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锷:设计需要克制
2011-08-31杨宁仪
⊙文/杨宁仪
朱锷,平面设计师,常用设计倡导人,Edge品牌创始人。出版有《设计中的设计》等一系列颇有影响力的“设计白皮书”。1990年赴日,1998年在东京、2001年在北京成立朱锷设计事务所至今。曾策划“日本设计巨匠田中一光的设计世界展”、“建筑建筑/隈研吾贰零零捌中国展”, “MUJI无印良品 2008中国特展”,“设计的设计/原研哉贰零壹壹中国展”等展览。
记者:关于书籍设计最疯狂的一个设想。这个设想是否实现了?
朱锷:我最疯狂的想法就是——什么设计都不要做。这一点是根本,书就是给大家看内容的。但是我所谓的“不要做设计”,不是说真的完全不设计,而是说把设计的“度”收到让大家感觉不到有设计。设计不是张扬地让大家一下就能看到,而是自然的、让人觉得很好读、很舒服。应该是说,不要去影响读者。
记者:最近比较满意的自己的设计作品是什么?
朱锷:最近自己比较满意的,比如《设计中的设计|全本》、《设计的觉醒》……我觉得这几本是我对装帧设计的体会展现比较集中的作品。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成分,看的人也不至于觉得很单调,太简单。
书是一个很特别的载体。书本身并不说明什么问题。书的作用是,把脑子里想的东西以文字的形式,展现给其他人,它起到一个“交换手”的作用。那么这个时候,你作为一个设计师,凭什么加那么多噪音上去?设计师的作用应该像电话局里的接线生,你要保证的是线路的准确和清晰,而不是在别人通话时额外制造声音上去。
记者:近年来,让你觉得很不错的两岸的书籍设计作品有哪些?
朱锷:我很喜欢台湾聂永真老师的作品。他的设计不是简单地说好看不好看,你能看到做这个的人有激情,他是真喜欢设计这件事,他的设计里有梦。你能发现他不是把设计当成一个“活儿”在做,做好赶快交掉再做下一个。
大陆的年轻一代书籍设计师里,有个小马哥。她一直坚持做实验性的、艺术性的尝试。她有一个很清晰的坚持,而且不断地自主调整她设计的度。她其实是中青社的编辑,忙碌工作之余她还有自己的坚持,我觉得这很难得。
记者:您评价一本书装帧设计好坏的标准是什么?
朱锷:首先是手感,你拿起书的一瞬间,开本、纸张、重量等等是作为一个整体印象同时传导的。其次是品质感,就是颜色、纹样等等,在你深入阅读之前整本书表达出的一种气质,就是我们俗话说的“看对眼”了。最后就是开始阅读时的语感,一本书你打开阅读时,语感顺不顺?你读得不顺的时候,很有可能是设计做过头,它妨碍你了:比如设计元素太多做花了、图配得很糟糕、或者句与段的排布割裂了,老出现断句。语感包含了书籍设计大约60%的设计元素,字距、行距、字体、字号、版心和留白的关系、图文配、书眉……手感品质感语感三位一体是我个人评看一本书好不好的标准。
记者:你做设计的时候,是否会有手绘稿,还是直接用电脑完成?
朱锷:我基本不太会用电脑。我的做法可能比较原始。我做过的每本书,一定都会先按照届时成品书的标准做一本毛书(白样书)出来,做一个从里到外的实样,才能从这本白样书往下走。因为我自己不太相信,当仅仅面对一个电脑屏幕的时候,会有那么好的空间观念,去了解留白如何、字号行距如何、这些配合在一起是最合适的?之前在日本做设计,我所在的田中一光老师的工作室和以后我所处的社会环境,很注重这个一比一原大呈现的东西是什么。这个对我影响还是很大的,我觉得只有1:1的东西是最真实的。不光是做书,做其他设计也好,一比一原大是个什么样子,设计师心里一定要清楚。
记者:您认为书籍设计师应该具备的品质有哪几个方面?
朱锷:首先要喜欢“书”这种形式和载体。其次,设计师一定要有对自己的节制。你要克制自己不要在一本书里,把自己的设计才华全部展现出来。书籍设计师更重要的是说你要知道内容才是书的主角,书主要传达的是内容,这个关系是不能乱的。我身边也有很多朋友和学生,大家在一起有时候会说,出版社的编辑怎么这么烦,要求很多啊。我会和他们说,反过来想,如果你是编辑,你希望这本书给大家看的是什么?如果你是读者,你希望看到什么?要懂得换位思考。最后是要耐得住寂寞,因为书籍装帧设计经济上不可能暴富。
记者:现在书籍设计的元素已经非常丰富,设计师都尽可能地去发掘更多装帧设计的方法和元素,您觉得这种趋势好不好?
朱锷:可以从两个方面谈这个问题。一方面从设计师的角度出发——设计师肯定愿意把自己对设计的认识、把自己的设计技巧、设计方式尽量多地通过书的载体展示给大家看。但从读者角度来看,如果他买的不是一本设计书,只是一本“他非常想看内容的书”,当那么多设计的元素同时展现在他面前时,读者会怎么想呢?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对书籍装帧而言,尽量把设计时的精力放到尽量不要打搅看这本书的人的心情这一点上。因为毕竟他花钱买书,未必有那么多人是为了设计去买。尤其是有时候设计师可能下了很多功夫,做了很多设计,但读者拿到手里阅读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设计变成一种妨碍。对于书籍来讲,设计其实不应该跳到太前面。就像一部电影的摄影师,不应该跳到导演前面去。个人风格应该很清楚,但是在技巧、技法上应该有个度——这其实是一种思维方式。
记者:可否谈谈您对两岸三地书籍设计风格的看法?这种设计风格的不同,与各自当地的出版生态有无关联?
朱锷:我感觉最大的不同是“人文关怀的不同”。把三地的设计放在一起,差异是很清晰、很明显的。大陆的设计可能是最有活力的。因为在设计师脑子里面的章法、规矩、框框限制是最少的,怎么来都可以。拿电影来打比方,你可以用枪战片的方法去拍言情片,根本没限制,但相对还是比较粗线条。在台湾,类型分得很清楚,你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书。而且它在传达的时候,文字在封面出现的频率非常高。香港倒是比较直白一些,相对来说它要给你看什么,就会很清楚地告诉你这是什么。因为相对来说在香港,东方式的人文关怀会少一些,西方的影响更大一点。
造成这种区别的,一个是读书的普及率,另一个不同是对知识认知的程度,我们大陆现在的环境,还在要求有高密度、很密集的信息集合在一本书里,才是“值”这个价格的。单从出版业界来看,大陆现在更加关注的是“我要卖多少本”,可能是说它更加着急一点,从上到下关注的是一个产业。
记者:您现在做的一个个人设计品牌“Edge”,能介绍一下吗?听说您要在厦门开店了。
朱锷:Edge目前的设计领域包括书籍和家居生活用品两方面。书籍设计的部分会做一些我自己很喜欢的作品。厦门的店,是和厦门的创想家杨函憬一起做的,那会是一个“生活形态”的场所,是我们“常用设计”理念的表达和实践。我们都认为设计最终的落地应该是产品,生活当中被用到、被把玩的一样东西,所以这个店会关注产品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