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厅长”的5年网事

■本刊记者 吴明华

“博客厅长”的5年网事

■本刊记者 吴明华

“官员开博难，官员名博更难。”开博5年来，廖新波以其率直的风格赢得了众多忠实的“粉丝”，但同时，他也挨过不少的“板砖”。

从2006年初开博至今，“医生哥波子”博客的点击量已超过千万，被评为十大名博之一。“医生哥波子”是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廖新波的自称，在从政之前廖新波的职业是医生，“哥”是年长之意，“波子”则是广东方言的昵称。5年的博客生涯让廖新波名满“江湖”，被誉为最“出位”的“博客厅长”。

“我不是博客中最高级别的干部，但我一定是博客中最公开的厅级干部。”性格温和的廖新波在博客中却是“最大胆、最直言”，他以其率直的风格赢得了众多忠实的“粉丝”。一个厅级高官却拥有庞大的“粉丝团”，这让廖新波在官场中显得颇为另类。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开博5年来，廖新波在收获鲜花的同时，也挨过不少的“板砖”。从“打伞门”、“献血门”到“误诊门”，网络江湖里的种种风雨让廖新波不得不感慨，“官员开博难，官员名博更难。”

“菠菜园”

有过国外留学经历的廖新波，很早就接触了电脑和网络。1999年，廖新波在任广东省人民医院副院长时，就曾创办过医院的网站，供医患交流，“外面很多群众对我们医疗界有很多误解，我很希望跟外界进行沟通。”

2005年12月，已经调任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的廖新波，一次在和网友聊天时，网友对他说，“你的文章写得这么好，对医疗领域有这么多看法，开个博客会很不错。”网友还特意介绍当时正热门的明星徐静蕾的博客。“老徐”的博客里大都是她的剧照和生活琐事，却有非常高的点击率，这让廖新波很惊讶，

“如果是内涵丰富的文章，点击率岂不是要更高，我觉得我有信心比她写得好。我为什么不能写一些有血有肉的东西？”廖新波觉得，博客应该源于生活又为更好地生活，源于工作又服务于工作。

此前，廖新波在新官上任时，按照广东省的规定曾到信访局挂职三个月，“在这个过程中，我就非常理解民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问题，而且据说有80%是可以在萌芽状态中处理掉的，不至于造成现在这么多上访，就是因为我们的沟通渠道不通畅。而博客是最好的沟通工具，所以我就凭着这种热情开了博客。”

廖新波还特地关注了其他官员和“两会”代表委员的博客，他发现很多都流于形式，“像一些‘两会’代表、委员的博客才一条消息，没有回复。我试着留言，同样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廖新波觉得自己的博客能成为很好的沟通平台。

开博之初，廖新波几乎日日更新，放上一些他以前所写的文章。为了吸引更多人关注，他还特意让学设计的女儿帮忙设计页面。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的博客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关注。于是，他就向网友们请教如何聚集更多的人气。有网友说，要经常访问别人的博客，多多跟对方交流。也有网友说，要吸引别人关注，就要取一个好标题。

这时，新浪网发现了廖新波特殊的身份，迅速把他的博客放到首页重点推荐，并且冠以“厅长”之名。几乎一夜之间，廖新波的博客就名声大噪，点击率一日净增10万有余，“有人说，要这种速度，就快追上‘老徐’了”。

在博客里，廖新波的率真敢言和每帖必看必回的热情，很快感染了网友们。越来越多的网友像追星一样地捧“波子”的场，并自封为“菠菜”。每天廖新波的“菠菜园”里总有许多读者留言，几乎每篇文章都有几十条评论，热点文章有几百条评论。

博客里廖新波和“菠菜”们无所不聊，比如诗歌，更多的则是医疗体制改革。为保证每天更新，廖新波逢出国的时候，会囤积一些文章在草稿箱，由网友帮他更新，“我不交代我太太帮我更新，太熟了，怕她‘杀熟’，网友会很负责。”

虽然点击率迅速攀升，但质疑的声音也随之而来。有网友认为他是在“作秀”，也有人说他不务正业，还有知名教授认为“官员博客”可能导致公私不分。

这些争议让廖新波颇感意外，“我开博客，绝不为出风头，的的确确是想为政府多做些实际工作，为百姓多解决些实际问题。我认为写博客正可以体现公平性，我把我要表达的意见都放在博客上，这就是透明。”

廖新波不得不对媒体和网友不断做出解释，还特别声明他的博客与工作没有直接的关系，“纯属个人博客，一个私人的领地”。有人担心廖新波的博客开不了多少天，但在他看来，“我首先是一个自然人，是公民，只要我不违反公务员法，我想我做的事情应该不被干预吧。”

尽管如此，争议还是给廖新波带来不少压力。他隐隐觉得，“菠菜园”人气旺了，是非也避免不了了。

一个厅级高官却拥有庞大的“粉丝团”，这让廖新波在官场中显得颇为另类。

“鬼门关”

在“菠菜”们看来，和其他官员发表言论慎而又慎不同，廖新波像个独行侠，敢于直言。廖新波曾在博客中点破医院反哺政府的事实，引起很多人的共鸣。在谈论医改方案时，他更将矛头直指政府的投入不足。

2007年全国“两会”期间，卫生部部长高强透露新医改方案年内出台，但廖新波随即表示，医改不能是卫生部唱独角戏，“新医改方案年内能出台？我认为在两三年内方案能出台就不错了。”在媒体的炒作下，廖新波被看做是“公然和卫生部长唱对台戏”而轰动一时。

“当时，每个代表都看到一份这样的报纸。主管的领导就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说大家理解一下媒体吧，媒体其实也想产生一个轰动。”代表们仔细一看内容，都觉得廖新波说得有道理，确实是为卫生部在说话。之后也没有领导去干涉他的博客，事件才慢慢平息。

2008年2月，廖新波去广东连州访贫问苦回来后，发表了一篇博文。没想到文章内容没有引起关注，其中的一张照片却引来大家“围观”。照片上，廖新波正俯身询问一位老农关于饮用水的情况，这时雨大了起来，旁边的人为他撑起了伞。正是这个打伞的细节，引起了网友的一致批评：“出门随行打伞开道，领导不是没有手举伞，而是习惯被人伺候！”

照片经由网友传播、媒体报道，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有朋友从国外致电问廖新波，“到底怎么回事啊！外电说你让部下打伞？”

面对漫天飞舞的“板砖”，廖新波立即承认错误，“网友看图说话是对的，有伞遮天，不容抵赖！”随后又在博客中发表《为领导打伞对吗？》一文，不仅原文照录了网友批判的帖子，还做了自我检讨：“我们的温总理都亲自打伞，我这个小小官有什么理由让人打伞呢？”

廖新波诚恳的态度得到了网友的理解，很多人在博客中跟帖为他解围。在“打伞门”闹得满城风雨之后，廖新波又重新得到“菠菜”们的信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08年4月，廖新波在另一篇博文《医生的诊断有三成是误诊》中，为了让人们辩证看待医生的作用，引用了“误诊三五成”的数据。有好事记者曲解文章的本意，在报纸上发表了评论，结果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一片哗然。

有些人认为廖新波随意发言，“可能会加剧医患关系的矛盾”；医生们则表示数据不准确，“感觉受到了侮辱”；患者以及公众更是大为震惊，“如果误诊率真的如此之高，看病岂不相当于花钱撞大运？”还有人怀疑，廖新波有阴谋，是“为本系统做一点争取利益的代言。”

对于记者断章取义的做法，有网友建议廖新波去上诉。“如果这样我的博客一定又会得到很多点击量，带来很多人气，但是我没有去抨击他。”廖新波仍然在博客上继续谈“误诊”，“这件事一出，我们的领导说，廖厅，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赶快撤下来。我说领导啊，你可以上去看看我到底说的是啥。”

然而，“误诊门”比“打伞门”来势凶猛，让廖新波“元气”大伤。“我经历过很多‘门’，可谓门门都是‘鬼门关’，还好广大网友对我相当宽容。”廖新波觉得，每一道“门”都是在考验他的危机处理能力。”

风波发生后，身边有人善意提醒廖新波，言多必失，官员开博风险很大，搞不好丢官职，谨慎的态度是不开博，少跟媒体打交道。虽然没有领导的直接批评，但廖新波觉得自己是有警觉的，“政治敏锐性我是有的，我也觉察到有些领导是担心，担心我作为一个这样位置的人，会给政府和部门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其实我对这个问题，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就不会开一个博客。”让廖新波庆幸的是，上级领导对于他的处理能力、应对态度都表示肯定，认为他妥善地处理了一次事关政府形象的危机。

“我为什么会打开胸膛，让人家去鞭打呢？其实我觉得作为一个普通官员，应该用一个平常人的心态对待所有的事物，尤其是网友过激的批评。”在廖新波看来，官员开博需要有勇气和智慧，同时要有“挨砖”的思想准备，更要顶得住“名人”的攻击与上级的责怪。

在廖新波看来，即使他不做官，或者退休，或者被刷下来，他的博客还要继续开下去。

“养儿子”

开博5年来，廖新波经历的风风雨雨，让不少网友越来越担心他触动了官场潜规则，甚至有人专门撰文对廖新波的仕途表示担忧。

“其实我没有什么可失掉，就是一顶乌纱帽，随时可以拿下来的。我不做这个事可能我会因为其他事乌纱帽没了，当干部现在压力也不小，如果都是战战兢兢、瞻前顾后，你还干什么事业？”在廖新波看来，他的博客门折射出一种社会现象，就是网友对目前官场里面存在的不尽人意地方的抱怨，所以一有敏感问题，就造成强烈的反应，甚至过激的表现。

“虽然我像大多数人一样‘噤若寒蝉’会得到更多的同僚喜欢，即使是‘一事无成’也不会‘伤害’别人，这样确实是平静。”但廖新波觉得，一个人如果仅仅是这样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地活着，很累也没有意义，“做人不要轰轰烈烈，但也得明明白白的。”

也许因为对廖新波的了解和脾性的习惯，在家人眼里，一切显得很自然。在几次博客门中，他们一家人甚至没有专门讨论过。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廖新波忍不住要发表一通看法。

“我开博5年，副厅满7年。有人说：以你的才能与为人，以你在汶川的表现，如果不开博，你早就是正厅了。听了这些话，有时候确实也很心酸与心灰，但是如果你放下了，不也很快乐、很幸福吗？我在博客路上也获得不少的虚荣呀！”廖新波觉得自己是把博客当做儿子来养，倾注了许多感情和心血，自得其乐，“我很满足，因为有一个庞大的‘菠菜团’。”

平时业余时间，廖新波无时无刻都在写博客，出差的路上或者中午在家里写。有时候写好了，储存下来，时间充裕了再发。有些时效性强的，就及时写。由于他对电脑操作技术非常熟悉，因此每次也不会花很多时间。

博客上所有网友的留言，廖新波基本都有回复。开博这么久，除了一次删除了一个恶意中伤的跟帖，他没有删过任何留言。

有时，廖新波会上网征集聊天的人，他喜欢和思维敏捷、打字快、品位高的女性聊天，“因为女性一般比较平和，不会有一种极端的想法，容易沟通。而且打字要快，因为打字和思维同时进行，我是急性子，我不喜欢我说了一句话对方半天都不来一个Yes或No。”

开博之后，廖新波觉得自己受益很大，对待一些事情不会在乎那么多，“对人生，对名利、官位、财产要乐观一点，花多一点时间与网民交流也是一种幸福。”

“不管点击量有多少，我的看法还是一样。写博客是一种私人乐趣，我从来不把它看作一种工作任务，如果看作一种工作任务，写下去就没意思了，也没有坚持的动力了。”在廖新波看来，即使他不做官，或者退休，或者被刷下来，他的博客还要继续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