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佘祥林 又一个赵作海轮奸冤案如此炮制

■文/图 刘伟

又一个佘祥林 又一个赵作海轮奸冤案如此炮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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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后，远嫁他乡的张芝敏才知晓，那个“真的很喜欢”的男孩和他的朋友们曾经“轮奸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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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0日，中央政法委全体会议透露消息，刑事诉讼法将迎来继1996年修改后的再次大修，全国人大也已将刑事诉讼法修改列入今年的立法计划。15年来，佘祥林案、赵作海案、躲猫猫事件等背后透露出的刑讯逼供、屈打成招，暴露出了刑事诉讼法的不足。此次大修，“排除刑讯逼供证据”有望入法。

当 40岁的王坤武顶着锃亮的光头回到村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认得他了。那个长发披肩、青葱俊秀的年轻小伙儿，如今脸上刻满了愁苦的皱纹。

1990年代初，在贵州织金县大窑子村，初中毕业的王坤武是个体面的“文化人”。但那桩猝不及防的“轮奸”案改变了他—21岁时，他被判无期徒刑。在铁窗中挨过18年禁锢后，王坤武于去年3月重获新生。从一开始，他就否认对自己的所有指控，这也是那两个苦命“同犯”的心声，无数次无果的申诉，也自狱中延至监外。

另一方面，案卷疑点重重，当年一度不知所终的“受害人”，在14年后现身，而此时她才知道14年前的那桩“糊涂案”里，自己居然曾“被轮奸”了。

去往野猫寨的路跟19年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1992年6月19日上午10点左右，5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路上。他们是男青年王坤武、赵德义、龙从军，少女张芝敏和她的妹妹。三男二女，一路嬉笑，慢慢将野猫寨抛在身后，路的尽头是一个叫做普翁乡的集镇。

两个小时之后，年轻人来到普翁烤烟场路口，几个民警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三名男孩带走。带头抓捕的人叫做金开明，时任普翁乡综治办主任，野猫寨人。

进了派出所，三人被告知涉嫌“拐卖人口”，铐起、审讯，提取口供。到晚上七八点，罪名由“拐卖”改为“轮奸”。“不承认，打；还不承认，吊起再打。”

到20日凌晨，多份承认“轮奸”的笔录已经摆在普翁乡派出所的桌面上。因为“案情重大”，很快移交织金县公安局预审科。7月1日，织金县公安局的起诉意见书送抵毕节地区人民检察院。

就在毕节检察院起诉王坤武等3人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安徽省濉溪县南坪镇蔡圩庄迎来一身风尘的4个人。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末了紧跟一个神色憔悴的女孩儿。他们投亲而来，确切说应是在为女孩儿寻找婆家。

一个月后，女孩儿与当地男子蔡仕民成亲。她16岁，他31岁。在新的身份下，女孩儿很快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在这个“比老家还穷”的地方落户生根。

远嫁安徽的女孩儿正是张芝敏，卷宗中“轮奸”案的受害人。当时，她并不清楚自己竟是一桩“轮奸”案的苦主。在她的记忆里，当一行人抵达普翁烤烟厂路口时，她曾短暂离开10分钟左右，再回来，年轻的男孩们踪影全无。随后她被带到派出所，问了些话，“摁了几个手印，就回家了。”

张芝敏的二哥张芝云说，匆匆让妹妹远嫁，是因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这份据说来自王坤武等人的死亡威胁经由派出所传递至张家：“他们出来，要砍死她(张芝敏)。”

现在，那份无法对证的传言让张芝敏开始重新审视生活。她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大自己15岁的丈夫。记得那个时候，她本来是要跟龙从军回家，他高大、英俊，“真的很喜欢”。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1992年5月初，当时她正在集市上，同村的赵德义带着两个陌生的小伙子来到她面前，穿格子衫的龙从军让她印象深刻。没几日，赵四哥找上门，说“格子衫”想跟她“处对象”。她微笑着点点头。

其实当时她有婆家，沙冲薛家。她也去过薛家，不满意。牵线的是村上喊做“大姑妈”的人，金开明的亲姐姐。“格子衫”又高又帅，让人无法拒绝。她决定做一次有主见的人。问题只有一个，薛家已经给过100元的彩礼钱，要退亲，这钱得先还。于是她跟龙从军有了第二次见面，地点是新峰村民办小学，龙从军当场答应去找钱。

犯罪证据这份并不明确的妇科检验报告是重要的定罪证据（左图）；这是警方拍摄的张芝敏指认现场图，但张称她当年只是被带去村小学拍了几张照片“也没说是为啥”（右图）。

他家也没钱。家里把最值钱的大肥猪卖了，换回290元。第三次与姑娘见面，他带了其中的200元。100元给姑娘退还薛家的礼金，剩下的给姑娘买身新衣。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呢？王幺叔(王坤武小名)跟赵四哥(赵德义)正是我跟龙从军的媒人，他们怎么又‘轮奸’了我？”回溯当年，张芝敏只记得，金开明与民警邓忠兴说带她到县城里去看“服刑中的大哥”。大哥未见到，却到医院做了妇科检查，并在村小学拍了几张照片。

2006年，张芝敏远嫁后第一次返家。赵德义的母亲小心翼翼问起往事，惊得张芝敏半天无语。这个远嫁他乡的女孩儿这才知晓，14年前，那个“真的很喜欢”的男孩和他的朋友们“轮奸过”她！她迅速与赵文宣到织金县司法局说明缘由，并留下联系方式。只是，那个期望中的来自司法局的电话始终未至。

参与侦办此案的普翁乡派出所民警杨赤记得，张芝敏并非报案人。案情最早由综治办主任金开明向所长刘应举转述，刘再派人抓捕。这个说法得到了金开明的正面回应。但他强调，张芝敏先是向其阐明被拐卖，派出所间接获得信息，抓捕嫌犯后再向张芝敏求证。

卷宗里，张芝敏的笔录共计4份，其中3份笔录中，有关于拐卖及“被轮奸”的陈述。张芝敏并不识字，2010年5月20日，当逐一听完四份笔录的诵读后，她面色苍白，随即放声大哭。

她觉得自己清白受辱，也为王幺叔、赵四哥，以及曾经喜爱的龙从军难过。她说，自己从未报过案，笔录所载非她所言，在派出所唯一做的，就是按照要求摁上手印。“一个好端端的对象没谈成，咋还成了轮奸？”她哭着说。

从王坤武等三人笔录上看，19日下午警方的提审以“如何拐卖”为主，至19日凌晨转变为针对“如何轮奸”的讯问。按照杨赤的说法，这其中金开明作用甚大：从拐卖到轮奸，均是金开明首先向警方说明。

对此，金开明予以否认，他同时否认的还有，他没有动过拐卖张芝敏的念头，更不是传言的“被抢了生意而进行报复”。这个说法一度在野猫寨流传甚盛。金开明解释，是他的一个舅子曾参与人口拐卖，与他无关。他自己是曾带过一个本地女孩儿远嫁江苏，对方给了他3000元钱作为报酬，“那是介绍费，跟拐卖扯不上”。

这一切都让张芝敏对当年的远嫁产生质疑。她在安徽举目无亲，当年带她过来的中年男子是金开亮—金开明的二弟，野猫寨新峰村村支书。她记得夫家曾给金开亮3600元。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夫家对张芝敏看管严厉，几乎寸步不离。

王坤武

龙从军

赵德义

王坤武等最终被连夜突审。1992年6月20日上午，王坤武等人被转至织金县公安局，由预审科继续提审，“拐卖”一说不再被提及。此后的笔录中，王坤武等人对于“轮奸”予以承认。

11月12日，毕节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本案，当庭宣判，认定三被告“施用暴力，轮奸少女，其行为均已构成强奸罪”。赵德义与龙从军分领15年与8年有期徒刑。

他们在新峰村民办小学的那次见面也被认定为案发起承点。公安局的起诉意见书是这样描述的：被告人王坤武、赵德义以介绍被告人龙从军与野猫寨少女张芝敏谈婚为幌子，将张芝敏骗到新峰村民办小学后，于当晚11时左右，在教室内的课桌上，将其强奸(已遂)。

三人均表示，他们的口供被“打得要死”后乱编的。他们的共同回忆是，在被木棍、火钳以及枪托的轮番锤炼过程中，被屡次告知“警察打死人不偿命”。杨赤承认，他曾在派出所放有一把气枪，铁质枪托就是打人打烂的。

宣判之后，从1993年到2008年间，王坤武保持着每两个月申诉一次的频率，并坚持了15年。出狱后，申诉更是成了王坤武生活的重心。张芝敏的加入，一度让他充满信心。但至少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曾经的预期过于乐观。

2006年张芝敏回到老家之后，与赵德义的父亲到织金县司法局陈述情况，对方并未记录，最新的情况是“会向上一级部门反映”；2010年7月，王坤武、赵德义与张芝敏分别到贵州省人民检察院、法院以及人大申诉，今年5月底，上述部门回复“请回去等待消息”。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的人生轨迹已经无法再被涂改。“强奸犯”的坏名声让龙从军难以抬头，为此他在5年后才在异乡娶到媳妇，妻子是个寡妇，带有两个小孩。有时他也会想起张芝敏，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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