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人口
——对一个蒙古族村落外流人口的调查与分析
2011-09-22崔亚虹乌日娜
黑 龙,崔亚虹,乌日娜
(大连民族学院东北少数民族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605)
漂泊的人口
——对一个蒙古族村落外流人口的调查与分析
黑 龙,崔亚虹,乌日娜①
(大连民族学院东北少数民族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605)
在中国社会转型过程中,因人口流动而产生的各种社会问题异常突出。与全国其他地方相比,内蒙古地区流动人口尤其是蒙古族流动人口,因其特殊的社会环境和历史文化背景而显示出别样的特质,已引起各级政府及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以内蒙古科左后旗朝鲁图镇阿其根村人口流动为个案,借助西方社会学的一些理论与方法,深入系统地调查和分析了该村流动人口个人状况、家庭背景、流动原因、影响因素、成本和收益、社会网络以及生活前景等诸多问题,试图从更广阔的视野,解读农村牧区蒙古族人口的流动和迁移现象,从而获得具有一定规律性的认识,以供政府部门决策参考。
朝鲁图镇A村;人口;流动;调研
人口的流动和迁移是伴随着人类的诞生而同时发生的人口在地域或空间意义的相对或绝对移动现象。人口的流动和迁移有诸多特征,研究中涉及到不少概念,如在空间上有迁出地、迁入地,在意愿上有主动和被动,在方向上有逆性和循环性等。人口流动和迁移还有国际迁移、国内迁移、省际迁移和省内迁移、县际迁移与县内迁移等不同距离层级的特点。人口流动和迁移所呈现的特点、规律以及组织形态、关系网络等都是社会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尤其在中国这样在经济和社会层面历来具有明显二重性的国家,对城乡之间的人口流动和迁移的研究具有特殊意义。
对人口流动和人口迁移应加以区分。人口流动主要指甲地和乙地之间的人口移动或摆动状况,具有暂时性和不稳定性。通常所言的“流动人口”概念包括未办理“户口迁移”手续的人口流动,这种流动或短暂或长期。而人口迁移主要是从甲地流动到乙地的人口在乙地已有相对稳定的住处、职业以及社会网络圈。
近年来,少数民族人口流动和迁移也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他们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呈现出独特的流动迁移模式。详细调查和分析少数民族流动迁移模式的个体和群体层面,得出能够反映真实面貌的结论,这对于当前政府有关部门制定和完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管理政策法规,或许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本调查报告以内蒙古科左后旗朝鲁图镇阿其根村(以下简称A村)外出流动人口(不包括在校人口和以往学校毕业生)为例。
一、A村及其流动人口基本情况
2009年8月,本调研组到内蒙古通辽市科左后旗,以该旗朝鲁图镇A村为调查点,着重对该村外出打工的流动人口现状进行了社会学田野调查。
自古以来,蒙古族是个不断流动和迁移的民族。由于近代以来大量的汉族移民向蒙古地区的迁移以及民族之间的不断融合,内蒙古东部地区的大部分蒙古族人口很早就接受了汉民族农耕文化。这些地区业已变成半农半牧或纯农业地区,改变了蒙古族原有的游牧经济生活类型和文化风格。从整体情况来看,内蒙古东部地区(即通辽市一带)蒙古族人口聚集程度高,数量多,约占内蒙古自治区蒙古族人口总数量的三分之一。据笔者了解,2006年末全旗总人口39.8万人,其中蒙古族人口29.08万人,汉族人口10.02万人,分别占总人口的73.07%、25.18%,是内蒙古自治区蒙古族人口聚居程度最高的旗县之一。
朝鲁图镇A村位于通辽市科左后旗西北部。全镇人口2万余人,其中大约98%是蒙古族人口。该镇总面积大约6 000平方公里,属于半农半牧地区。地型主要以沙地为主,自然条件较差,交通不便利。A村位于朝鲁图镇南段,全村共有66户,252人,每户平均人口3.8人,是一个蒙古族人口占绝大多数的村落。村落周围除了一点平原地和草地之外,大部分地貌为沙丘地。村民经济收入主要来源为农田以及养牛、养羊等畜牧业和养猪等家禽饲养业,个别村民还从事一些经商活动,如经营小卖部或卖蔬菜等。村民每人每年平均收入大约2 000元左右。66户人家16户有四轮拖拉机,11户有摩托车,大部分农户都有三轮车等农用工具,少数农户仍使用马车或牛车。
全村252人中,男性140人,女性112人。年龄分布为:0~6岁18人;7~12岁37人;13~25岁75人;26~45岁59人;45~60岁43人;61岁以上的20人。在读小学生22人,初中生7人,高中生8人,大学生(包括中专生)4人,外出流动人口22人。
这22名流动人口中,男性11人,女性11人;已婚者7人,其中男性3人,女性4人,大部分外出打工者为未婚青年。外出流动人口几乎都是年轻人(19~39岁)。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是,初中14人,高中7人,中专1人,以初中文化程度者为主,占64%。这些外出流动人口主要在北京、沈阳、呼和浩特等大城市以及周围的通辽、甘旗卡、库伦等地区或县级城镇从事建筑、餐饮、驾驶等工作。外出流动人口在外打工时间长短不一,有的已有10余年的经历,有的只有几个月。我们对A村流动人口出外打工经历,作了一些个案调查。
1.Y.Z,男,25 岁,蒙古族,高中毕业,A 村人。2000~2009年10年间,在秦皇岛、沧州、天津、东乌旗乌拉盖镇和威海等地,从事传销,在洗浴中心服务,经营录像厅、台球厅,在建筑工地、印刷厂、饭店打工。由于语言和技术水平的限制,工资待遇偏低而屡换工作。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最后有了自己比较满意的工资收入。期间,虽然回过老家干过农活,但时间不长,又到城里打工。现在他利用业余时间,阅读一些应用技术方面的图书,准备继续在城里工作和生活。
2.M.E.G,女,25 岁,蒙古族,A 村人。2000年因家境贫寒,初中辍学,离家去锡林郭勒盟东苏旗帮亲戚做小卖铺生意。由于不适应当地的生活习惯,去天津做“网络营销”,不久到呼和浩特当了保姆,每月挣1 000元。后不愿意做保姆,改换在小饭店服务员每月拿700元。与一起打工的安徽小伙子相处,汉语水平明显提高。2004年经亲戚介绍,到北京一家饭店打工至今。2007年结婚。
3.T.N,女,24 岁,蒙古族,A 村人。家里 6 口人,负担重。1997年投亲到乌兰察布盟牧区读初中,2001年考入内蒙古财税学校。因学费高,汉语授课跟不上,自己也认为读了四年中专后,很难找到工作,一年后便退学回家帮父母干了一年农活儿。然而,感觉在农村反而不大习惯,觉得外边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复杂,但有很多机会去选择,于是去沈阳在一家餐馆打工。2004年,认识了一起打工的黑龙江籍汉族青年,后来他们相爱,也没有遭到双方家人的反对,于2008年在自己简陋的出租房里结婚。不久,他们从原来的餐馆转到一个农贸市场卖菜,收入不太多,一天60、70元左右。离老家也很近,常回家看望父母。日子过得还算稳定。
从以上个案来看,A村的流动人口都是以个体为单位的流动。这种人口流动现象虽然在形式上与那些农民工一样,但其本质与农民工和“摆动人口”有些不同。因为农民工和“摆动人口”在城镇打工的主要目的是养家糊口,而且打工一段时间或打工结束后必然回家,在心理认同上更多倾向于“老家”,在空间上有返乡的过程。而年轻人向城镇流动后,面对众多选择,没有强烈的“老家”意识,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在城镇成家定居,在空间上显示出与老家分离的倾向。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趋势可能日益明显。
二、影响人口流动的因素
美国学者李(E.S.Lee)总结了人口流动和迁移的规律。他提出,与人们迁移行动的有关因素以及影响迁移的因素不外乎四个方面:一是与迁移的目的地有关的因素;二是与原住地有关的因素;三是与介于迁移目的地和原住地之间的因素,四是与迁移者个人有关的因素。
众所周知,在中国,在城乡之间形成的政策性二元关系造成的城乡差距巨大由来已久。农村牧区与城镇之间的人口流动和迁移中,城镇占居绝对优势,自然成为中心,具有强大的向心力,人口流动呈现出“一边倒”的特征。与迁移的目的地有关的因素和原住地有关的因素对于分析中国农村牧区人口向城镇的流动无疑很重要,但笔者认为,对于在A村的流动人口分析,后两种因素(介于迁移目的地和原住地之间的因素和与迁移者个人有关的因素)更具解释力,需要重点探讨。
1.介于流动目的地和原住地之间的4个因素。
(1)城乡差距。经济学和人口学在人口流动研究中形成了一个著名理论——“推拉理论”。也就是说,农村牧区人口向城镇流动和迁移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城镇具有有利的经济发展水平、优越的物质条件和文化环境而形成的“拉力”。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随着城市工业化和农村牧区产业结构的转化,大量农村牧区人口向城镇流动,城市化的进程自然加快。由于A村位于东北地区西南部科尔沁沙漠地带,自然条件相对恶劣,人口稀少,土地资源和水资源缺乏,经济收入低,生活水平差,属于比较穷苦的地方。所以,本村年轻人为了改善家庭贫困状况,自发向城镇流动。
(2)文化差异。不同地区和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和相似性直接影响着不同地区之间的人口流动和迁移的规模和形式。对蒙古族流动人口来说,蒙汉文化之间的差异无疑是一大鸿沟,包括语言、风俗习惯、道德观念以及民族认同等。A村是个纯蒙古族村落,所属的朝鲁图镇蒙古族人口占总人口的98%,他们都使用蒙古语言文字。与此同时,汉语在蒙古族人口中也普遍得到重视。据研究者调查,“科左后旗(县)蒙古族人口中大多数人(95.7%)懂汉语,但掌握汉语的程度有差异,36% ~39.7%的人自己认为比较好地掌握了汉语,60.3% ~64%的人认为自己汉语程度远远不如母语”[1]。
(3)流动距离。从A村来看,离本村最近的城镇是库伦镇,大约有30公里,人口3万多。甘旗卡镇离本村50公里,人口5万多。地区级城市通辽离本村80公里,人口30多万。沈阳市是离村子最近的唯一的人口达800多万的大都市。从最近的库伦镇坐班车3.5小时,从甘旗卡镇坐班车2个多小时可达沈阳市。本村到沈阳市打工的人数较多。从A村到库伦镇、甘旗卡镇、通辽市和沈阳市交通都很方便,外出人口自然向这些地方流动。
(4)流动费用。一般情况下,流动人数与流动距离成反比关系。沈阳市是离A村最近的大都市,因此沈阳对A村流动人口最有吸引力。也就是说,沈阳市作为离本村最近的大都市,对本村的流动人口带来很多发展的机会和空间。在语言方面都属于东北汉语方言区域,与本村周围的汉语环境差别不大,饮食方面也容易适应,交通很方便。由于交通便利,A村的流动人口随时都可以返乡看望父母、亲属和朋友,村里人也很容易到沈阳看望打工者。因此,流动人口能在心理上与家乡人保持密切联系,疏远、孤独的感觉并不十分明显。而且,打工者周围亲属朋友也较多,相互照料,心理上有安全感。从上面被访谈的三位来说,均与沈阳市有劳务联系。
2.与流动者个人有关的8个因素
(1)年龄。年龄是人口流动迁移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在不同地区、不同时期人口流动迁移中,青壮年人群都占绝大多数。迁入地在移民选择上年龄因素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目前,A村外出流动的22人平均年龄26.9岁。这个年龄段的人不仅在生理、体力上处于旺盛时期,对婚姻、家庭的选择性空间比较大,处于一个充满希望和期待的阶段。
(2)受教育程度。受教育程度是反映人的文化程度、理解和接受能力等多方面素质的综合性指标。一般而言,外出流动人口都需要一定的基础条件和基本素质,如语言。尤其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来说,汉语表达能力和写作能力是决定是否流动和迁移的基本条件。从全国广大农村牧区的整体情况来看,虽然人力资源比较丰富,但素质相对低,文盲半文盲比例很大,多数流动人口难以适应城镇的不同社会环境和生活方式。A村外出流动人口中绝大多数为初中或高中毕业生,有一定的汉语基础,能够用汉语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图。具备这样条件的人群外出打工的念头才会油然而生,才有可能流动。除此之外,当然还需要对不同环境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
(3)家庭状况。如前所述,A村受环境和地理位置的影响,偏僻闭塞,自然条件比较艰苦,人均经济收入不高,普遍属于贫困状态。据调查,在一般外出流动者的家庭中兄弟姐妹多,供不起上学,有些家庭父母多病、没有正常劳动能力,甚至有些外出流动者是单亲家庭出身或者父母双亡。这样的家庭环境和生活条件使打工者不得不产生早一天外出打工的念头和淘金、发大财的梦想,产生了尽早改变这种家庭状况的责任和想法。上述个案分析的三个家庭状况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家庭子女数对选择流动也有一定的作用。一般情况下,子女数多的家庭成员外出打工和流动的可能性比较大。相反,在独生子女家庭中,家长对子女外出流动问题上就很谨慎。除此之外,劳动力剩余程度也很重要,子女多的家庭中劳动力剩余程度显然会高一些。
家长和流动者本人对学历的态度也对流动人口的形式、内容以及时间产生影响。对许多农村牧区家长和青少年来说,考上大学得到高学历已没有太多的诱惑力和吸引力,认为即使大学毕业也找不到合适的职业,还不如早一点走入社会,挣一点钱,尽早改变自己家庭的贫困局面,找到自己应有的社会位置。
(4)性别。自古以来,性别是社会分工中最重要的基本条件。由于不同性别的人在不同社会领域和工作环境中的表现、能力和被重视程度不同,人口流动和迁移中性别的分野十分清晰。如参与城镇餐饮业、服务业的流动人口中女性占绝大多数,建筑、制造、采矿业中大抵为男性。英国学者莱温斯坦(E.G.Ravenstein)指出:女性人口在短距离迁移中具有一定的优势。
(5)种族。不同民族人口对流动和迁移行为的认识和态度以及方式各不相同。对A村这样蒙古族村落流动人口来说,主要体现在语言、风俗习惯、道德观念以及民族认同感等文化差异上。
(6)婚姻状况。婚姻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婚姻可能会改变人一生的机遇和命运,对人口流动也有决定性的作用。一般情况下,婚前的男女对流动的态度比较积极、果断,对未来选择的空间比较宽松,而婚后的男女选择流动和迁移比较保守,考虑问题谨慎,选择流动的可能性会更小。
(7)信息。有关城镇生活的信息一般都是通过城乡之间的人际网络获得的,即通过流动到城镇的亲属、朋友或者电视、广播等媒体了解打工目的地的信息。信息的丰富性和准确性直接关系到流动的选择和流动的安全性、有效性。
(8)期望。因为城乡之间存在着平均收入差别,城市与农村牧区居民的实际收入存在着明显的差距,所以即便城镇存在着较高的失业率,农村牧区流动人口对城镇仍抱较高的期望。这种期望的过高或过低都会影响是否选择流动及其成功率。
综合来看,城乡之间人口流动和迁移是内外、主客观因素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结果。其中,在城镇兴起的工业化浪潮应成为最为根本性的因素与原因,即城镇现代化生活方式和优越的经济、文化环境对农村牧区形成了强烈的辐射影响和吸引力,城乡贫富差距的拉大等具体原因直接促进了人口流动与迁移。对中国这样处于转型时期的发展中国家来说,这无疑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三、原有网络与再造网络
在人口研究中,社会网络和人口流动迁移是不可分割的两个主题。人口流动迁移是以社会网络、关系以及互动为基础,人口迁移和流动也不断创造和生成社会网络。著名组织社会学家格拉诺维特(Granovetter)指出,社会网络和社会资本在劳动力市场中可以起到降低交易成本的作用。也就是说,流动人口在流动过程中力图有效利用自己所掌握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网络。社会网络给他们的流动和迁移过程提供一定的基础条件,并降低成本。这种理论在国内流动人口研究中也可以解释相关人口流动问题,如李培林先生认为:流动民工对社会关系网络的依赖源于求职中节约成本的考虑[2]。
从A村蒙古族个体流动人口的情况来看,他们就属于网络式个体迁移,因为他们与迁入地的亲属、同学、朋友有一定的联系,与亲属之间存在血缘关系,与同学、朋友之间有共同的文化和民族认同感,从而形成了以血缘、地缘、民族为单位的移民群体。也就是说,人口的流动过程不仅维系原有社会关系网络,也创造新的社会网络。原有社会网络是为流动和迁移活动提供了基础,即为流动者提供有关迁入地信息,为考虑流动的合理性和风险问题提供参照。调查表明,网络迁移理论在前述个案和A村的具体情形中得到了验证。A村流动人口获得目前工作的途径见表1。
表1 A村流动人口获得工作的途径
从数据看,A村外出流动人口对亲戚和朋友的依赖程度很高,分别为54.5%和31.8%。对边缘牧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来而言,进城是一件大事,如果在城镇中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他们不可能贸然前往。
值得一提的是,农村牧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往往通过婚姻,尤其与汉族人的通婚来使他们的异地生活稳定下来,逐渐适应城镇生活环境,从而由流动人口变成迁移人口。显然,这不仅是对原有社会网络的扩大和丰富,而且也是新型网络的再造过程。
四、人口流动的“社会效应”与前景
人口流动和迁移的“社会效应”是一个受到特别关注的课题。人口流动在实现均衡的过程中不断对旧有的平衡进行重新调整,从而引发了多层面的矛盾和冲突。这一社会整合过程从长远看有利于增强社会的活力和社会整体发展,从短期看则有可能带来社会问题,如文化冲突、犯罪等。特别是少数民族人口流动迁移中可能出现形形色色的社会问题、矛盾和冲突,如少数民族与汉族在语言、风俗习惯、价值观等方面如何磨合,流动人口和迁移人口如何融入城镇社会甚至主流社会,在被边缘化的社会阶层的机制中如何生存,如何把握下一代的教育等等。这些问题不仅关系到一个民族的生存和发展,还涉及到整个社会和国家的稳定、和谐与繁荣。
从A村的具体状况看,土地资源紧缺,经济收入低,因而22名年轻人选择了自发式的个体流动,并且与外界形成了联系网络。通过对A村流动人口现状的分析,可以预测他们的发展前景。
1.城镇定居。若这些人在流动和迁移的过程中获得成功,即在城镇找到比较理想的职业或自己创业并定居,就很可能为村里其他年轻人做榜样,以点带面,促使本村更多人的往外流动和迁移。值得指出的是,城镇定居不能等同于融入城镇主流社会,第一代农村牧区流动人口进入城镇社会主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2.返乡。也许一部分人无法适应城镇生活或者由于特殊原因不能在城镇发展而返乡。在返乡人口中也很可能出现不同表现:有些人在城镇生活中悟出新的谋生道理和技巧,总结以往的经验,在以后的生活和生产中表现出积极、创新的精神,并获得成功。另一部分人则由于受到城镇生活方式和理念的影响,不愿意参加原来的农村牧区生产、生活,不太适应农村牧区,不愿意在乡下生活但又不能回城镇生活,看不起乡下人又不能到城镇发展。这些人在精神和行为上表现消极,生活水平日渐下降,从而对乡村社区的安定、和谐带来不良影响。
3.城镇暂住。一部分人也许在城镇很难找到合适的职业和生活空间但不愿意返乡,暂住城镇。虽然在城镇的生活比较艰辛甚至屡屡失败,但若返乡在“面子”上过不去,怕家乡人瞧不起他们。因此这些人处在于既不能返乡、又被边缘化的城镇生活和精神状态中。这些人容易选择极端行为,存在犯罪的可能性,给城镇社会安定、正常秩序带来一定压力。
五、问题的认识与对策建议
概而言之,城乡之间人口流动与迁移主要是由于城镇兴起的工业化而形成的城镇现代化生活方式和优越的经济、文化环境对农村牧区的辐射影响和吸引力以及城乡贫富差距的拉大等具体原因促成的。分析A村这样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除了注重人口流动的一般因素外,还应考虑少数民族语言、历史、风俗习惯等文化现象以及由此产生的民族认同感等诸多因素。
当然,A村的个案不能代表蒙古地区外流人口的整体状况,也无意以此来推定整个民族地区流动人口的特点、规律。但作为中国目前“民工潮”的一部分,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这一社会现象和问题应引起学界和政府的关注。
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在城镇和乡村之间游移不定,像风中的云烟一般“漂泊”,他们看不清目前社会发展的整体趋势,眼前一片茫然。用赖特·米尔斯的话来说,他们是“不具备领会人与社会之间,个人生活与历史之间,自我与世界之间的相互作用不可或缺的心智方面的品质,……不能通过诸如控制通常在其身后发生的结构性变迁的方式,处理好那些个人困扰”[3]的人群,是地地道道的“新底层”[4]。如何解决这一人群的经济政治,文化教育和社会生活等方面的诸多问题,关乎社会和谐与国家的长治久安。
基于上述调查了解和认识,可以尝试性地提出以下几点可能有助于解决问题的对策建议。
1.大城市尤其像东北沈阳这样的大都市不仅吸引大量的汉族外来人口,也吸引着蒙古族、满族和朝鲜族等周围的少数民族外来人口,成为不同民族人口的互动和交流的场域,出现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宗教差异、就业和资源的竞争,从而使城镇社会关系更加复杂,给城镇管理工作增加了难度。建议政府有关部门进一步增强城镇流动人口管理意识,把流动人口管理列入当前政府工作的重要日程和计划之中,统筹安排,分类指导。
2.当今中国社会正在从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生态文明转型,从封闭、半封闭社会向开放社会转型,从单一性社会向多样性社会转型,从伦理型社会向法理型社会转型。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生态文明与工业文明、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传统与现代等一系列的矛盾、碰撞、冲突不仅在表层,而且在表层与深层、深层与深层之间展开,整个社会结构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在社会变迁的大背景下,流动人口也出现更加分层化与多元化的趋势。当面对城镇中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时,需要正确理解和对待不同民族之间生活方式、文化习俗和价值观的差异性。从尊重、包容的基本理念出发,要避免“以偏盖全”的观念和做法。这样才能有效防范2009年发生在广东韶关的民族之间恶性冲突的类似事件。
3.流动人口迁入地政府和有关部门应经常组织开展外来少数民族人口的适应性教育。教育内容不仅包括所要从事的职业内容,也要包括有关城镇生活教育,如交通安全知识、法律知识等,同时建议有关部门采取“截流”与“疏解”相结合的办法,引导少数民族人口合理流动,减少盲目性,使人口迁移流动更加健康有序[5]。
4.在法律上,加强流动人口合法权益的保护。无论在哪个城镇,外来人口是犯罪率比较高的群体。要提高对外来人口的认识,要全面准确地分析城市外来人口犯罪的主观和客观原因。对于流动人口犯罪,应坚持打击与教育并重的方针,同时牢固树立一种没有民族、地区歧视的司法理念来处理和预防流动人口的各种违法犯罪行为。
5.在外来人口居住问题上,城镇居委会和派出所、警务区需要进一步明确分工和责任,应加强居委会的作用,尤其在流动人口管理上要给居委会更多的权力和义务,让居委会扮演重要角色。具体地说,流动人口登记、发放暂住证、安全教育、道德教育等日常管理工作由居委会主抓,而当发生刑事案件或其他重大治安事件时,公安派出所应予以配合并解决问题。流动人口管理基础设施和管理水平较为滞后的城镇,向国内外其他省市(如深圳市)学习,及时吸纳和借鉴流动人口管理的先进经验,着力提高城镇基层组织和社区管理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水平。
[1] JORGT,GOMBJABIN.Report on Fieldwork of Use of Mongol language in Horchin Left Wing North Banner,Inner Mongolia(in Momgolian)[C]//quaestionesmongolorum disputatae.Tokyo,2005(1):251.
[2]李培林.流动民工的社会网络和社会地位[J].社会学研究,1996(4):42-52.
[3]C·赖特·米尔斯.社会学的想象力[M].陈强,张永强,译.北京:三联书店,2005:2.
[4]吕鹏.生产底层与底层的再生产——从保罗·威利斯的《学做工》谈起[J].社会学研究,2006(2):230-242.
[5]张树安.内蒙古人口流动问题分析[J].大连民族学院学报,2006(4):18.
(责任编辑 王莉)
Floating Population——Investiga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Population Outflow of a Mongolian Village
HEI Long,CUI Ya -hong,WU Ri-na
(Research Center of Northeast Minorities,Dalian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Dalian Liaoning 116605,China)
In the process of social transformation,social problems arising from population mobility become prominent.Compared with other areas in China,floating population,especially that of Mongolian nationality in Inner Mongolia,exhibits peculiar characteristics because of the special social environment,historic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s,which has attracted widespread attention of governments at different levels and the academic circles.Based on some theories of western sociology,this paper,taking the floating population of village A in Chaolu of Inner Mongolia as an example,attempts tomake a profound and systematic investigation and analysis of individual condition,family backgrounds,reasons for mobility,influencing factors,costs and benefits,social networks and the prospect of life,etc..It tries to interpret the floating popul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Mongolians in rural and pastoral areas from a broader perspective so as to gain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phenomenon,and provide references for government in its decision-making.
village A;population;flowing;investigations
C95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志码:A
A
1009-315X(2011)02-0116-07
2010-10-14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DC10020207);辽宁省高等学校科研项目(2008119);国家民委科研项目(09DL05)。
黑龙(1964-),男,蒙古族,内蒙古扎赉特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清史、蒙古史研究。
文章编号:1009-315X(2011)02-015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