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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家——记中航国际杭州公司利比亚项目小组成功撤离

2011-10-29李都

中国军转民 2011年4期
关键词:使馆同胞利比亚

文/李都

71年前,欧陆鏖战正酣。

纳粹德国入侵法国,把英法联军逼到一个叫敦刻尔克的地方。此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毕竟身后还有大海。冒枪林弹雨渡英吉利海峡,对于这些面临被围歼的军人来说,是唯一的生路。

奇迹发生了。33万人的英法联军与德军虽近在咫尺,却在短短数天之内,乘坐大英帝国紧急动员的一切可以利用的船只——从军舰、渔船到舢板,撤到了海峡对岸,从而保存下来日后战胜德国法西斯的有生力量。

撤退并不意味着失败。敦刻尔克大撤退是一次胜利大逃亡。至今在人们心中,敦刻尔克还是“奇迹”的代名词。

71年后,奇迹再一次发生。

2011年伊始,突尼斯、埃及、阿尔及利亚等国相继发生大规模群众示威。这一政治风波很快波及到同处北非的利比亚。然而利比亚并没有出现政权和平交接局面。世人看到的是军队对峙以及暴徒横行。

利比亚当地有中国人。当中国同胞的生命财产遭受严重威胁的时候,中国政府果断决策,首次以海陆空立体救援方式,拉开紧急撤侨大幕,于2011年3月2日之前,撤出全部35860名中国公民。在这些人当中,就有中航工业系统在利比亚执行项目的五位人员。他们的领队是中航国际杭州公司员工马俊雷,其他四位是项目的合作伙伴——国内某公司的闫俊超、李伟典、张金权、骆勇。

在祝贺他们平安回家的同时,笔者电话采访了身在杭州的马俊雷。以下是马俊雷对这次“胜利大逃亡”的口述摘记。

要打仗了,我们怎么办?

我是中航国际杭州公司员工,在进出口八部任职。我们去海外执行项目,是公司落实中航工业“国际化开拓”发展战略的具体举措。

我于2010年7月来到利比亚,住在离首都的黎波里不远的港口城市米苏拉塔。我们这个项目与公司出口国产空气分离设备的安装调试有关,因此同来此地的还有我们国内合作伙伴的四名工程技术人员。他们分别负责电器、仪表、程序调试等业务工作。我们这个团队齐心合力,预计到2011年4月底,就能完成任务回国。

我们这个营地是个“国际城”,里面还有来自意大利、印度和巴基斯坦等国的项目经理、工程师及劳工。大家愉快相处。工作之余我们常到地中海边凭海临风,享受着“外面的世界”那份新奇与美好。然而曾拥有的惬意很快便被枪炮声所打破。

战争留给当代中国年轻人的只是一个遥远的记忆。而真的听到那越来越近的枪炮声,说不害怕肯定是假话。尽管发生在班加西和的黎波里的游行示威与街头骚乱跟我们这些“老外”无关,但若真刀真枪打起仗来,我们就不可能再作“壁上观”了。

营地里的恐慌是从手机不通、座机不通甚至网络也时断时续开始的。

古人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我在战火逼近的米苏拉塔,真实体验到了这个中滋味。特别是离我们不远的中交集团驻地遭歹徒洗劫之后,我们五个人的心悬了起来,担心下一个目标就将是我们。

面临险境,却不能把这里的情况及时报告公司和家人,也得不到来自祖国的指示,我们内心惴惴不安,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幸而我们这个“国际城”有几个利比亚当地保安把守着大门,歹徒尚未进入,还没到燃眉之急的地步。但“于无声处”无疑是我们这些“海外孤雁”身心最受难熬的时候。

我们五个人在一起商议,大家共赴危难,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绝不能丢下一个弟兄。而我这个项目主管被大家推举为“联络官”。我必须千方百计利用还没有被完全切断的互联网,把这里的信息传送出去,并且设法跟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联系上。

谢天谢地!2月23日,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个星期三——因为度日如年的我们是一天天在焦急中等待,并且一天天数着日子——我终于和国内取得了联系,得知上至中航国际总部下至杭州公司,各级领导都十分关心我们在利比亚的安危。同时我们也和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联系上了。使馆让我们耐心等通知。

“找到组织”后,我悬着的心放下了,确切地说,是我们五个人的心都放下了。我们相信,所有与国内或驻利大使馆联系上的中国同胞的心也都会放下——因为祖国绝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撤退日记,我们很幸运。

2月24日星期四

自从昨天与大使馆接上头后,我们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并封存好所有带不走的东西,准备接到通知立即撤离。

与我们打交道的利比亚业主通情达理。他们也算是当地一家大型国企吧,把人命看得比钱重要。他们对我说:“你们能走就赶紧走吧,别让我们的战乱连累了你们。”

这是紧张而忙碌的一天。我从早到晚除了时刻关注我加入的互联网中国人QQ群,还不断地给使馆打电话,因为营地里曾有人偶然打通过。我终于拨通了使馆电话,被告知从希腊开出的邮轮已经停泊在港口远锚地,因为码头混乱一时进不了港。使馆让我们不要着急,安排妥当会立即通知。

2月25日星期五

可以说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一天。恐慌情绪在继续蔓延。

我们营地里那些意大利、印度等国人员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忙着跟本国联系却一直联系不上。他们同样担心打起仗来该怎么办。大家相遇时,彼此询问一下情况,都想早点儿逃离这“是非之地”。

GO HOME——一个普普通通的英语单词,然而当人归心似箭的时候,它却又显得那么令人期待,那么沉重!

我看见一个巴基斯坦人呆坐在营地的一角。我们两眼对视的那一瞬间,我从他那迷茫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内心世界。他和我一样想立即回国,可他们国家来接本国公民的船只又在哪里呢?……

今天的坏消息是我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今天的好消息是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全力做工作,晚些时候船就可以靠岸了。

2月26日星期六

上午我们终于等来了使馆的正式通知——中午前后登船。

不知什么原因,接我们的车下午才开来——是一辆很破很破的类似“别克公务舱”的车。

我们要走了。不少同住一个营地的意大利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前来送行。

我和一位意大利项目经理握手道别时,他两眼湿润了。他说他们公司已经两次碰壁:第一次去机场,乱哄哄的没有任何航班飞回他的国家,哪怕是飞到地中海上的西西里岛也行;于是转回来再去码头碰运气,可依然看不到任何一条回国的船,哪怕有艘货轮也好。

这些意大利人很郁闷。要知道,我的家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可他们的家就在海的对岸却没人管。上车时我的一位意大利朋友一声叹息:“还是你们中国好哇!”

汽车开动了。站在车旁的印度人、巴基斯坦人纷纷向我们招手。他们都会说英语,可那一刻却沉默不语。

车渐行渐远。我无法忘记他们看着我们拖着拉杆箱上车时那羡慕与焦虑交织在一起的目光……

根据使馆通知,在码头集合后原定16点登船,可由于现场人太多所以直到十八九点才开始办手续。我们由于到得早,排在了前100名之列,所以第一批上了船。我拿着使馆发给的团体离境表格,把五个人的基本信息填写好,带着大家顺利通关,没受到利比亚出入境官员的任何刁难。

登船后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挂在船上的五星红旗。我的脑海中忽然想起那首自己在国内曾唱过无数遍的旋律:“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此时此刻,这个熟悉的旋律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嘴里轻轻念叨着“回家了,回家了”,眼泪夺眶而出。

2月27日星期日

我们在这艘停靠在码头的MINOAN号希腊邮轮上静静地过了一夜,据说是在等待从另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城市撤下来的中国同胞。他们没有按时抵达,因为在半路上被打劫了。中国政府包租的这条船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晚上,必须离港(若总占着泊位,其他船只就进不了港)。所以使馆现场指挥人员最后决定,我们已登船的大约1600人先走(这条船本来计划搭载2500人的)。

随着一声汽笛,10点左右船终于驶离码头向公海开去。

这里我特别想说一下我们驻外使馆的撤侨工作。

我们这条船从希腊出发时,有两位驻希腊的使馆官员随船。他们在船上迎接我们之后,便指定登船人数最多的某中资公司领导(我们称呼他“晏总”)担任总指挥。他在召集各撤离单位负责人开会时说,首先保证大家吃上饭,其次保证大家睡好觉。

船上睡觉的确是个大问题,因为这艘邮轮的铺位有限。我们这1600余乘客中,很多人都得不到可以睡觉的铺位。但使馆的安排很人性化——第一,每位妇女、儿童及50岁以上老人都给安排铺位;第二,每个国内团体(哪怕人数再少)必保一个铺位。

我向组织者报告,我们中航国际团组只有一人因年长需要照顾,我们几个小伙子甘愿坐在甲板上。最后协调的结果是,给了我们五人一个“四人舱”。

船开了。望着远去了的利比亚海岸线,我深深松了口气。在公海上我忽然发现手机有信号了,于是立刻拨通了家人的电话。我爱人、我岳父、我岳母喜极而泣,千言万语竟然变成了几句唠叨“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2月28日星期一

我们邮船的目的地是马耳他。从利比亚到马耳他并不远,对于大型邮轮来说,不到一天就能开到。

凌晨时分船到港我还在睡梦中呢。毕竟这几天来精神高度紧张,撤离前几乎夜以继日在寻求上网或泡在QQ群里,我实在太疲劳了。

据说在马耳他码头上,中国大使馆官员还举行了短暂却很庄重的欢迎仪式。大使的一声“同胞们,你们辛苦啦!”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

船靠岸后我们却不得不继续待在船上。使馆的人说这样最安全,等国内包机一到,就安排大家从码头乘大巴直奔机场。

开饭了。主食是米饭配鸡肉,还有水果和饮料。

我看到那些从战乱之地撤出的中国劳务人员狼吞虎咽地吃着。我知道他们中很多人如大使所说,的确是辛苦了——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农民工”可能没吃没喝赶了很远的路、历尽千辛万苦才到的码头。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就住在码头附近的人无疑幸运多了。

电视开播了。希腊邮船大厅里播放的电视节目竟然是中央第四套中文国际频道。

我和很多同胞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观看着电视新闻报道利比亚撤侨。我们大家刚刚从那里出来,可每当播报的撤侨人数又上升了时,在场的人依旧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我注意到船上为数众多的劳务人员虽然还没完全从惊恐及疲惫中缓过劲来,但这时一些人已经聚在一起玩起了扑克牌。那淳朴和开心的笑又回到他们脸上。

睡觉前我听到一个好消息:明天将有四架国内包机飞抵马耳他,上下午各两班。我们将乘坐东方航空公司的包机直飞上海。

祖国母亲,我们回来了!

从2月中旬利比亚国内动乱开始,我们提心吊胆度过了差不多一周时间。

3月1日星期二

我们中航国际利比亚五人团队终于一个不少地登上了国内派来的空客A340-300包机。

在踏入舱门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首次登月时说过的一句名言:“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全人类的一大步。”而那一刻我内心在呐喊着:“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中国人的一大步!”——我们伟大的祖国终于有能力让数万名海外落难同胞集体回家——中国万岁!

空姐带着甜甜的微笑,跑前跑后为登机旅客服务。一时间机舱里熙熙攘攘。而机长的一句问候让所有同胞都安静下来。通过舱内广播机长说道:“这是中国政府派出的包机接运大家回国。祝大家旅途愉快!”机长刚一说完,整个机舱立刻响起一片掌声。很多同胞泪流满面。

飞机开始滑跑。不知为何,我的情思又回到了利比亚。我眼前浮现出离别时那些印度人、巴基斯坦人近乎绝望的眼神。他们是我们的近邻,可命运却大不相同。出现动乱时我曾问过营地里的一位巴基斯坦人:“要是仗打到这里你怎么办?”他无奈地冒出一句:“听天由命吧……”

而我们呢?乘坐外航绕道回国的那些同胞情况我不知道,但所有与我同船撤离的这1600多人一路乘坐汽车、轮船、飞机,都不用买票,只要你是中国人!

我飞在蓝天之上。我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让蓝天作证,中国正在崛起。崛起的标志不仅仅是不断增长的GDP数值,还有国人渐渐拥有了的做人的尊严!

一夜无眠。飞机开始降落。

我从舷窗中看到了浦东机场。祖国母亲,我们回来了!

尾 声

在国际出港大厅口,马骏雷见到早早就迎候在那里的中航国际杭州公司主要领导陈士明、周连兵和郭建社。让他没想到的是,公司领导还带来了他的爱人。这犹如劫后余生的夫妻重逢无须多说了。

见到杭州公司总经理和党总支书记,马骏雷像士兵归队一样,先叫了一声“陈总、周总、郭书记”,然后上前与领导握手。

电话采访中马骏雷告诉笔者,杭州公司领导曾反复强调:听从使馆安排,人身安全第一,不用顾及其他。回来后他才得知,在过去的一周内,公司领导分白天、晚上两班24小时“坐镇”,以保证他们五个人能在外面第一时间得到最新信息。同时公司领导还向他们五位的家属随时通报情况,安抚工作细致入微。

回顾撤离之路,马骏雷说这些天来他所讲的最多的话语就是“感谢”。

离开利比亚时他感谢中国大使馆,登上飞机时他感谢党和国家,回到家他还是感谢——这回是“感谢领导”!

当结束长达50分钟的电话采访时,马骏雷坦诚告诉笔者,公司在利比亚执行的项目实际上已接近完工。等当地局势稳定后,他会像二战时撤离敦刻尔克的战士一样再杀回去。作为中方项目执行经理,他必须对国家有个交代!

笔者被感动了——啊!这就是中国航空人!任何时候,他们心中都装着国家利益……

国人离开利比亚是有组织的撤退,是胜利大逃亡。笔者对马骏雷放下电话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深信不疑。

“我一定会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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