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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古代雅典政治体制中的精英政治特征

2011-08-15张文伟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雅典精英公民

张文伟

(上饶师范学院,江西上饶 334001)

论古代雅典政治体制中的精英政治特征

张文伟

(上饶师范学院,江西上饶 334001)

在古代雅典民主政治的表象下,仍活跃着一个又一个政治精英的身影。虽然在民众具有平等政治参与权的情形下,雅典政治精英们确立权威、发挥作用的途径和方式是比较独特的。但雅典民主政治体制的形成、运作是在政治精英们的推动和维护下实现的,城邦的繁荣也离不开他们的贡献。所以古代雅典政治体制实质上是一种精英主导下的民主政治体制,具有明显的精英政治特征。

古希腊;雅典;政治体制;民主;精英政治

古雅典城邦政治体制性质长期来一直为学术界所热议,一般认为它是一种直接民主政治,主要体现在两点,一是“主权在民”,即主要政治权力集中在由全体公民组成的公民大会,所有公民在政治上均有发言权和决策权;二是“轮番为治”,在雅典只要拥有公民身份均有权轮流担任公职[1](P34)。但学术界对雅典政治体制下民众是否存在真正的权力也是有分歧的,近代精英政治理论的提出者罗那德·塞姆很早就明确指出,“在所有年代,不论政府统治的形式和名称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或者民主制,其实质就是寡头制”;德·拉伊克斯也认为,雅典民主政治其实就是贵族和富人的统治;很长时间来在国内学术界,学者们一直将雅典民主政治视为奴隶主贵族阶级的统治[2]。实际上,认真分析雅典民主政治体制的发展及其运作,我们就应注意到在公民有充分政治参与权的直接民主表象掩盖下的精英政治特征。

古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是公元前6世纪末克里斯提尼改革最终确定下来的,一直延续到公元前322~321年马其顿统治者修改了雅典宪法[3](P94)。实际上在古雅典,最初实行的也是君主制,凡国家所有的权力,都归君主一人所有[4](P228)。约在公元前11世纪王制被执政官制取代,但执政官选任依据的还是门第和出身,此时“雅典的宪法完全是寡头的”[5](P4)。从公元前6世纪初开始雅典通过梭伦改革、庇西特拉图僭主政治统治,贵族权力不断被削弱,平民权力得到增强,直到克里斯提尼改革完成了政治体制的民主化改造。希波战争后期经过厄菲阿尔特和伯里克利的调整,雅典民主政治发展到了顶峰,形成了一套相对完整和稳定的民主政治运作体系。公民大会作为城邦最高立法机构负责选举高级官吏、制定法律,决定宣战、媾和等重大事务,年满20岁的公民不论门第出身和财产多少均可参加,都有权参与发言和辩论,最后以多数表决通过议案。500人议事会是雅典城邦的最高行政机构,负责为公民大会准备议案并执行公民大会决议,议事会对全体公民开放,成员每年通过抽签方式产生。作为最高司法和监察机构的陪审法庭,其成员也是在全体公民中抽签产生。大约700名管理各种具体事务的官员,除了少数需要有特殊能力的职位外均由公民抽签轮流担任,实行任期制。在雅典,“人们享有一定形式的政治平等”[6](P2),一个公民是一个兵士、一个法官,并且还是政府会议中的一分子[7](P55)。因此雅典民主制是一种特殊的相当激进的民主[3](P引言3),历史上“比这更充分的民主的制度是罕见的”[8](P225)。

那么雅典的政治是不是真正实现了那种理想化的平等,实现了“多数人的统治”[7](P90)呢?任何社会无论其成员名义上拥有多大政治权力,在实际运行中是不可能达到人人实际权力和影响力一致的。一个正常有序社会的运行,必须以政治的基本稳定和政策的延续性为前提,这就要求由一个集团或少数人的政治理念能比较长时期地左右政治发展。因此,一个社会必然存在处于“领导”地位的政治精英,只有他们能凭借自己的权威或影响力,主导一个社会的决策和走向。所以,现代精英政治理论认为政治是精英的事业,精英统治、支配社会是一种必然的、不可改变的规律,任何社会包括民主社会都避免不了这个规律。人类的一切党派组织、进而一切政治系统和社会系统,都必须也只能由少数寡头统治,这是万古不变的“历史铁律”。统治总是少数几个统治者统治人民,从来也不曾有过人民自己统治自己[9]。对照雅典政制,精英政治理论的观点是有失偏颇的,它低估了雅典政治中民众的实际影响力。但我们也同样不能理想化地认为雅典政制就是严格意义上的由民众掌握和控制的。一方面作为一种古典民主政制仍然存在极大的局限性,拥有政治权力的只是少部分人;另一方面,在古雅典历史上也一直存少数的政治精英,他们在雅典社会各方面尤其是政治事务中的权威和影响力远远超过一般民众,他们就是雅典的政治领袖。而保证雅典制度能够运行,他们是不可或缺的专门人才[10](P13)。在古雅典政治历史舞台上活跃着的是一个又一个政治精英的身影。所以,古雅典在其民主政治形式之下,仍具有浓厚的精英政治特征。

首先,古雅典有权参与政治事务的仅仅局限于公民,而公民只占城邦总人口的少数。在雅典繁荣时期的公元前5世纪,雅典和其所处的阿提卡地区的人口总数,可能已达 25万到 30万之间[3](P引言1)。而公民大会的组成人数大约在2.5万到4万不等[11](P94)。作为占了人口大多数的奴隶和外邦人是不允许参与公民的政治生活的,广大妇女也不拥有公民权利。到了伯里克利时代,更进一步限制了雅典公民身份的获得。所以,雅典民主政治是一种社会上层的民主而非普遍性民主,其政治权利是集中的,可以说,古代雅典政治是建立在一种非常不民主的基础之上[6](P2),即少数人统治多数人。在雅典,公民属于社会的精英一族。

其次,即使在数万名公民中能积极参与政治事务的也只有其中少部分。虽然拥有政治权力的公民是否都积极参与了政治活动尚有争议[12]。但在雅典存在大量的从来不参加公民大会和陪审法庭的公民,他们一般是对政治事务无兴趣或忙于生计无暇顾及。雅典的公民大会会场仅能容纳下6 000人,所以一般只有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的公民与会[10](P16)。即使与会的一般公民也仅限于聆听和投票而从来不发表演说,由于学识和能力的局限,他们对政治事务的运作并不熟悉,所以在公民大会和陪审法庭上,最容易被普遍的情绪或少数发言者的意见所左右。而真正积极参与各种政治事务,在公民大会上提出法律和议案、发言辩论并经常在陪审法庭作为公诉人的公民更是极少数。有证据表明,这样的人大概不会超过20人[10](P16)。他们就是雅典的政治领袖,只有他们基本以政治活动为职业,有能力和可能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投入繁杂的政治事务中;只有他们能够借自己的政治谋略或手腕,利用雅典政治体系运作中的各种机会和可能,对公民大会的决定和陪审法庭的判决施加影响;只有他们能够长期担任一个重要的岗位职务。这些政治领袖的权威和对城邦政治发展的影响,充分显现了古雅典精英政治特征。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说雅典的政治体制是一种狭隘的民主体制,在政治运作中真正发挥积极作用的只是极少数精英。而且在那种直接和平等的外在民主政治的运作中,一般民众往往很容易冲动地凭自己的情绪或个别领袖的建议做出自己的决断,这更为政治精英们发挥自己的作用和影响力提供了可能。

近代以来,多数相关研究突出强调雅典政治的民主性和民众的政治决定权,是有其特殊背景的。近现代西方政治体制是以民主、自由为本质特征的,西方人长期来将这种体制视为是最合理、最正义、最符合人性的,也应该具有普世性。出于对这种体制合理性的说明和辩护,一些学者将民主政治追溯到古希腊以雅典为代表的民主体制。所以,西方在把希腊文明作为自己文明源头的时候,自然将古希腊视为自己“精神”的园地[13](P231),“西方的精神,现代的精神,是希腊的创建,希腊人是属于现代社会的”[14](P4)。他们更认为“雅典的民主发展已经成为现代政治思想的主要渊源”[14](P18)。将雅典民主看做现代民主的样板[15](P21)。实质上,古雅典民主政治与近现代西方民主政治除了在理念和精神上是近似的外,两者之间在形成和存在的基础、运作模式和体现出的特征等方面都存在巨大的差异。古雅典的民主政治存续的基础是以人们生存和安全利益基本一致为特征的小国寡民的城邦,其民主观念来自于史前的民主传统。而近现代民主是在民族国家的框架下形成和运作的,是在资本主义得到充分发展之后,出于建立自由市场的需要,在反对封建专制和等级制度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是适应近现代社会发展需要的一个全新创造。在运作模式上,古雅典民主政治是通过公民的直接参与来实现的。而近现代西方民主最突出特征恰恰是代议制,是一种间接民主,其基本原则是“一小部分人管理政府,这部分人对选举他们的选民负责,他们的权力来自选民”[16](P80)。但它本质上是精英政治。雅典政治所谓的人民直接统治的运行模式一度被以卢梭为代表的启蒙思想家所推崇,但最后被摒弃并代之以代议制,这说明雅典式的直接民主体制是不能适应近代社会实际发展需要的。

任何社会政治都具有精英政治的特性,古雅典也同样如此,只是其政治精英权力发挥受制约的程度超过了其他社会。雅典人对由名气大、能力强的人统治不感兴趣,他们倾心关注的是现实的事,即保证每一个公民在管理一切公务中的发言权[8](P226)。雅典政治运行中通过权力的分散和流动来防止个人权力的集中。公民大会召集频繁(除了特别大会外,每月4次),以保证城邦事务的集体决策。抽签产生议事会和陪审法庭成员,且任期只有一年,使个人无法长期拥有权力。议事会内实行轮流主政,负责人抽签决定,每天更换;陪审法庭不设专门法官,判决由全体陪审员投票决定。伯里克利时期普遍实施的“公薪制”,保障了更多民众尤其是贫苦阶层能担任公职、参与对城邦管理。城邦所有政务信息实行完全公开,既保证了公民参与政治的可能性,又激励了公民参与政治的热情[11](P51)。在这种情形下,政治精英们很难避开民众的监控而独断行事。雅典还构建了一套预防权力过于集中的机制,如对官员进行监督和惩处的“认可听证会”和“非法提议的指控”。“认可听证会”就是在公民大会上经常就国家重要公职人员的工作是否称职进行信任投票,不称职者,或被免职,或被撤职查办。公职人员在任满离职时,也要接受公民大会或陪审法庭的审查。“非法提议的指控”,指的是任何公民如果认为某项提议不合理或与现行的法律条文相悖,就可以对其进行起诉。如果法庭判决为合法,则继续使用,反之,则废止该提议,且对提议人要处以罚金,这使得任何一位政治领袖的提议都有可能被民众重新讨论甚至否决。克里斯提尼时期制定的“陶片放逐法”,其直接目的是遏制雅典出现贵族寡头和君主政体的可能性,也成为对政治精英权力进行约束的重要法律。“陶片放逐法”推行的70年中,一些著名政治领袖,如米泰雅德、阿里斯蒂德、地米斯托克利、西蒙、修昔底德(非《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作者)都遭到过放逐。所以在雅典“领导人物的生涯是相当脆弱的,许多人最终落得不是流亡就是破产”[11](P113)。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雅典并没有出现由于民众平等主政可能产生的政策多变和政治的动荡,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其每个时期都有少数几个政治精英起着稳定政治和社会的作用。他们一般在民众中都有着相当的权威和影响力,能掌控雅典政局,承担着城邦的实际的领导责任。雅典与其他国家的历史一样给我们留下的是一个又一个英雄和伟人的名字,对雅典社会的发展繁荣尤其是雅典民主政治的形成和稳定运作发挥了重要作用。

古希腊人和其他民族同样是崇敬英雄和精英的。古希腊的神话传说虽有自己的特点,但它记载的也是英雄一族的故事,也充分反映了早期人们的英雄崇拜情结。在统一前的阿提卡地区,以血统关系为基础的宗族仍然是凝聚当地居民固定社会组织的纽带。每一个宗族都将自己视为某一个神圣的英雄之后,有些宗族聚居的村镇就是以其崇祀之神或英雄命名的。提修斯改革将阿提卡居民统一在一个政治组织中,虽然其政体经过了从王政到以执政官为中心的贵族共和制的演变,但直到公元前6世纪权力都严格掌握在少数贵族手中。所以在民主政治建立前的雅典也是典型的精英政治社会。其后,民主政治建立和不断完善都是在政治精英的推动下实现的。

雅典向民主化迈出的第一步是在梭伦主导下完成的。公元前594年开始的梭伦改革,通过取消债务打破了贵族对土地的垄断,以财产取代血统作为划分社会等级的标准,平民开始获得了解放;提高民众大会的地位,成立400议事会接手了原先贵族议事会行使的诸多权力;创立了每个阶层的成员都可担任陪审员的陪审法庭。梭伦改革确立了雅典民主制度的发展方向,极大限制了贵族的传统特权,“从此贵族的统治寿终正寝”[4](P226),为世界上第一个民主政府奠定了基础[14](P136)。但梭伦并没有解决雅典尖锐的贵族和平民矛盾斗争所带来的社会动荡,真正使雅典社会逐渐走向稳定的是庇西特拉图。虽然他是一位具有独裁色彩的僭主,但他继续深化了梭伦的改革,保持了雅典民主的秩序。他创立的法律和秩序与梭伦创立的架构成为了民主的重要遗产[17](P89)。他还解决了贫民的土地问题,进一步发展工商业和雅典的公共文化事业,更使雅典成为希腊世界最繁荣的城邦。僭主政治被推翻后,公元前509年由克里斯提尼发动的改革,更成为雅典民主制发展的关键一步。由地域部落代替血缘部落,根除了贵族的余威;各种官职改为任期制,每个公民都可以担任,扩大了平民的政治参与权;制定陶片放逐法,防止僭主政治或寡头政治的再起。至此,贵族政治被彻底打倒了。公元前5世纪希波战争后期,雅典的民主政治的运行模式完全形成[3](P5)。

伯里克利时代雅典民主政治发展到了顶峰,无论是公民大会的决策还是陪审法庭的判决,最后都是由民众集体投票表决的,民众可以说拥有最终的政治决策权。但实际上交予民众决策的提案和政策及其依据的提出并不掌握在普通民众手中,在雅典提议权和辩论权往往由少数政治精英掌控。所以我们看到公元前5世纪在雅典政治中活跃的仍是一批政治精英:米太雅德、地米斯托克利、阿里斯蒂德、西蒙、亚西比德、修昔底德、尼西亚、克里昂等。他们都曾经是在战争或和平时期实际领导雅典的人物。他们在领导雅典抗击波斯入侵、提议并建立强大的海军、通过组织雅典海上同盟 (即提洛同盟)建立“雅典帝国”、推动雅典的民主政治和文化繁荣、领导伯罗奔尼撒战争等等重大政治行为中都发挥了关键的作用,也正是这些行为更强化了政治精英们在雅典政治运行中的权威。伯里克利更是一个典型,他几乎将政治荣耀集于一身。这些政治领袖的作为凸显了雅典政治体制的精英特征。

只是在雅典政治体制下,精英政治的特征被表面上的直接民主所掩盖,政治精英们“领导”地位确定和作用发挥的途径和方式与在其他政治体制下有着较大的差异。因为只要是雅典公民,其形式上的政治权力是平等的,所有的人没有特殊的政治身份,任何职位也没有法律赋予的绝对的权力。极少数人成为政治精英,是建立在其特殊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基础上的,即他们依靠自己的为人、言行和对城邦的贡献,在民众中树立权威,成为实际的政治领袖。而一旦权威树立后,他们就可以通过各种合法途径影响甚至左右民众的决策,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通过自己提出的政策。雅典政治精英的影响力和无形的权威实际上是一种隐性的权力。这种隐形的权力来自民众对他们的认可,所以他们能在民众集体决策做出之前,通过对自己建议的阐述和对民众的说服,使城邦按照他们的意愿制定法令,做出决策。但政治精英往往也是冒一定风险的,他们一旦在投票中被否决或被对手击败,那么他的原有影响力就会急剧下降,乃至被新的政治精英取代。

雅典政治体制的这种精英特征,似乎和其所体现出来的直接民主是相悖的。实质上我们深层次分析这个问题,可以看到,正是这种直接的民主体制造就了雅典政治精英特殊的隐形权力。政治的全民参与性,并不能保证每个普通民众成为政治的实际决策者,因为知识水平的不同、能力的差异、对政治事务的熟悉程度的差别,决定了普通民众很容易情绪化地受自己所崇敬和拥戴的政治人物的政见所左右,而形成一种普遍化的盲从。政治精英们正抓住这一点,只要能先迎合民众的要求和情绪,得到大多数民众的推崇和拥戴,反过来就很容易影响和控制民众。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雅典所有政治领袖都可称作‘平民领袖’。换言之,平民领袖是雅典民主政治的必然产物”[12]。就像修昔底德对伯里克利的描述,他享有崇高威望,是一位能够独力控制民众的人物,“是他领导民众,而不是民众领导他”[3](P5)。没有这些政治精英也很难想象雅典政治体制能够正常运作。

在民众平等参与度极高的民主政治体制下,虽然说古雅典政治精英们“权力”的获得依靠的不是传统习俗,更不是法律赋予的,但在一定程度上他们的出身、地位和能力仍是基础。

在古雅典,由于从事政治活动尤其是担任关键职位是没有报酬和津贴的 (如早期的执政官和后来的十将军),又必须有大量的精力乃至财力的投入,且无暇顾及日常生计活动。所以只有出身豪门才有这个物质基础,雅典历史上的政治精英象地米斯托克利这样出身低微的只是极少数。对雅典的政治精英而言,其所属家族的政治影响力和所属政治集团的支持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他们政治地位的上升和影响力的扩大都和他们支持者的势力大小分不开。虽然说在雅典稳定的公开的政治团体和党派是不存在的,但有时为了捍卫某种政策,会形成一些有影响的团体[11](P112)。所以,古雅典的政治精英们往往是某一政治派别的代表人物,如厄菲阿尔特、伯里克利、克利昂等是民主派的领袖,西蒙、修昔底德、尼西亚、亚西比德、克里提阿斯在政治上属于贵族派。就是地米斯托克利也是靠加入了政界朋友们组成的一个团体,获得相当强大的支持和势力的[19](P313)。虽然雅典的官员权力有限且流动性极大,但仍存在权力比较集中的关键性的职位,要成为政治精英一般都必须担任过这种职位。早期最关键的职位是执政官,象梭伦、庇西特拉图、克利斯提尼等都曾经担任此职。克利斯提尼改革后,雅典的实际政治权力十将军集中。十将军委员会是克利斯提尼改革所创的最高军事机构,每个地域部落推举一人,由公民大会选举,虽然任期一年,由于没有连任的限制而能较长时期发挥影响。而且整个公元前5世纪大部分时间雅典处于希波战争和伯罗奔尼撒战争两场战争中,使得雅典军政的重要性高于民政。因而十将军在城邦事务中的作用越来越大,权力日重,尤其是首席将军实际上握有领导城邦的真正大权。如在公元前467~428年间,除了短时期外,伯里克利一直是十将军之一,而成为了雅典最有影响力的实际领导人。这时候将军拥有广泛的军事、司法和财政方面的权力,包括召集公民大会、统率军队、批准军费预算、控制财政、与外国谈判等,战时还可以不经过公民大会的认可,独自行事。这个时期雅典的政治领袖,都是将军出身。

在雅典,政治精英们要获得支持和拥戴,宣传自己的主张和鼓动民众是极其重要的,因而善于辞令和擅长演说是他们必备的技艺和才能,政治精英必须是演说家。唯有具备这种能力才能使得自己为人所知;要使得公民大会支持自己的建议或提案,也必须通过发表演说或与人辩论阐述自己的主张;在陪审法庭上提起公讼或进行辩护的时候,能否赢得陪审员的支持,演说水平的高低也同样十分重要。所以在雅典“一个人的口才精神及办事的能力,比较徒拥有贵族的门第及智识重要得多了”[7](P90)。典型的如伯里克利,修昔底德在谈到他时,就说过无论在辩才上还是行动上,他都是最出色的人物[18](P73)。他的演说被形容为象“雷鸣”,象“闪电”,象是“舌头有一根可怕的霹雳棒”[19](P468)。所以辩论和演说能力的传授自然成为雅典教育的一项重要内容。

作为雅典的政治精英要赢得民众支持,实现对民众的“领导”,赢得民心是关键。这必须通过采取各种方式使用一定的手段才能达到。

首先,必须有良好品行,对城邦有所贡献。雅典政治精英们的言行时刻处于民众的监控下,稍有不慎,就可能断送政治生命。所以政治精英们要在公众面前保持公正良好的形象,连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处事态度都要小心谨慎。梭伦在雅典政治派别斗争最激烈之际,正因为他身上拥有大家所崇敬的公正,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都能接受他[19](P179)。他担任执政官后,进行了一场改变雅典发展方向的改革。他受人敬佩还在于当他控制了整个城邦后,曾有人劝他做僭主,被他拒绝了。庇西特拉图能在平民拥戴下成为僭主,同样其身上也具备了文化和智慧、行政才能和个人魅力的一种罕有结合[17](P78)。他态度谦和,慷概大方,以至公民大会通过决议准许庇西特拉图可以拥有一支卫队[19](P200)。阿里斯蒂德性格坚定不移,主持正义,不争虚妄,不务庸俗,不施欺诈,甚至任何消遣娱乐都不参加[19](P313),还获得“正义”的称号[19](P318)。柏拉图认为在雅典所有享有盛名的人物中唯独阿里斯蒂德值得尊敬[19](P340)。就是性格放荡不羁的地米斯托克利,在普通民众面前也表现得很友好,能随时叫出每个市民的名字,常常在法庭外的各种纠纷中充当公平的调解人,平民对他很满意[19](P240-241)。伯里克利在从政后,也是低调处事。每天走在去市场和议事厅的路上,别人的宴邀、朋友聚会都一概谢绝,还尽量避免和人往来,并不对每件事都发表意见。就是在大会上发言也是很仔细谨慎的,希望不要不留心漏出和正在讨论的事情不相宜的话来[19](P467-468)。尼西亚既不和朋友在一道吃饭,也不沉溺于和他们夸夸其谈以及类似的社交活动[19](P543)。在对城邦的贡献上,这些政治精英都不逊色。梭伦的改革使得平民赢得了解放,确定了民主制的基础;庇西特拉图的统治推动了雅典的繁荣;克里斯提尼奠定了雅典民主体制的模式;米泰雅德作为马拉松战役的英雄拯救雅典于危难之际;阿里斯蒂德、地米斯托克利也是抗击波斯入侵的主要指挥者,尤其是地米斯托克利力主推动了雅典海军的建设,他们和西蒙、伯里克利对雅典帝国的建立都作出了贡献;伯里克利对雅典发展的贡献更是全方位的。就是后来的尼西亚、亚西比德、克里昂等也是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主要将领。这一切都成为他们赢得民众信任的根据。

其次,必须给予民众直接的利益,以博得民众的欢心,从民众的感激中获得支持。主动承担公共服务的费用是常用的一种方式。在雅典民众公共娱乐的支出和维持海军战舰的费用主要由富有公民捐助,虽然并非所有捐助者都是雅典政治家,但几乎所有的政治领袖都在捐助者之列[12]。地米斯托克利、伯里克利就赞助过戏剧演出。尼西亚更是凭借自己大量财富,用合唱队、竞技表演和前所未有的奢靡挥霍来吸引人民[19](P519)。此外,更有直接向民众散财以获得拥戴的,典型的如西蒙,他当政的时候给雅典的穷人每天供应伙食,给老年人发寒衣,把自己的庄园的围墙拆除,谁愿意进去摘水果就可以随便摘。以至于伯里克利为了和他争夺民众支持,在自己的财富比西蒙少得多的情况下,只好转而把城邦的公款拿来分配。他分配土地给贫民,开始发放看戏津贴,并全面给从事政治活动的公民发放津贴[19](P470)。在雅典政治中,在公众场合的演说中夸耀自己捐助的慷慨而攻击对手的吝啬,也成为普遍的做法。政治演说中的这种炫耀也能博取公众的支持[12]。这些实际上都是这些政治精英们利用了民众对施恩者的感激之心,捞取必要的政治资本的手段。

再次,提出的建议和政策必须迎合民众的要求和情绪,并借此打击政敌。而一旦言行违背了民意,那将断送自己的政治生命。例如,地米斯托克利是雅典海军的主要倡导者,当雅典人从劳里昂银矿获得巨额岁入的时候,并准备从中每个人分得10个德拉马克的时候,是他劝告雅典人不要分配这笔钱,而是用这笔钱修造 200只战船[20](P520-521)。他的目的是成立一支足以和波斯军队相抗衡的海军。这个举动虽然使民众失去了暂时的利益,但正是依靠海军,雅典在希波战争最艰难时刻,获得了萨拉米湾海战的胜利并开始与波斯争夺对爱琴海的控制权;还通过建立以自己为首的雅典海上同盟,确立了海上霸权。而且海军的建设符合了下层民众的利益,因为在海军中服役的主要是下层平民,海军的强大和不断的胜利极大增强了下层民众在政治上的发言权。而当时同为马拉松战役英雄的阿里斯蒂德却反对扩张海军的计划,被地米斯托克利抓住,同时攻击他想建立僭主政治,阿里斯蒂德因此被公民大会放逐。正因为海军建设事关平民的切身利益,所以以后的西蒙、伯里克利等雅典政治领袖都十分重视海军的建设和海上同盟的维持。就是被流放的阿里斯蒂德在回国参加抗击波斯的新战争,重新出任将军,也参与策划了雅典海上同盟的筹建。虽然他作为贵族派领袖,反对激进的民主制度,但为了迎合民心,他也参与其中,颁布法令各阶级人民均有权管理城市行政,执政官从全体雅典人中遴选[19](P337),使他再度跻身显赫人士之列。而领导雅典获得抗击波斯入侵胜利的地米斯托克利,因为在盛名之下日益骄奢,逐渐失去民心,被另一个大权在握的贵族派领袖西蒙攻击为勾结波斯人,在公元前471年被放逐。伯里克利刚出道时,就完全站在了民主派一边,一则是自保,二则是准备对付西蒙[19](P467)。为此他与厄菲阿尔特一起剥夺了贵族会议的权力,并成为民主派的领袖。后来他还指控贵族派的西蒙亲斯巴达与仇视人民,而将他放逐。可见,伯里克利在人民中权力很大[19](P470)。他更懂得抓住民众的心理,一方面通过进一步扩大民主,给民众参加政治活动以普遍的津贴;另一方面主张拓展和维护海军的霸权,为民众提供上战舰和从事于海军相关行业的机会,从而使自己获得了民众的拥护。他还力主将提洛同盟的盟金用于海军建设,并重建毁于战火的卫城神殿。在遭到以修昔底德为首的贵族派反对时,伯里克利通过公民大会流放了修昔底德[19](P477)。铲除了贵族中最后一股有组织的反对自己的力量,此后直到去世伯里克利都大权在握。

在雅典民主政治达到顶峰的同时,出现了类似帝王的伯里克利。雅典在他的领导下,享受一切民主权力外,同时也获得贵族和独裁政治的优点[17](P186)。雅典虽名义上是民主制,但事实上权力掌握在第一公民手中[18](P139)。这个时期也是雅典民主政治形成后,其政治体制中精英性特征表现最充分的时候。这种精英政治的特性就是在民众的充分支持下,政治精英们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威和影响力,保证雅典政治和社会的正常运行。

政治精英是在一个社会中对社会运作和发展起了关键或决定作用的少部分人。雅典政治体制精英政治特性的存在,说明任何政治体制下政治精英都是不可缺少的,民主政治也不例外。民主并不等同真正的多数人直接统治,它仍是以承认少数精英的权威为前提的;民主永远只是一种形式,任何一个社会的真正治理权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只是类似君主政体、贵族政体的精英统治的特征表现得更明显也更直接,而雅典式的民主体制精英统治被掩盖在了公民直接统治的表象之下了。所以,雅典政治体制中的精英政治特征的存在,说明民主的真谛不在于是否由人民自己直接治理,而在于是否有适当方式产生人民信任的领导者,并能有效地控制其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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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In ancient A thens,despite the democratic political system,those political elites were still outstandingly active.Though themeans and channels for political elites to establish their authority and p lay an essential part in politicswere idiosyncratic due to the factof equal participation of common peop le,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of democratic political system was largely safeguarded and driven by the political elites in A thens,w hose p rosperity could not do w ithout those elites.The political system of ancient A thens was a democracy under the auspices of the elites.

Key words:Ancient Greek;A thens;Political system;Democracy;Elite politics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Elite Politics in Athens‘Democratic Political System

ZHANGWen-w ei
(Shangrao No rmal University,Shangrao Jiangxi 334001,China)

K12

A

1673-0313(2011)01-0119-07

2010-10-10

张文伟 (1966—),男,浙江杭州人,教授,主要从事世界历史和史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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