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岸畔长青松
2011-08-19侯桂柱
侯桂柱
听到胡正先生逝世的消息,我是很感震惊和意外的。胡正先生是个乐天派,性格洒脱、豪放,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心态,晚年又身无大疾;我每次见到先生,都祝福先生长寿,说乐见先生成为百岁老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有一件难忘的事,是我的小说处女作《老姐儿俩》,和胡正先生的小说《两个巧媳妇》一同发表在1957年3月号的《火花》上。先生的《两个巧媳妇》发在首篇,我的《老姐儿俩》发在第二篇,且配了插图。对于我这么个刚出茅庐的初学写作者,这是我想也想不到的事。直到这时候,我还未曾见到过先生一面。大学毕业后我来到山西省文联《火花》文艺月刊社任编辑,胡正先生是省文联的秘书长,才得与先生相识。编辑部的一位老编辑告诉我:这两篇作品编辑部是特意安排在一期上发表的。因为先生写的是两个巧媳妇,我写的是两个老婆婆,免得读者以为我是模仿先生或受了先生作品的影响。编辑部考虑问题如此周详,对初学写作者如此的爱护,使我深受感动。
在《火花》编辑部工作的十余年间,对胡正先生印象最深的,就是先生和善、宽厚、潇洒、豪放的乐天派性格。胡先生走到哪里,哪里就能听到先生特有的爽朗的笑声。十多年间,我从来没见到过先生发脾气,先生脸上总是一副笑容,不论遇到什么情况,碰到什么难解的问题,先生都是用那畅怀的笑声,消解矛盾,化险为夷,起到一笑泯恩仇的作用。单位里人们的共识,胡正先生实在是省文联最适宜担任秘书长角色的人选。无论是机关内部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繁琐的事务,还是协调省文联所辖的十余个协会的工作,胡先生总是能够从容善对,游刃有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使各方感到满意。在山西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文代大会上,胡正先生作为三次大会的秘书长,从会议的筹备到开幕,大到议程的安排,小到具体生活细节和晚会节目,都能使代表深感满意,并且经久难忘。
我印象深刻的有这么一件事,是1960年还是1961年初冬,那时正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不仅食品紧缺,物资也极为匮乏,省文联和某单位为争购一台大型锅炉发生争执,锅炉已卸到省文联大门口,该单位派来两员大将进行阻拦。身为文联秘书长的胡正自然是首当其冲,胡先生挺身而出,笑说“好说好说”,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请到东小楼上西侧他的办公室内,意思是两方可进行商谈,一面安排总务处众多人员将锅炉往机关内移动。记得那是一个如小型火车头般的大锅炉,无法车载,只能靠人工推移前进,每前进一米,都十分吃力,从文联大门口到坡下锅炉房仅二百余米,足足用了两个多钟头。我们曾站在小楼下窃听谈判情况,那两位来将,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软硬兼施,两面夹攻;胡先生却总是笑面相迎,不时听到胡先生哈哈哈哈的大笑声,一人独挡二夫,从容应对。商谈未有结束,锅炉已拥进锅炉房内,将生米做成了熟饭,两位来人面对既成事实,只好未果而返。
胡正先生一生热爱土地,热爱大自然,热爱树木花草。我在省文联工作期间,经常见到胡先生在写作的余暇,下到楼下,在院内几棵果树旁刮刮树皮,剪剪枝条,这既是他的爱好,又起到了调剂写作生活的作用。晚年他在居住的小院内栽有葡萄、果树和蔬菜,是他很好的劳作、消遣之处。他甚至用了各种果实的谐音,来为四个子女取名字,就是也希望自己的儿女永远扎根大地,热爱大自然,永远做大地的忠诚儿女。
我离开省文联后,每次去省城,必去探望胡正、郁波夫妇。他俩总是很热情地问候我的工作和生活状况。胡正、郁波夫妇也不忘我这么个文学后辈,曾先后签名给我寄赠《胡正文集》(四卷)、《胡正散文选》、《郁波作品选》、《胡正作品评论集》以及整套的《山药蛋派作家典藏文库》(六卷本。赵树理、马烽、西戎、孙谦、李束为、胡正各一卷)。收到这套书后,我想起胡正先生在马烽逝世后写的《怀念马烽》一文中的一段话:“马烽走了,三晋文坛的一个文学的时代过去了,以赵树理为旗帜、以马烽为主将的山药蛋文学流派的时代过去了。”这既是胡正先生的肺腑之言,也呈现了先生谦卑的可贵品质。这套书为展示山药蛋派作家的文学创作实绩、恰当地评价山药蛋文学流派在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起了很好的作用。我就揣测,作为山药蛋派重要代表作家还唯一在世的胡正先生,在倡议和推动这套书的出版工作中,一定是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的。因此,从严格的意义讲,随着胡正先生的离去,说山药蛋文学流派的时代过去了,也许更为合适些。
在号称“西李马胡孙”的五战友中,胡正年龄最小,但也是最英俊、最活泼、最调皮的一个。据西戎先生讲,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里,粮食紧缺,白面尤其稀少,只能吃汤面条,只见胡正吃了一碗又一碗,速度极快,原来胡正的碗底有个小漏孔,每碗都将汤水漏掉,只吃面条。他们在吕梁剧社和战斗剧社时,经常参加演出。西戎说,马烽只能演个群众角色,李束为在乐队只会敲个铜锣,他自己是乐队拉二胡的一把手,只有人家胡正,极富表演天才,是正儿八经的大演员。1942年11月的一天晚上,在延安杨家岭的中央大礼堂演出时,毛主席和中央的许多首长曾经看过他们的演出。
胡正先生1924年出生于山西省灵石县城内。1938年9月只有14岁时即参加了革命,先后在晋西南牺盟会吕梁剧社、延安鲁艺部队艺术干训班、120师政治部战斗剧社、晋西北文联、《晋绥日报》等单位工作,期间曾参加武装工作队,是一位历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严酷的战斗洗礼的老作家。除了建国初期随军南下到重庆《新华日报》工作和在北京中央文学研究所学习时,短暂地离开过山西三年多的时间外,他一生都战斗、工作在生他养他的吕梁山区、汾水岸畔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他的根深深扎在山西大地的沃土中,他熟悉、热爱这片热土上的人民群众,在群众的生活中汲取了丰富的创作素养,他的绝大部分作品所描绘、所反映的都是山西广大人民群众的火热的斗争生活。1953年夏胡正从中央文学研究所学习毕业后回到山西省文联不久,即到榆次县张庆曙光农业社生活了一年多,和张庆的农民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这为他后来创作长篇小说《汾水长流》打下了坚实的生活基础。《汾水长流》曾被改编为同名电影、话剧和戏曲,演出后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胡正的名字也为全国的广大群众所熟悉。1992年5月,他和马烽、西戎、孙谦、李束为五人分别被中共山西省委、山西省人民政府授予“人民作家”的光荣称号。至今电影《汾水长流》中那首脍炙人口的插曲“汾河流水哗啦啦”还在被众多群众所诵唱,每听到这首甜美、动人的歌声,人们就会想起《汾水长流》的作者著名作家胡正先生。胡正先生是汾水岸畔一株永不凋谢的长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