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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臂的维纳斯
——谈王朔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2011-08-15崔晓夫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1年7期
关键词:吴迪张明王朔

刘 抒,崔晓夫

(1.黑龙江民族职业学院,哈尔滨150081;2.哈尔滨市少年宫,哈尔滨150001)

断臂的维纳斯
——谈王朔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刘 抒1,崔晓夫2

(1.黑龙江民族职业学院,哈尔滨150081;2.哈尔滨市少年宫,哈尔滨150001)

在王朔的小说世界中,男性主人公永远是一副“痞子”形象,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他们无权无势,疲于奔命,却自视清高、为所欲为。更有甚者,他们从不正视女性,认为她们是弱者、是愚者,是需要他们拯救的群体。许多读者往往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认为作者与其笔下的男性同为一流。其实在王朔的心里,女性是纯洁的,是具有力量的强者,她们能够凭借自身的人格魅力去感染、改变这个污浊的男权世界。然而她们想要冲破残酷的现实,仍然有漫长而曲折的道路要走。

维纳斯;王朔小说;女性形象

记得外国一位女权主义者曾经有过这样的论断:女人不是天生的。言外之意:女人并非天生软弱、胆小、平静、顺从,永远做男人臂弯中的羔羊。是的,在人类尚处童年时代,女性曾以她们的智慧和不亚于男性的勇敢一度占据着社会的主宰地位。然而在几千年的繁衍生息中,她们逐渐被男性的膂力所征服,放弃了属于自己的权利。也许善良的她们不曾想到,男性是狭隘的、猥琐的、报复心极强的动物。得权之后的他们变得傲慢、狂妄、肆无忌惮。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利压制了女性的智慧,将女性驯服成顺从的白痴,继而变本加厉的轻视,侮辱她们。

男人们胜利了,他们狂喜大笑。然而面对社会更为严峻的考验,他们的笑容凝固了,一种难以抗拒的无助占据了他们的心。因为他们自降生之日起就享受着女性的呵护,在他们的每一段心路历程中无不充斥着女性的叮咛。一旦他们彻底地“独立”了,却像断了线的风筝。

女人不是天生的,但她们的善良与宽容的母性却是与生俱来的。在她们的心中有一团爱的火焰,这团火焰是生命的全部。她们用爱心宽恕着男性的野蛮,抚慰着男性受伤的心灵。可是愚笨的男性总是对此漠然处之,甚至将那份写满爱意的关怀视为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他们愤怒了,用更加残忍的手段去伤害她们。当高傲的男性觉醒后,开始正视、检讨自己的过去时,却往往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结果。好比那断臂的维纳斯,留给后人无尽的缺憾。

尽管如此,人类毕竟是不断进步的理性动物。在承袭传统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否定传统对女性的荒谬与不公。而作家们一起对生活敏锐地观察和深刻的思考,以及强烈的责任感,勇敢地肩负起这一历史的重任。王朔以其“顽主”的形象和独特的视角,深入细致地展示了女性优秀的品质,挖掘出其潜在的人格魅力[1]。也许人们会被他放浪的言语所迷惑,怀疑他对女性是否具有最起码的尊重。但事实上,在他内心世界里唯有女性是纯洁的一方净土,是荡涤世间尘渍的清洁剂。他对女性的感情是尊重、珍爱、信任的。

我们就从王朔第一部有影响的爱情故事《空中小姐》谈起吧。

女主角阿眉是一位纯情少女,对待生活和爱情充满美好与坚贞的追求。与许多13岁的女孩一样,她爱慕英雄,欣赏军人的飒爽英姿。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与主人公“我”——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水兵相遇,并对“我”产生了朦胧的爱意。这份爱是至纯至真的少女情怀,可以说神圣不容玷污的感情,而作者却偏偏喜欢亵渎圣洁。

彼时的“我”只把王眉视为“追星族”中的一员,用她的那份爱意来满足自我的虚荣心。也许有人会从二人的年龄差异中寻找缘由,但作者真正要诠释的是那种男性灵魂中根深蒂固的轻视女性之心。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我”成了一位刚刚退伍暂时没有工作的青年。命运再次使男女主人公走到了一起,而此时的王眉已经成为一名空中小姐。此时的“我”无论在社会地位上还是心理定位上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原来那个受人爱戴的,“主宰中国命运的革命小将”瞬息间沦为被教育、被管理的对象。这种由“英雄”变为平民的心理落差是巨大的,令人难以接受的。加之与受人尊敬,收入颇丰的女友相比,更显出自身的渺小与一无是处,成了真正的落伍者。由此“我”内心世界产生了变化——开始丧失信心和自尊。言语之中透着无赖的流气:比如“我”对“安置办”的工作人员提出的方案是“少干活,多拿钱;不干活,也拿钱”。而此时此刻天真善良的阿眉并没有意识到“我”内心的反差,仍旧以一个姑娘情真意切的规劝去打动他,希望他奋发向上。

可以说阿眉的爱是具有责任感和牺牲精神的。她以一颗女性特有的宽容谅解的心去爱着水兵,甚至甘心供养他一辈子。只有在气不过的时候才偶然道出一句无奈的怨言:“你就这么待着吧。”她的内心从没有嫌弃他,鄙视他。可是仅仅是一句气话,“我”也无法忍受。因为“我”已将之视为心灵的痛处与伤口。这是“我”内心一处怕光的角落,何况“嘲笑”自己的竟然是被自己轻视的“崇拜者”。这种痛楚使“我”愤怒难当,继而转为对阿眉的报复:轻者冷言冷语,重者非打即骂。大家可以从阿美极其委屈的一句“你弄疼我了”感受到那颗受伤的心,感受到那份无辜与无助。大家读到此处难免心动——因为它牵动了人们怜香惜玉的同情弱者的心。作者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两性之间卑微与崇高的差异,表现出女性天赋的品质与残酷的男性思想在现实之中的激烈冲突。

在本文中王朔无情地讽刺了男性的惰性;以嘲讽的笔调写出了男性身上的血性仅仅用于对女性的大发雷霆,耀武扬威上。“空中小姐”的另一层含义即为“空中的使者”,她有着天使般纯洁的心灵,她是女性美德的集合体,是作者理想的化身。全文通过两位主人公性格鲜明的对比,从而使读者内心升起一种对女性由衷的敬意和爱。

如果说“空中小姐”是一位“折翼天使”,是对女性传统美德的集中表现,那么《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的两位女学生,透视出女性的原始野性中那种绝对自由的倾向。女主人公吴迪是一个有着复杂性格的悲剧人物。首先,她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社会对她来说是神秘的、新奇的。在她纯洁、活泼、不懂防备的心中充满了幻想和追求。她厌倦同为学子的男友,而对完全陌生的男主人公张明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张明身上有其男友不具备的粗俗、放肆,甚至是猥琐。这些本质本是遭到社会鄙视的,然而却恰恰迎合了吴迪内心深处那种寻求刺激的原始野性[2]。“开放”思想造就了她开朗、自信、叛逆的性格。她不再受制于传统伦理道德的束缚,自以为成熟、洒脱、很有主见,具有藐视世俗的心理。因而面对明知是危险人物的张明,她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顺从了。就此吴迪抛开了所有理性的束缚,将人格中的“自我”成分充分地释放,从而使她本性中放荡不羁的野心得以满足。

然而吴迪毕竟还是一个饱受传统教育的女孩。在其思想中仍向往着稳定、平静的家庭生活,渴望忠贞不渝的爱情。但是这些实际的要求在流气十足,玩世不恭的张明那里是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在此,野性受到了伦理道德的挑战,开始慢慢衰退,变得虚幻难以捉摸。原来支撑着吴迪的精神支柱倒塌了。她变得敏感、茫然不知所措,此刻张明成了她唯一的依赖。但遭到张明一次又一次的冷遇之后,她体内那种野性再度萌发,变成了疯狂变态的报复:她一改从前的温顺、文静与纯情,变得毫无廉耻,行为放荡。这是女性体内原始力量的爆发,是一股难以遏制的力量。她具有极强的破坏力,使人感到威慑和恐惧,正如问题中“火焰”二字所形容的那般炽烈,具有毁灭性。而激发这股力量的正是张明的冷淡与无视,使得吴迪最终葬送于这股力量之下。

再说另一个人物胡。她的性格较之前又有了较大的发展,已将原始的野性力量上升为一种超越世俗的自由。这是一种难以察觉的“柔和之力”,它没有前者那种令人敬畏的磅礴,不会导致血腥的杀伤。它的力量显得温和、宁静、无拘无束,它是社会演变出的产物。如果说在特定的条件下,男性也会爆发出与女性相似的原始野性,,那么这种“自由的力量”却是女性特有的,在此作者用一个极端的人物形象,将这一隐藏于女性心灵深处的力量挖掘出来,表现出来。

文中的胡同样美丽可爱,活泼动人。所不同的是她没有吴迪身上的女性恋情,甚至连最起码的羞耻心也完全抛弃:她可以和陌生男人同处一室,做出许多令人咋舌的挑逗行为;她可以仅仅凭借一时的好恶选择伙伴与性伴侣;在被作家占尽便宜之后,却依然怡然自乐,反将欲替她报仇的张明视作多管闲事者,这是一种超越俗理的释然,是对人类伦理道德的蔑视与挑衅。在这里没有血与泪的争斗,却能使人感到那种愤怒的低吼;没有血淋淋的伤害,却同样产生了令人震慑的威力。这就是作者以“海水”做比的深刻寓意。

这两种非凡的力量根植于女性的体内,很难被察觉。因为现实中的她们是被男权压制的“弱势群体”,她们有爱却不能轻易表露,要耐心等待男性的主动,否则将被视为“悖理”之举。而面对自高自大,不解柔情或者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男性,难道她们只能选择永无止境的等待与沉默吗?爱是人类特有的感情,对于男性来说可能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因为他们还有事业,有前程。可是男权将追求事业权力从女性手中剥夺,因而爱变成了她们生命的全部。人类的爱本应该是自由的、平等的,而男权将这种自由与平等亵渎了。女性无法享有与男性平等的权利。她们一旦爱上一个人便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人,正如文中的吴迪一旦选定,至死不渝。这种传统女性的做法作者给予同情却并不赞成。他主张坚强独立的爱情观。正如王朔对自己女儿所期待的那样:“我希望她成为一个非常自由的人,为她自己活着,希望她不要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3]因为王朔相信女性自身的人格力量,相信她们具有男性所不具备的能力,她们可以凭借这种能力清洁污秽。用那种如“火焰”和“海水”般神奇的力量去感化、改变世界。在此两位女主人公给人们留下的不只是惊异与惋惜,更多的是悔过与沉思。

有了上述的观点,我们就不难解读《过把瘾就死》中的杜梅与《动物凶猛》中的米兰二人的心理了。

《过》中的杜梅有着一个不幸的家庭:父亲因为婚外情亲手杀死了母亲而锒铛入狱给杜梅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创伤。从小就失去了家庭及父母关爱的杜梅情窦迟开,却在即将结婚之际痛失第一个爱人,从而给她的心灵再添伤害。而当她真心爱上方言之后,其内心的伤口就被触发,唯恐所爱之人离开她,背叛她。她变得小气、刻薄、多疑,常常因为一些琐事争风吃醋。夫妻间应有的和谐被爱恨交加的“世界大战”所代替,二人利用彼此的熟悉带给对方很大的伤害,终于关系破裂。用丈夫方言的话说:“你对我的‘好’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不客气地讲,你用你的爱就像人们用道德杀寡妇一样奴役了我。”[4]结果我们看到杜梅将方言捆住用刀相逼,为的竟然是一句我爱你,这看似荒谬却惊心动魄的一幕给读者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也许歇斯底里的杜梅会给人留下强者的印象,实则不然。她是一个心灵饱受伤害的弱者。她爱方言,将他视为自己的生命,精神的寄托。因而在感情上容不得方言存在半点怠慢。杜梅反复多次地要求丈夫对自己说“我爱你”,为的是寻求精神上的安慰,她害怕失去这唯一的心理依靠。然而生活在现实中的方言在“激情”过后无法终日对着妻子喜笑颜开。事业上的怀才不遇使得他郁郁寡欢,难免会有冷落杜梅的时候,这往往成了“战争”的导火索,杜梅会借题发挥,继而大吵大闹。这是她内心恐惧的外在表现,她害怕失去丈夫的爱,她要从丈夫那里寻求爱的回应与证明。

有句话说的好:爱一个人就给他自由。而杜梅恰恰违背了这一点。她忘记了爱是自由平等的,忘记了爱是一种无私的奉献。她一味索取爱,曲解了爱的真谛,其结果只能是事与愿违。

应该说杜梅的行为是疯狂的,几近不可理喻,然而当人们掩卷深思,头脑中浮现的并非一个身强力壮的悍妇,而是一位聪明伶俐,处处可人的女孩的倩影。人们对她只能产生由衷的怜爱却无法产生半点憎恶。究其原因是她的单纯、脆弱以及对爱的坚贞、执著赢得了读者的心,唤起了人们对弱者的同情。即使是当她动手“行凶”的时候,人们仍然会用“法无可恕,情有可原”去原谅她,因为她才是受害最深的人[5]。

与之相反,《动物凶猛》中的米兰则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人。她兼具天真明朗与放荡妖冶两方面特点于一身。在“我”的眼中,她是圣洁光艳的女神,而自身确是一个语不出众,貌不惊人的毛头小子。在米兰心中甚至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因而在与她长期的交往中,“我”只能在其他伙伴的光环中窥视她、幻想她,偶像般地崇拜她。然而“我”受不了米兰与其他伙伴间的过分亲密,在对她逐步了解的过程中,原有的崇拜之情日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憎恨与厌恶,并最终气愤地强暴了她。

文中的米兰是一个有着与传统观念格格不入的“个性女孩”。她从未将自己真正地交给“我们”中的任何人。她的感情和她的人格始终是独立与自由的,她与“我们”的接触完全出自自己的欲望,尽管与“我”交往甚密,却从未给过我任何错误的暗示。因而“我”最终的行为只是一相情愿,代表着男性自私的占有欲[6]。

I206.7

A

1001-7836(2011)07-0124-03

10.3969/j.issn.1001 -7836.2011.07.054

2011-03-17

刘抒(1984-),女,黑龙江同江人,助教,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崔晓夫(1981-),男,河北乐亭人,中学二级教师,从事语文教育研究。

杜梅和米兰都是作者笔下个性化极强的女性形象,这样的女性较之常人更具改造能力,她们可以使体内的潜力得到充分的释放,从而影响和改变男性的自私与狂妄,使男性在她们的疯狂中镇静下来,反思自我。

女人不是天生的。然而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却造就了女性难以逾越的条条鸿沟。男性无视自身的缺点,却堂而皇之的对女性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男人称女人为“爱的使者”,却很少珍视女性的感情。孤高的男子汉们最终赢得了什么?王朔以其犀利的笔锋无情地刺穿了那幅所谓“尊严”面具。她笔下的男人或为游手好闲的“痞子”,或为斗殴滋事的流氓,或为屡教不改的罪犯。这些人往往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毫无知识,不会掩饰,因而他的内心深处对女性的轻视与傲慢便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7]。

他们是男人,他们有“尊严”。他们可以像《空中小姐》中的水兵一样做英雄梦,却不可以接受女人的供养;他们可以像《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的张明一样放浪恣肆,却不能容忍女人的不忠不洁;他们可以像《过》中的方言一样不解柔情,却不允许女人爱得疯狂;他们可以像《动物凶猛》中的“我”一样把女人当做偶像,却不允许女人有七情六欲[8]。透过字里行间,最令人感动的是至真至纯的爱,而这份爱连同文中的女性人物一起葬送于麻木不仁的男性手中。

王朔也许是庸俗的男性,在他眼中男权的世界无不充斥着虚伪、冷漠与肮脏[9]。他以其独特的“顽主”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他所玩弄与嘲讽的是男子汉的劣性,是男权社会的阴暗,而女性永远是王朔心中的一泓清潭——纯净而不可测。

[1]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2]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王优冬.具有双重性格的形象[J].佳木斯师专学报,1989,(6).

[4]叶穗.“玩”的就是文字[J].上海大学学报,1997,4(2).

[5]陈虹.市井的狂欢——王朔的故事和精英文化的窘境[J].文艺评论,1993,(1).

[6]陈思和.王朔小说中的性观念[N].深圳都市报,2003-10-17.

[7]龙年.王朔辞典[M].台北:台海出版社,2001.

[8]葛红兵.王朔研究资料——中国当代作家研究资料丛书[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

[9]徐远明.真实的王朔?[EB/OL].中国青少年新世纪读书网,1999-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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