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汉字背景下的繁体汉字认知机制探究
2011-09-25姚远
姚 远
(怀化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湖南怀化 418000)
简体汉字背景下的繁体汉字认知机制探究
姚 远
(怀化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系,湖南怀化 418000)
以隐喻理论为基础探讨了大陆人在简体汉字的知识背景下认知繁体汉字的认知过程。我们对于繁体汉字的认知由三个步骤组成,由形达义,由音达义和由义达义。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运用已存在于大脑中的心理字典,根据繁体字的形、音、义,寻找与之具有相似性的简体字。最终通过简体字空间与繁体字空间的互动与投射完成对繁体字的认知。为此,提出了一个认知模型。
隐喻; 简体汉字; 繁体汉字
Abstract:Based on the theory of metaphor,this paper studies the cogni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haracter used by mainland people who have already acquired the simplified Chinese character.This kind of cognition consists of three steps:fromform to understanding,from sound to understanding and from meaning to understanding.By using the psychological dictionary in mind,mainland people can find the corresponding simplified character of the original Chinese character according to the similarities in form,sound and meaning.Finally,the process of cognition is completed after the interaction and projection between the spaces of simplified Chinese character and traditional Chinese character.In order to demonstrate this process clearly,a cognition model is put forward.
Key words:metaphor; simplified Chinese character; traditional Chinese character
一、引言
绝大部分大陆人都是从小接受简体汉字的教育,因此对于一个受过中等教育的大陆人而言,识别简体汉字,阅读由简体汉字书写的文章并无障碍。然而在香港、澳门、台湾等地区以及海外华人聚居区,通用的仍旧是繁体汉字。目前随着交流的深化,大陆人接触港、澳、台及海外信息的渠道也拓宽了。我们甚至在国内就可以购买到香港的报纸。面对满版的繁体字,大多数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些笔画繁多的文字并不陌生,尽管之前从未或者很少接触,但是我们仍旧能够明白它们的意思。这是一种很有趣的现象,本文将在接下来的篇幅里分析没有繁体字教育背景的大陆人对于繁体字的认知机制。
对于汉字的认知机制,国内已有许多学者做出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如李俊红,李坤珊,[1](P18-30)凌文辁,方俐洛,[2](P142-146)李大遂,[3](P13-21)张积家,张厚亻粲,[4](P57-62)臧克和[5](P42-48)等。但是这些学者的研究都是笼统地使用汉字这个概念,并没有指明究竟是简体汉字还是繁体汉字。另外,这些研究也多是单方面的考虑汉字的认知机制。而以对简体汉字的认知为基础来识别繁体汉字,这方面的研究目前国内还鲜有人涉及。本文将以隐喻为理论框架来探讨这一认知现象。
二、隐喻理论简介
隐喻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在人类的认知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传统的修辞学将隐喻仅仅当作是一种修辞现象。但是随着语言学家,哲学家以及心理学家对于人类认知的不断深入的了解,隐喻的重要性被发掘了出来。隐喻涉及两个领域,每一个领域都有其特殊的图式结构。在这两个不同的领域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即其中某一领域被用来说明另一领域。被说明的领域称作目标领域(target domain),说明的领域就被称作源领域(source domain)。而源领域与目标领域之间的这种关系就是相似性关系。这种相似性是隐喻使用和理解的依据。束定芳[6](P43)认为隐喻意义的理解实际上就是将源领域的经验映射到目标领域,从而达到重新认识目标领域特征的目的。兰考夫(Lakoff)和特纳(Turner)[7](P63)认为,每一个隐喻映射都包括以下过程:11源领域图式中的空缺被映射到目标领域的空缺上。21源领域中的关系被映射到目标领域的关系上。31源领域的特征被映射到目标领域的特征上。41源领域的知识被映射到目标领域中的知识上。需要说明的是,尽管不同概念域之间的映射是以相似性为基础的,然而有些隐喻本身就具有创造相似性的功能。兰考夫和约翰逊(Johnson)[8](P154)指出:隐喻可以以相似性为基础,但很多情况下这种相似性本身也是不以相似性为基础的常规性隐喻的产物……隐喻的基本功能是提供通过某一经历来理解另一经历的某些方面的可能性。它可以通过原有的孤立的相似性,也可以通过创造新的相似性,等等。束定芳[6](P161)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某些隐喻并不是以原先人们已知的相似性为喻底的,而是在使用了这些隐喻后,在人们的大脑中使喻体和本体之间具有一种新的特殊的联系。这一新的联系可以看作是新隐喻创造出来的相似性。
隐喻的产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通过使用隐喻,人们可以利用相对熟悉的某一领域的经验来认知不熟悉的另一领域。在大陆人认知繁体字的过程中,简体字是人们所熟悉的。因此在相似行的作用下,人们会不自觉地将关于简体字的经验投射到对繁体字的认知中去,完成不同领域的映射,最终达到对繁体字的识别。
三、汉字的简化
汉字是从图画文字发展而来的,如果想要详细的描绘一件事物,则笔画繁多。因此从汉字的发展史来看,简省笔画一直是汉字发展的趋势。汉字从甲骨文、金文变为纂书再变为隶书、楷书,其总趋势就是从繁到简。然而我们现在谈到的汉字简化则通常是指1949年以后国家进行的大规模汉字简化工作。1956年,国务院公布了《汉字简化方案》,方案中的简化汉字分四批推行。经过几年的实践,于1964年总结、归纳成《简化字总表》。1986年重新公布时又对个别字作了调整。《简化字总表》应用简化部件,类推简化了一批繁体字,使简化字的总数增加到了2235个。
黄伯荣,廖序东[9](P191)认为,《简化字总表》所用的简化方法可以归类如下:
1.简化部件。部件简化后便于学习和记忆。简化一个部件有时就可以类推简化一系列繁体字。部件简化可以使一些繁体字和简体字之间有对应规律。
简化形声字声旁的,如:优→优 苹→苹 扑→扑 灯→灯 袄→袄
简化形声字形旁的,如:货→货 贷→贷 铜→铜 锡→锡
简化会意字部件的,如:枣→枣 聂→聂 库→库
2.同音或异音代替。在意义不混淆的条件下,用形体简单的同音字或异音字代替繁体字,既减少了字数,又突出了表音的特点。例如:叶→叶
3.草书楷化。草书笔画简单,多是一笔书,打破了楷书的形体和结构,但笔画不清晰。把人们比较熟悉的草书字的笔形改用楷书的写法就可以达到减少笔画的要求。例如:长→长 专→专 书→书 尧→尧
4.换用简单的符号。用一个笔画很简单的符号代替繁体字中特别繁难的部分。例如:汉→汉 鸡→鸡 戏→戏 邓→邓 观→观
5.保留特征或轮廓。把繁体字中繁难的部分删去,只留下表示这个字的特征或轮廓的部分。用这种办法简化的字称为特征字、轮廓字。例如:声→声 飞→飞 亏→亏 夺→夺 齿→齿
6.构成新的形声字或会意字。例如:惊→惊 宝→宝窜→窜
汉字简化取得了明显的效果。首先是减少了笔画数目。《简化字总表》里的2 235个汉字平均每字1013画,被简化的2 261个繁体字平均每字16画,平均每字减少517画。其次,减少了通用汉字的字数。用同音或异音代替法简化汉字,如“后”代“後”,两个繁体字共用一个简化字,这样共减少了100多个字。另外,有些形声字改换声旁,表音更准确,如“态”代“态”。尽管简化汉字相对于繁体汉字而言做了不小的改动,但是这种改动或者说改进仍旧是以汉字的基本结构为基础的。如同生物的进化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演化一样,简体汉字还是在繁体汉字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保留了汉字的基本结构,继承了汉字的文化传统。
四、繁体汉字的认知过程
汉字是书写汉语的符号体系,具有较强的系统性。李大遂[3](P13-21)认为:汉字有形,有音,有义,汉字的系统性也体现在形、音、义三个方面。汉字形音义系统,主要是指汉字之间在形、音、义三方面相互联系而形成的系统。汉字的字形系统因外在的形体联系而形成,汉字的读音系统因内在的读音联系而形成,汉字的意义系统因内在的意义联系而形成。正是因为汉字具有这样的特点,因而对汉字的地认知也是遵循着这样的三点来进行的。“我国的学者有许多实验证明,汉字的信息加工具有多重编码方式,既有通过语音转录的“语音编码”(音码),也有可以从字形直接达到字义理解的“字形编码”(形码),还可以是由义到字的“语义编码”(凌文辁,方俐洛)[2](P142-146)。以上学者对于汉字认知的研究都是以人们没有汉字知识背景为基础的。但是他们所提出的这些认知规律对于我们的研究也有很大的启发。我们认为,对于繁体字的认知也包括了这三点,即由形达义,由音达义和由义达义。与没有汉字知识背景的人认知汉字所不同的是,已经具备了简体汉字知识背景的人认知繁体字时会不由自主地将简体字的知识应用于繁体字上。也就是说将简体字认知经验投射于繁体字的认知。为此我们提出了一个认知模型:
在上面这个认知模型中,繁体字的认知识别过程被清晰的展现了出来。尽管繁体字简化的方法有许多种,但其本质仍旧是汉字,仍旧是一个行音义系统。对于繁体汉字的识别仍旧取决于这三个特点。另外,由于我们已经具有了简体汉字的知识背景,因此我们有一部心里字典—简体字。当我们遇见任何一个繁体字的时候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大脑中搜索与之相关的简体字,在字形、字音、语境和心理字典之间的小箭头表示的是互动和投射,一旦找到相匹配的简体字我们也就随之完成了对该繁体字的认知过程。下面我们将具体的讨论繁体字的认知过程。
1.由形达义
在人类所有参与认知的感官当中,视觉认知总是处于获取信息的主渠道地位。汉字的基本属性主要体现在结构形体,即汉字系统是由基本趋于方圆形的块体构成。汉字的形体属性决定了视觉在汉字认知活动中的重要地位。在对繁体字的认知过程中,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个笔画复杂的汉字。但是由于我们具有了简体字的知识背景,因此我们在心理上并没有将其当成一种异族文字来对待,而是使用我们过去认知简体汉字的方法,首先观察字形。找出字形上与该繁体字相匹配的简体字即完成认知。请看下面的举例:
飞→飞 在这个繁体字的认知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该繁体字的右侧有两个“飞”,正是由于这一部分与简体汉字“飞”具有相似性,该特征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随之将其与心理字典中的那个简体汉字进行比较,也就是心理空间之间的互动。很快我们就能从心理字典中提取出与之相匹配的那个简体汉字,完成了由简体汉字认知域到繁体汉字认知域的投射,并随之作出判断:这是飞的繁体字。
夺→夺 对这个繁体字的认知也同对“飞”的认知一样。我们很快就能注意到“夺”字的上下两部分“大”和“寸”就组成了简体汉字“夺”。正是由于这样的相似性,我们注意到了该特征并随之将其与心理字典中的那个简体汉字进行比较,也就是心理空间之间的互动。随后我们从心理字典中提取出与之相匹配的那个简体汉字“夺”,完成了由简体汉字认知域到繁体汉字认知域的投射,最终完成认知。
长→长 对于“长”我们初看一样就已经觉得有几分相似了,再一看,除了上半部分的三横换成了一撇外,“长”和“长”的其余部分都一样。因此我们很快也能完成上面提到的那些步骤,最终完成认知。
对于这一类繁体字,我们的认知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力。由于两者本身就具有形态上极大的相似性,在已有简体汉字的知识背景下我们可以说是很轻松的就完成了由简体字空间到繁体字空间的映射,也就是完成了该繁体字的认知。
2.由音达义
当我们遇到类似“苹”“邓”“观”这样的繁体字的时候,如果单从字形上来看已经很难将其与某个具体的简体汉字联系起来了。但是从该类汉字的某一部件的读音上我们仍旧可以找到它们与简体汉字的对应的地方。请看下面的举例:
邓→邓 “邓”和“邓”有相同的双耳旁部首。所不同的是“邓”的左边部件是一个“登”的变体,而“邓”的左边是一个“又”的变体。当我们见到“邓”时,由于我们并不认识这个字(简体汉字里没有这个字)我们会转而去关注其部分。我们会发现“登”这个部件并读出其音“deng”。再联系其双耳旁部首,我们很快就会将其与“邓”联系起来。随后两空间开始互动,最终完成空间映射达到认知的目的。
苹→苹 单从字形上看,两者确实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那也仅仅是两者都有草字头部首。但是“苹”的下半部分其实就是一个“频”字。尽管这个“频”的右侧部件“页”本身也是个繁体字,但是我们对于“页”的认知却可因其与“页”的形态相似而完成。在首先完成了对“频”的认知后我们读出了“pin”这个音,很快“苹”和“苹”在读音上的相似就被发现了,再联系二者都有草字头部首,于是心理空间的互动就开始了。随后我们将二者联系了起来,完成了由简体汉字“苹”认知域到繁体汉字“苹”认知域的投射,最终完成认知。
观→观 对于“观”的认知与对“苹”的认知类似。“观”的左边部件是“灌”字的右边部件。“观”的右边部首是一个繁体字的“见”,我们可以从字形上做出判断,这是一个“见”字。再由于我们已经具有了对于“灌”的知识背景,因此我们可以很快的读出“guan”这个音。将这两点联系起来,我们很容易就发现了两个字之间的相似性。再经过上面提到的那些步骤,我们最终完成了对“观”字的认知。
由此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在认知繁体字的过程中,由音达义也离不开由形达义,而者紧密联系在一起,共同作用。
3.由义达义
当我们遇到的繁体字字使用前两种方式都无法认知的时候,我们往往求助于语境,通过联系上下文来对该字进行认知。这种上下文的联系可以是与其相邻的字的联系,也可以是全文的语境联系。这种情况下的隐喻就属于创造相似性的隐喻了。我们请看下面的例子:
“苏” 单独一个“苏”似乎很难让我们判定它到底与哪一个简体汉字的对应。然而当这个“苏”与“苏州”,“苏苏”,“苏联”放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不难做出判断了。运用我们头脑中业已存在的简体汉字知识以及百科知识,我们很快就能将其与“苏”联系起来并完成空间的投射,最终达到认知的目的。
“上默然,怒,变色儿罢朝。”这句话摘自《史记》里的《汲黯》,里面的“变”和“罢”都不易判断究竟和哪个简体汉字对应。但是通过联系上下文我们则不难做出选择。通常一个人发怒以后会变色,而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色”字。因此我们不难判断:这个“变”是“变”的对应。而整句话说的是皇上因为发怒而罢朝。而这个“罢字与“罢”一样也有一个目字部首,因而我们也可以知道“罢”是与“罢”相对应的。完成了空间投射后我们就认知了这两个繁体汉字。
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需要在这里说明的是,以上提到的三个过程在认知过程都是密不可分的。而且由于人们观察事物的角度不一样,本身具有的知识背景不一样,对于事物的看法也不一样。同是一个繁体汉字,有的人由于具备了较强的文字功底,也许仅需要从字形上就可以做出判断,而有的人则需费力的动用语境联系才能做出判断。
繁体字终究还是汉字,还是离不开汉字的基本特点。因而大陆人对于其解读认知过程还是遵循了对汉字的认知过程。但由于我们对于繁体汉字的认知是建立在简体汉字的知识背景之上的,因而其认知机制相对于没有汉字知识背景的人认知汉字是有区别的。其表现就是大脑中已经存在一个心理字典,在我们认知繁体汉字的过程中时刻寻找该字与心理字典中的简体汉字的一一对应,并最终通过空间的互动与投射完成对繁体汉字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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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Lakoff,G.&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M].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9]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上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The Cogni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haracter:at the Background of Simplified Chinese Character
Y AO Yuan
(English Department,Huaihua University,Huaihua,Hunan 418000)
H028
A
1671-9743(2011)01-0091-03
2010-12-02
姚 远(1984-),男,湖南怀化人,怀化学院外语系助教,硕士,从事认知语言学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