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之“根” 究竟在哪儿
2011-10-28左犀
左 犀
北京胡同之“根” 究竟在哪儿
左 犀
前些年有人提出,北京把巷子、里弄称为“胡同”,可能是源于蒙语“水井”说。于是乎,有人就把北京胡同的出现归于元代,又把西四南的砖塔胡同称之为北京胡同之“根”。这种说法其实仍有待商榷。
胡同的源起
根据《管子》和《墨子》所载,春秋至战国间,各国都城就已有以闾里为单位的居住方式。另又据文献所载,西汉长安城内闾里有160个,每一闾设有“弹室”,以控制并管理居民。(见刘敦桢主编《中国古代建筑史》)
另据北京地理名家王越先生研究,依照《周礼·考工记》所载的“营国制度”规定,都邑街道为“棋盘式”。主干道以相对的城门为始、终点,被其所分隔出来的“小区”,便成了都邑居民居住的基本单位。换而言之,我国早在周代就已对都邑内居住区实行闾里制。居民以五家为“一比”,五“比”为一闾(25家为一闾),闾的四周围以高墙。墙的四面或两面开有供居民出入的门,称“闾”,并设“里正”管理,早晚定时启闭。
“闾里”又分“国宅”和“廛”。王公贵戚和朝廷重臣居住的地方称“国宅”,一般都围绕在宫城左右或前后;平民居住的地方称“廛”,按职业的不同分区居住,工商业者住处近市,一般居民则分处城的四隅。一闾之内甚至还有“闾左”“闾右”之分,即平民和穷苦百姓住在闾门的左面,富豪之家则在闾门的右面。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屈原曾在楚怀王手下担任过左徒和“三闾大夫”。这是因为楚国王族支脉中有“昭”“屈”“景”三族,他们在郢都内各有特定的居住区,分别称之为“昭闾”“屈闾”“景闾”,号称“三闾”。“三闾大夫”即为管理这三个闾的官员。不仅如此,《史记·陈涉世家》还详细地记述道:“闾左,谓居闾里之左也。秦时复除者居闾左。今力役凡在闾左者尽发之也。”又云,“凡居以富强为右,贫弱为左。秦役戌多,富者役尽,兼取贫弱者也。”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秦二世胡亥下令“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让住在闾左的穷人和囚徒去戍边服役,从而成为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的导火线,爆发了农民起义。
由上可见,闾里制不仅是我国最早的管理城市居民的一种重要形式,而且还产生了“闾巷”。即闾里中供居民间互相往来的通道。
到了北魏年间,闾里制开始向规整的里坊制过渡。虽然如此,但“坊者防也”,仍采取防、市分离的模式。坊的四周筑有高大的坊墙,坊门悬挂着刻有教化之意的坊名匾额,并设“里正”专来管理,日出时开坊门,日落时关闭。
我国封闭式的闾里、里坊制度,从周代开始,一直到宋代实行开放式的里坊制,先后延续了近两千年。闾巷,也从坊巷变成了后来的胡同。
胡同的演变
“胡”字原来是我国古代对北方和西部少数民族的一种泛称。即“胡人”。对那里出产的东西也都加以前缀,如“胡琴”“胡豆”“胡椒”“胡瓜”“胡桃”等等。但是,把居住区内供居民往来通行,且较为窄小的巷子称之为“胡同”,却有着几千年的演变过程。
“巷”,在汉代许慎所撰的《说文解字》中这样解释:“巷,里中道。”又说:“闳,巷门也。”但在我国的北方地区,巷也称闳。
《周礼·考工记》营国制度一节记述了我国奴隶社会周王朝建都邑的制度,也就是“周法”。其间说:“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其大意是说,匠人营建王城(国都),应该是九里见方的,且每边设三座门。城中主要的道路南北三条,每条三涂;东西三条,每条三涂,形成经纬道路网。王宫居中左面是祖庙,右面是社稷坛;前面是朝廷,后面是市场的所在。
尽管在我国古代数千年的历史沿革中,完全符合这种理想营国制度的都城几乎没有,但其对都城规划建设的影响却是毋容置疑的。其中最为明显的例子如汉代的长安城、隋唐的长安城、宋东京汴梁及临安、元大都城和明清两代的北京城。城中门门相对的“棋盘式”道路和街道分隔而成闾里、里坊。闾里、里坊之中供居民往来,较为狭窄的通道即是闾巷、坊巷或里弄。但如前所述,在北方地区,把巷也称之为“闳”。其后出现的“胡洞”,即是由“闳”音转来的。
但是,近年发现辽代幽州僧人行均编撰的《龙龛手镜》,后人称《龙龛手鉴》,共四卷。这是一部根据写本《佛藏音义》编纂而成的字书,共收字26430个。书里所载的文字与敦煌写本相同。其间收录了大量俗体字,是唐代前后俗体字的总汇。就在这部书里,不仅收录了巷的专有名词“”,还收录了与“胡同”有关的“闳”字。书中说:“闳,巷也。”而“闳”与“虹”又是同源词。汉《毛苌诗传》就说:“虹,胡同切。”所以,在北方地区自汉至唐宋,一直延续着“巷”音“虹”,念“胡洞”古音,且成为华北,乃至东北地区用于城市中对巷的俗称。到了明朝在“胡同”二字的外面又增加了“行”字,变成了“”,表示可供居民往来通行的小巷,并正式列为街巷名。之后,又省略成了“胡同”。明张爵编写的《京师五城坊巷集》里说:“庶五城浩繁几千条之间,一举目而毕见……”直到清末又省略成了“胡同”。
值得注意的是,在记述辽、金故城元之大都新城,类似于地方志一类的书籍《析津志辑佚》中,有这样一条资料:“街制:大街二十四步阔,小街十二步阔。三百八十四火巷,二十九通。”
既然有人认为“北京的胡同源于元代的大都城”,其街巷本应以“胡同”名之。可恰恰相反,却是以“火巷”命名的。而且,火巷的数量在元大都城中独占鳌头。其中的“”是“弄”的古字,“通”的南音为“弄堂”。这些火巷宽6至7米,东西走向、南北排列,多数为22条。至今东直门(元崇仁门)至朝阳门(元齐化门)之间,仍保留的呈东西走向、南北排列的22条胡同,正与此相吻合。而且两条火巷之间所占的面积也正好是80亩,即每户平均8亩,与建元大都新城时规定“旧城居民之迁京城者,以资高及居职者为先,仍定制以地八亩为一份”相当,也足以说明元大都城独尊火巷的史实。
北京胡同的发生地
原先位于今西城区广安门内外的金中都城,是以宋汴梁城(开封)为模本进行规划建设的。城中设62坊,但其坊巷的规制诚如“清明上河图”所绘,完全是一种开放式的里坊。
13世纪,忽必烈继承汗位,从蒙古高原的都城——哈刺和林(今蒙古国境内)来到了燕京,并驻跸在了金中都东北郊的离宫——大宁宫(今北海公园)。之后,又决定放弃金中都城,并以琼华岛为中心建设大都城。
元至元十一年(1274年)正月宫阙告成,并于“至元二十二年(二月),壬戌,诏旧城(指金中都旧城)居民之迁京城(指大都新城)者,以资高及居职者为先,仍定制以地八亩为一份,其或地过八亩及力不能作室者,皆不得冒据,听民作室”(《元史·世祖本纪》)。这就是说,在大都城建成之后,便不断有贵族、官僚、军户、匠役,以及富商巨贾迁居新城。尽管如此,旧城除宫城被焚毁外,市场、坊巷等仍如往常。但大都新城的人口规模迅速增加。据推算,从至元元年(1264年)到至元十八年(1281年)的18年间,迁入大都新城的各类人口大约在16万户左右,若以每户5口人计,总人数应在80万人左右。
当时南北两城的官员、居民等往来非常密切。而且,每年农历二月,“北城官员、土庶、妇人女子,多游南城,爱其风日清美而往之,名踏青斗草”。(《析津志》)出大都城正南门(丽正门)、西南门(顺承门)奔金中都东北——施仁门,应是其间最便捷的通衢。施仁门的位置恰在当今虎坊桥之西,骡马市大街魏染胡同的南口处。今日所见的杨梅竹斜街、铁树斜街、樱桃斜街便是当年几条通衢的遗迹。
另据1965年的考古证明,金中都在原辽南京城基础上向东、南、西三面扩展部分街巷,完全是按北宋汴梁城的形制修筑的。今宣武门大街以东的北柳巷、南柳巷、魏染胡同、果子巷、米市胡同、丞相胡同等均为金中都城遗留下来的坊巷(胡同)。不仅如此,考古发掘还证明今牛肉胡同、教子胡同、干面胡同、羊肉胡同、纸房胡同、烂缦胡同、轿子胡同等还是隋唐幽州城时期的街巷(胡同)。
所以,宣南不仅是北京城的起源之地,也是北京胡同的发生之地。
责任编辑 刘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