宏在小品《“聪明”丈夫》中有这样一句台词：“眼睛一红，心就黑了。”害了“红眼病”的李章国，又何尝不是如此？心渐渐地黑了，最终发展成“贪病”。他不想再守清廉，面对“改制盛宴”，面对因权势滚滚而来的钱财，他不再无动于衷，而是将曾在党旗下宣过誓的拳头舒展开来，张开五指，伸向金钱。

权力异变从直接受贿到间接捞钱

李章国深知，权是好东西，“权中自有黄金屋、权中自有颜如玉”。有了权就有了一切，没有权，啥事也办不成。要想从改制中捞到好处，就必须紧紧抓住权力这个牛鼻子不放。他想到做到，在化建集团，他是有名的“权搂子”，大权独揽，小权也不放。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自以为是，做事独断专行，凡事一个人说了算。”干部职工则这样形容他的专权：“开大会解决小问题，开小会解决大问题，不开会解决关键问题。”

光专权不行，还要会玩权。李章国像玩杂技似的，把手中的权力玩得团团转。谁舍得送，谁就得好处；谁送得多，谁的好处就得得多。这样一来，那些想从企业改制中得到好处的人，都把他这个“一把手”当财神来供，都想沾一沾他手中权力的“杨柳水”，他们惯用的手法就是金钱开道。于是，给李章国送钱送物的络绎不绝，他的家和办公室的门槛，几乎被送礼者踏破，大把的钞票像潮水似的流进了李章国的腰包。

这样赤裸裸地收钱，李章国有时也会感到害怕：万一被人发现了，捅到纪检监察或检察机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到口的肥肉不吃又觉得心中不甘。于是，他便改变策略，由直接受贿变为间接捞钱。

手段之一：默认下属给他儿子“发工资”。

南京某化工集团是化建集团旗下的一家企业。该集团在改制和运营上都得到了李章国的大力支持，董事长关梅生（化名）心存感激，再加上往后有求于李章国的地方还有很多，需要“长线投资”，于是从2003年中秋节开始，逢年过节都要登门拜访，联络感情，送礼不断。刚开始送个三千五千不等，后来越送越多，“信封”越来越大，由千到万，最多的一次竟送了5万元。李章国感到烫手，说了句“你可不要害我啊！”关梅生是何等的聪明，对李章国的心思一目了然：此公不是不想收，而是对这种收钱方式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便寻思另辟蹊径。经过多方打听，关梅生得知李章国的二儿子李兵（化名）大学法律系毕业，已经有了工作，顿时有了主意：何不聘请其为企业的法律顾问？只是挂个名，每月开“工资”，既达到送钱目的，又能使李章国放心。主意既定，便兴冲冲地登门：“李总，听说李兵学历高、懂法律，我想让他在我们公司挂名当个法律顾问，做些咨询工作，给他发点工资，您看如何？”

这发“工资”的含义，李章国再清楚不过了，心中暗赞：这姓关的鬼点子真多！当下便欣然同意，还让李兵与关梅生“签”了一份协议。

有了这层遮羞布，关梅生放心大胆地送钱了。“月薪”不开则已，一开就是近2万元，源源不断地打到李兵的“工资”卡上，李兵也如实向老爸报告。这样的“工资”领了几年，李章国又觉得有些不妥，银行卡记录容易被察觉，那可是铁证据。于是便授意关梅生，让“工资卡”变为现金。关梅生得令，当即改变做法，按月将现金送上门。就这样，李兵在前台当“顾问”，李章国在后台收钱，一收就是6年，数额达到91.8万余元。

手段之二：花一套房钱买两套房子。

花一套房钱买两套房子，这样的“魔术”只有李章国才能变得出来。当然，他不是凭技术，而是凭权术。

2002年下半年，李章国的大儿子李欣（化名）准备结婚，结婚得有房，可房子还没有着落，李章国到处张罗，为儿子买房。到底是有权人，瞌睡了便有人给送枕头——南京新材总厂原厂长杨二陵（另案处理）闻知，便捷足先登，要帮李章国买房。杨二陵如此热心，是有原因的：此人是厂里员工公认的利欲熏心、能力和品德都很差的人，但他会讨李章国的欢心，深得李的赏识。杨二陵专门在李章国身上下“及时雨”，李章国需要钱，他就送钱。采取“少吃多餐”的形式，年年送、月月送，4年共送了28万元人民币。如今得知李章国要购房，他又来出谋划策。他向李章国推荐了南京市中心长江路附近的一处楼盘，李看后十分满意，他立马将26.6万元首付款给交了。事后李章国打算还钱，他连忙摆手拒绝：“这个您就不用费心了！”新房装修时，杨二陵又出现了，从找工程队到买材料，全由他包揽。装修结束，李章国准备结账，装修公司告知，10余万元的装潢款已由杨二陵结了。

2007年上半年，安徽某风景区一家酒店式公寓在南京打出售楼广告，李章国知道后很感兴趣。杨二陵自告奋勇，前来帮忙，说他认识开发商，如果团购还能便宜。于是李章国便托其帮忙买一套，并给了15万元的购房款。谁知后来杨却给了他两把钥匙：“这是两套房子，我给您儿子又弄了一套！”

手段之三：酒盒里的酒“变”成30万元现金。

2004年下半年，南京某物流公司董事长祝阳（化名）打算参加化建集团下属的南京朝阳减水剂厂收购，这得要集团“一把手”李章国点头才行。祝阳知道不上点油，李董事长的头就会点得不利索，更知道给其送钱要注意隐蔽，不能直来直去。

一天，祝阳通过关系请李章国吃饭，饭后给李送了一盒包装精美的酒，并说：“没啥送的，送瓶酒给您喝喝！”

李章国接过酒，觉得很沉，也没在意，回到家打开一看，哇！这哪里是酒，分明是捆得整整齐齐的30多万元现金！这可不是小数目，李章国心里有点抖，当即打电话让祝阳将这30万元拿回去。

祝阳吃准了李章国的心理：不是不想收，而是送得太多，感到烫手罢了。于是又开始变换花样，来个“小步快走”，送得少、送得勤，而且更隐蔽。他得知李章国喜欢字画，便又找个借口登门拜访，临走时留下一幅现代名人字画，画中暗藏2万美金。李章国见数目不是太大，便没再说什么，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祝阳见有戏，逢年过节，变着花样登门送钱，几年来，共送了24万元之多。若加上美金字画，已超过了30万元。

拍马是为了骑马。这些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变着花样给李章国送钱，目的是为了捞更大的油水、得更多的好处。李章国也投挑报李，将他们“变”成百万甚至千万富翁。就拿杨二陵来说，2003年，新材总厂改制，职工们深知其贪，压根儿不想让其负责改制。可李章国偏来个“人民不要党要”，力排众议，对杨二陵委以重任，让其全权负责该厂改制期间清偿外债、厂区拆迁等工作。杨二陵贪兴大发，利用这一机会，伙同他人采取虚列清偿外债、拆迁补偿费用及收入不做账等手法，共同贪污2600多万元人民币，造成了国有资产的巨大损失。

脸谱多变从横眉冷对到痛哭流涕

多行不义必自毙。李章国心黑手长，利用职权暴敛钱财，激起了天怒人怨。

2009年初，南京市人民检察院在查办一起案件时，发现涉及南京化建集团的线索：该集团的一个部门负责人在企业改制中收受钱财，涉嫌职务犯罪。这个线索引起了检察机关的重视，办案人员从中深挖，挖出了一串窝案：先是化建集团副总经理胡光（另案处理），紧接着又牵出了新材总厂厂长杨二陵。再作深挖细查，李章国的违纪违法问题浮出了水面。

9月下旬，专案组对李章国的经济问题正式立案调查。一开始，李章国就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对办案人员的讯问横眉冷对，拒不交代；即使开口，也是为自己歌功颂德，大谈自己的政绩，强调自己的“廉洁”，这样一直相持了20多天。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的追捕。办案人员政策感召到位，证言证据齐上，终于冲破了李章国的心理防线，让他低下了高昂的头，陆续交代了自己的受贿行为，从最初的90多万元，到200多万元，最后总计400多万元。

权力是最好的化妆品，可惜权力从来不是永恒的，许多人生容颜都随着权力的沉浮而发生巨变。李章国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年大权在握的时候，他飞扬跋扈，没有多少人放在他眼里，有时还顶撞领导；至于下级，稍不如意，便板起面孔训斥，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如今，当他身陷囹圄，成为阶下囚的时候，自称平时极少流泪的他，常常以泪洗面，甚至于痛哭流涕。

李章国在法庭上陈述时，提到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妻子是自己的大学同学，能力和水平都不低，但为了支持丈夫工作，作出了许多牺牲；尤其是在组建化建集团时，丈夫当集团主要负责人，在同一单位工作的她，为了不影响丈夫的工作，将自己的干部身份转成工人身份，下岗内退在家，毫无怨言。李章国本想多谋一些钱财，让妻子、孩子生活过得好一些；谁知不但没给他们带来好生活，反而因贪腐之罪使他们的生活陷入阴影之中。想到这里，李章国深感对不起妻子儿子，不由得悔泪长流。

然而，法律不相信眼泪，眼泪也洗不掉李章国的罪恶，违法犯罪必然受到法律的严惩。2010年7月26日，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李章国收受他人贿赂计人民币3870922.72元，美元20000元，商品房一套（价值人民币510742.2元）；决定以犯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4年，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40万元；其犯罪所得赃款，全部上缴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