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齐泽克对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
2011-08-15邹初英
邹初英
(广西大学,南宁 530004)
论齐泽克对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
邹初英
(广西大学,南宁 530004)
齐泽克认为人们试图从意识形态中走出来,但不可避免地又重新陷入到意识形态之中,为此齐泽克首先通过症候解读和话语分析两种方法完成了对非意识形态向自在的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其次,通过阿尔都塞式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完成了对非意识形态向自为的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最后,通过对超意识形态机制和后意识形态的分析完成了对非意识形态向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从而揭开了意识形态这个幽灵的面纱,使我们更接近“真实”。
意识形态;非意识形态;颠倒;幽灵
现代社会似乎已经非意识形态化了,但齐泽克认为,虽然传统意识形态已经被抛弃,但在非意识形态中,意识形态却是真正的幽灵。那么齐泽克是如何发现这个事实的呢?他是通过如下分析发现的。
一、非意识形态的形成
在二战结束后,出现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两大社会阵营的尖锐对立,各自以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与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话语体系攻击对方。随着苏联及东欧国家的社会主义解体,意识形态这个幽灵开始被削弱。齐泽克对于这个变化的原因从两方面进行了分析,即“一方面存在着各种新生的种族社群——尽管其中有些在形式上构成主权国家,但是它们已经不再是严格的欧洲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因为它们没有割开国家与种族社群之间的脐带。另一方面,存在着多重的跨国环节,从跨国资本到秘密政党卡特尔和国家之间政治共同体 (欧盟)”。种族更多强调一种归属感,同盟更多是强调一种全球化,一种神圣的、救世的情怀,这两个原因在现代社会更为明显,尤其是现在的生态环境问题、恐怖主义威胁问题以及核威胁等问题,都使意识形态的对抗转向了另外的领域。这种转向按齐泽克所理解的就是“普遍主义的‘世界主义’自由民主——代表从上面破坏国家的力量——和新生的‘有机论的’民族主义的社会群体主义 (代表从下面破坏国家的力量)之间”新的对立[1]。而这种新的对立则是一种陷阱,因为特权机制察觉到了一种隐藏机制,其想通过对意识形态概念的放弃而进入到所谓的非意识形态,而这种进入只是程序的反向,也可以说成是意识形态本身的颠倒,这种颠倒为形式的颠倒,又可称为概念的颠倒,其是指由直接的意识形态概念到间接的“意识形态”概念的转化,即由意识形态向非意识形态的转化。这样意识形态的内容就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意识形态可以指称任何事物,从曲解对社会现实依赖性的沉思的态度到行动取向的整套信念,从个体赖以维系其与社会结构之关系的不可缺少的媒介,到使得主导政治权力合法化的错误观念,几乎无所不包。”[2]这样作为内在必然性的意识形态,就可以以一种非意识形态的方式为自己提供语境和意义的坐标,从而实现自身的需要。齐泽克把这种非意识形态与弗洛伊德的“利比多”和“死亡动机”作了类比,指出由工具理性制造的“利比多”和“死亡动机”的理论对各种现象作出的精神式的分析掩盖了对实际社会条件及社会关系等真实原因的分析,同样制造非意识形态也是这种手法,当我们想要真正走出意识形态时却不知不觉受控于它的形式。所以对于由意识形态制造的非意识形态概念,齐泽克认为:“必须脱离‘表象主义’的或然性:意识形态与‘幻想’毫无联系可言,与其社会内容的错误的、扭曲的表征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不管内容正确与否,其对意识形态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意识形态本身想要通过控制的对象借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意识形态就成为了一个幽灵,以一种合法的逻辑隐藏在内容之中,这样非意识形态也就形成了。
二、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的三次颠倒
齐泽克在发现了非意识形态形成的逻辑后,他从人们试图从意识形态走向非意识形态的过程中,重新陷入新的意识形态这个特征出发对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的颠倒进行了分析。为此,齐泽克以黑格尔对意识形态概念所作的区分为基础,即把意识形态概念区分为作为观念复合体的意识形态、客观形式的意识形态和自发的意识形态,把意识形态分为自在的意识形态、自为的意识形态和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同时完成对人们试图走出意识形态,却重新陷入了这三种意识形态,也就是说,非意识形态重新颠倒为意识形态的分析[3]。
(一)向自在的意识形态的颠倒
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的第一次颠倒是指向自在意识形态的颠倒。自在的意识形态,对应黑格尔的观念复合体的意识形态,是指“作为一种教条、一个思想、信念、概念等的复合体的内在的意识形态概念,其目的是说服我们相信其‘真理’,而实际上服务于某种秘而不宣的特殊的权力利益”。对向自在意识形态的颠倒讲到了两种方法,第一种方法是指传统的症候解读,即“透过官方文本的断裂、空白和差错发现其未明言的偏见,在‘平等与自由’中发现仅属于市场交换合伙人的平等与自由”。也就是说,官方的、公开的意义即他们表述的内容与实际的社会利益存在着裂隙,由偶然性发现内在的必然性,从而重新陷入到意识形态之中。第二种方法是话语分析的方法,这种方法对以一种自然的方式,一种自动或者说是“无意识”的方式进入到没有任何话语策略或者权力结合倾向的概念本身的意义进行讨论,在这里要强调的是“没有任何话语策略或者权力结合倾向的概念”,这种倾向其实就遮蔽了话语策略、利益与权力。因为话语的意义已经改变话语本身所要阐述的内容,齐泽克按照瓦尔德·杜克罗 (Os wald Ducrot)的观点,即在语言的描述层面和论辩层面并不存在一条清晰的界限。同时人们通常按意识形态的根本策略之一,即让事实说话,但是事实根本不可能说话,只能被话语策略网络驱使着说话。所以,话语分析的方法就是对话语策略的立场和意义进行分析。而意义的确定齐泽克又以厄内斯托·拉克罗 (Ernesto Laclau)对法西斯主义和民粹主义的研究成果进行说明,即“意义不是某个意识形态本身之要素的固有部分——相反,这些要素充当做‘自由漂移的能指’(free-floating signifiers),其意义是由它们的霸权的表达方式固定的。“齐泽克举了一个例子进行说明,生态学在各种语义系列中的意义不同,生态学已不是“生态学本身”,如在社会主义中,对生态问题的根本原因分析就归因于资本家对自然资源的掠夺,而在资本主义中,生态问题应该用计算来衡量,应该由市场来调节生态平衡。教条、思想、信念、概念等复合体虽然以一种普遍主义表达意义,但这种意义是与话语策略、权力、利益结合在一起的,这种意义想以非意识形态的身份进行意义宣传,但重新让人们陷入到了意识形态之中。这样齐泽克通过症候解读和话语分析的方法完成了对非意识形态向自在意识形态的第一次颠倒的分析[4]。
(二)向自为的意识形态的颠倒
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的第二次颠倒是指向自为意识形态的颠倒。自为的意识形态,对应黑格尔的客体形式的意识形态,是指把相关的教条、信念、思想等外化为行为和物的存在,把形式、概念转化为具体行为和物。按齐泽克的理解,这种外化是指“在意识形态实践、仪式和机构中的意识形态的物质存在的,阿尔都塞式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ISA)概念概括的契机”。阿尔都塞式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按阿尔都塞自己的理解是:“为一定数目的现实,它们以独特的、专门化的机构的形式呈现给其直接的观察者。”国家意识形态机器不同于强制性的国家机器,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因为绝大部分的意识形态机器是私人的,而国家机器则是属于公共的。而且前者主要通过意识形态起作用,后者则主要通过暴力起作用,当然前者也通过象征性的暴力起作用,后者也间接地通过意识形态起作用,但这只是为了更好地说明阿尔都塞式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非强制性[5]。同时把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物质存在,是因为人们本身生活在一种表征的世界中,而这个表征的世界与他们存在的条件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想象性的关系。但是他们存在的条件从根本上是依赖于生产关系与阶级关系的关系,所以其是一种物质存在。现在我们知道了阿尔都塞式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是什么,以及理解了其是一种物质存在,那么问题就是教条、信念、思想等是怎么转化为意识形态存在的,这就涉及到这种转化、外化的生成机制,这种生成机制不是简单的还原论,齐泽克认为这是阿尔都塞式的逆向的“自身诗性”基础精巧的反映机制。齐泽克指出了其中隐含的逻辑为“你遵循的仪式是你精神信仰的一种表达;简言之,‘外在的’仪式在行为表述的意义上产生了其自身的意识形态基础”。而教会就是典型的例子,这样我们想要走出意识形态的时候又回归到了意识形态[6]。齐泽克还以法西斯为例说明了人们自以为摆脱了理念意识形态的影响,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到作为物质存在的意识形态的结构中,而这种意识形态本身就是意识形态。这样齐泽克就揭示出了人们以为从自在的意识形态中走向了非意识形态,却不知道重新陷入到自为意识形态的陷阱中,这样也就完成了对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的第二颠倒的分析。
(三)向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的颠倒
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的第三次颠倒为向自在自为意识形态的颠倒。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对应黑格尔的自发的意识形态,是指“所发生的事情是意识形态观念的瓦解、自我限制和自我消散。意识形态不再被认为是保证社会再生的一种同质的机制,是社会的‘水泥’;因为它变成了维特根斯坦式的含糊连接的和异质的过程的‘家庭’,其范围受到了严格的地域限制”。齐泽克认为对主导意识形态的批评让人产生两种见解,一是意识形态在某些狭窄的社会阶层发生重要影响,二是意识形态在社会再生产中只起边缘作用。但是当我们去研究规范社会再生产的、被称为超意识形态的机制,就会发现其实在与意识形态一样变得难以区分。“我们在此遭遇的是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的第三次颠倒:突然间,我们感觉到了一个自为的意识在超意识形态的自在的实在性中起作用。”为此,齐泽克继续阐述了发生颠倒的原因:“首先,经济控制和法律规范的机制永远‘物质化’某些固有意识形态意义的命题或信念。其次,适合当下资本主义‘后意识形态’社会的意识的形式……在严格意义上仍然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态度:它涉及一系列现存社会关系的再生产所需要的意识形态的假定。”对于第一个原因,首先“物质化”应该理解为“物化”,其既有对象化的一面,又有异化的一面,所以它才具有隐蔽性。齐泽克以刑法为例,认为把其归因于社会环境,这就是所谓超意识形态的机制并没有把意识形态限入狭窄的范围,也不是处于再生产的边缘,而是渗入到了各种机制之中。对于第二个原因中的意识形态态度,齐泽克认为是一种“公开”的犬儒式的、“稳重的”态度,这种态度在相信他自己相信的东西并遵循功利主义和快乐主义的动机。齐泽克具体描述了这种犬儒主义的理性:“它承认也重视掩藏在意识形态普遍性下面的特定利益,承认也重视意识形态面具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但它总能找到保留面具的理由。”这个面具发展到极端就只有对好处的承诺。同时齐泽克还以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概念说明了这种后意识形态把功利主义与神学结合起来的秘密。认为“无论是超意识形态还是后意识形态都是一种“隐含的、准‘自发的’假定和看法的难以捉摸的网络形成‘非意识形态’(经济的、法律的、政治的、性的……)实践的一种不能复归的瞬间再生产”,这样齐泽克就完成了对非意识形态向自在自为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7]。
三、对三次颠倒分析的意义
齐泽克在完成了对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三次颠倒的分析后认为,意识形态就是一个与真实对抗的幽灵,并指出这个幽灵“掩盖的东西不是现实而是其‘原始地压抑的’东西,是现实本身建立在其‘压抑’之上的不可描述的未知数。”如果我们借用弗洛伊德的冰山理论,就可以知道自在的意识形态,对应于显意识,是浮在水上面的冰山,我们都能清楚地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只是秘而不宣,硬要说它是“真理”,是为了公共利益,这种意识形态对于我们来说只隔了一层面纱。自为的意识形态,对应于上层的潜意识,是在水下面但离水面最近的冰山。如果说自在的意识形态停留在语言层面,而自为的意识形态是无声地在行动,这种意识形态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隔了两层面纱。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则对应于最深层的潜意识,是最深的冰山,这可以说是一种生活化的意识形态。它在社会机制中制造了假象、幻象,它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隔了三层面纱,这种意识形态是最被忽略的,也是最容易控制人们的,所以是一种最可怕的幽灵。正是齐泽克为我们揭开了这三层面纱,使我们从“梦中之梦”醒过来,从而更接近“真实”。同时从齐泽克的分析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自在的意识形态、自为的意识形态和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之间并没有时间上的先后,而是三种类型的意识形态,他们其实同时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但它们却存在一种逻辑上的先后关系,即自为的意识形态比自在的意识形态更具有隐蔽性,而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比自为的意识形态更具有隐蔽性。
四、结语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齐泽克认为意识形态在向非意识形态的转化过程中以一种合法的逻辑隐藏在内容之中,让我们不知不觉地受控于它的形式,所以必须脱离它的表象主义。这种形式导致人们试图走出意识形态却重新走入到意识形态之中,也就是说由非意识形态颠倒为意识形态。为此,齐泽克对这种现象进行具体分析。首先,通过症候解读和话语分析两种方法完成了向自在的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其次,通过对阿尔都塞式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分析和解释完成了向自为的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最后,通过对超意识形态机制和后意识形态的分析完成了向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颠倒的分析。齐泽克通过对非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三次颠倒的分析,为我们揭开了意识形态这个幽灵的面纱,使我们更接近“真实”。当然这个“真实”具体指什么,就需要了解齐泽克的幻象理论,在这里我们不予讨论。
[1]斯拉沃热·齐泽克,等.图绘意识形态 [C].方杰,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115.
[2][斯洛文尼亚 ]斯拉沃热·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M].季广茂,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25.
[3]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 [M].杜章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35.
[4]张一兵.问题式、症候阅读与意识形态:关于阿尔都塞的一种文本学解读[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6.
[5]阿尔都塞.读《资本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66.
[6]卢永欣.齐泽克:意识形态的三种形态及其幽灵 [J].广西大学学报,2005,(6):36.
[7]卢永欣.齐泽克的意识形态幻象理论 [J].吉首大学学报,2004,(1):110.
On Zizekπs Reversing Non2ideology to the Ideology
ZOU Chu2ying
(GuangxiUniversity,Nanning 530004,China)
Zizek believes that people try to come out of the ideology,but inevitably they fall back into the ideology.By symptoms interpretation and discourse analysis,Zizek analyzed reversing non2ideological consciousness to the in2itself ideology.Second,with the help of ideological state apparatuses ofAlthusser,Zizek analyzed reversing non2ideology to for2itself ideology.Finally,through the a2 nalysis of ultra2ideologicalmechanis ms and post2ideology,Zizek analyzed reversing non2ideology to in2and for2itself ideology,thus o2 pening the mask of the veil of ideology,bringing us closer to the“real”.
ideology;non2ideological;reverse;ghost
B505
A
1001-7836(2011)05-0019-03
10.3969/j.issn.1001-7836.2011.05.007
2010-09-06
邹初英 (1985-),男,湖南岳阳人,助教,硕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文化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