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与“礼”的冲突
——《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与《小城之春》对比分析
2011-08-15符贞
符贞
(南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河南南阳 473061)
“情”与“礼”的冲突
——《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与《小城之春》对比分析
符贞
(南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河南南阳 473061)
《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的女主人公康妮和《小城之春》中的玉纹有着相似的虚无婚姻经历,但最终康妮为爱情和自由冲破婚姻牢笼,玉纹却放弃真爱回到夫身丈边。她们的不同选择是构建在不同社会文化基础之上的。
查泰来夫人的情人;小城之春;本真;复苏;文化隐喻
在中国,儒家“仁”“礼”传统价值观念根深蒂固,在“情”(Passion)与“礼”(Rite)的矛盾冲突中,“礼”往往战胜“情”而影响着人的行为方式。在西方文化中,“情”与“礼”的冲突则反映为人的自然性(Natural Self)与社会性(Cultural Self)的冲突。这种冲突能够很好地被诠释在英国著名作家D·H·劳伦斯的小说《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以下简称《查》)和中国当代著名导演费穆的里程碑电影《小城之春》(以下简称《小》)中。两部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康妮(《查》)和玉纹(《小》)在经历虚无婚姻折磨之后,偶然或必然的因素为她们创造了逃离婚姻,寻求真爱的机会,而两人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康妮为爱情和自由冲破婚姻牢笼,而玉纹却放弃真爱回到丈夫身边。在“情”与“礼”的矛盾冲突中,康妮“发乎情,而止乎情与理”,玉纹却恪守“发乎情,止乎礼”的格言。两个处境相似的女人之所以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是她们身后不可抗拒的社会文化力量作用的结果。
一、缺失的本真
《查》和《小》都发表于19世纪上半叶,两个故事的背景有着惊人的相似点:没有爱情的婚姻、战争、战争给人身体和心灵造成的创伤、殷实却空虚的大宅……这些都是造成康妮和玉纹缺失本我的直接原因。
结婚之前的康妮是一个天性活泼、健康结实、富有青春活力又充满才华智慧的女孩,但婚后,这一切被“异类”的丈夫克利福得·查泰来扼杀殆尽。克利福得生性高傲、冷漠、自私,他之所以娶康妮并非出于爱或者男性的需要,而只是战争让他开始感觉要有一个“可靠而安逸的依托”。新婚不久,克利福得便上了战场,战争使他下半身瘫痪,从此失去了性爱能力。他是资本主义生产出的异物,他所关注的不是爱情,不是生活和家庭,他只渴望着维持他贵族阶级的统治和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秩序。在情感上,克利福得也从不去关心妻子的需要,时时高顶着他高人一等的贵族气息。为了维持名存实亡的婚姻,克利福得甚至允许康妮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哪怕有孩子,但他决不与康妮离婚。同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丈夫生活在一起,空虚早已掏空了康妮的一切,她所剩下的只是一具活着的躯壳而已。
《小》中的玉纹也是不幸婚姻的牺牲品。十年前,玉纹和志忱情深意切地走在了一起,但由于家庭的阻挠才未能步入婚姻的殿堂。在而后与丈夫礼言的婚姻生活中玉纹更是饱受寂寞煎熬。结婚八年,丈夫病了六年,这种建立在非爱情基础上的婚姻是极其不牢固的,在疾病和战争的双重打击下,夫妻之间的感情就像影片中满目疮痍的城墙和花园的残垣断壁,已是难以修复。在这种沉闷,单调,凄凉的生活中,玉纹只能听任自己美好年华慢慢逝去,正如她在独白中所感慨的那样“我没勇气死去,他(丈夫礼言)没勇气活着”。
无论对于康妮还是玉纹,活着的意义似乎已经不存在,她们为活着而活着,开篇的形象犹如荒原上漫无目的飘荡的幽灵。同时,她们也急切等待着救赎。
二、人性的复苏
现代女权主义者认为:“妇女的失去自我,首先从失去对自我身体的欲望的感觉开始,她们的觉醒,也就要从身体的觉醒开始。”《查》中,康妮偶然窥视到沐浴中的护林人梅勒士,刹那间对她来说像是一种奇异的经验:“她的身体的中部好像受了打击似的,她看见了那沉重的裤子在他腰际悬着,那纯洁的、白皙的、细弱的腰、骨骼在那微微地显露着这样一种纯粹地寂寞男子孤独的感觉,使她怔忡不安……”这种触动像是“深入到了康妮的肺腑里”了。当回到自己的卧室,康妮站在大镜子前审视着自己的裸体时,她意识到“一个赤裸的人体是多么的脆弱、易伤而有点可怜!那是多么地欠缺而不完备的东西”。这预示着康妮长期压抑的自我意识的复苏,预示着她即将冲破躯壳追求自我。而后,劳伦斯多次描写康妮与梅勒士性爱场景,在这种生命的真谛中,康妮经历着有死到生的蜕变。直到作品十五章,康妮脱光衣服冲进雨中,任凭大雨冲打着她的身体,她在雨中忘情地跳着舞着。这是生命的赞歌,是人性胜利的宣言,是对新诞生的康妮的宗教般庄严的洗礼。
玉纹也有着相似的苏醒过程。当得知,礼言的老同学志忱来访时,她显得漠然地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慢慢站起身来,似有所思地随意扫了一眼,使人感到她对来访者既不介意却又预感到了什么,平静之中早已掀起层层微澜,在毫无生机的生活中慢慢死去的自我也突然停下了迈向死神的脚步。以后影片中所透视出的玉纹内心深处情感变化过程显示着玉纹由死到生逐步苏醒的过程。当玉纹第一次到志忱卧室时,她始终半垂着眼帘,使人感到她含蓄的同时,又似乎听到她紧张不安的心跳;而当玉纹与志忱在城头约会直面相视时,观众看到的是玉纹眼神中洋溢的生机与喜悦;在小妹的生日宴上,玉纹借酒显出迷蒙而娇嗔的眼神,显现出她内心正在燃烧起来的感情,此刻人们看到的是一个人性得到苏醒释放的真正的玉纹。
两部作品中,劳伦斯和费穆都借这种人性的复苏歌唱对生命和爱情最直觉本能的爱。他们也都借助象征意义暗示女主人公由死到生的过程:失去性功能的克利福得和礼言,肮脏的煤矿,小城残破的城墙,坍倒的房屋,这些都是本真人性的坟墓;而小树林,雉鸡,小城中初春时节,明媚阳光,歌声等都是唤醒爱、生命、希望的象征。两部作品中,战争留下的废墟与人心理上的创伤都又暗示着新的希望。
三、冲突背后的文化隐喻
马克思认为,人有两个基本属性,一为人的自然性,即人的各种生理欲望,包括生存欲望、性欲等;其二为人的社会属性,这是人的根本属性,指人生活在一定的社会中,人的各种思想行为总是要受到各种社会关系的影响。在已建立起来的文明社会中,最终康妮放弃自己男爵夫人的头衔与梅勒士私奔;玉纹却放弃了自己的爱情追求,回到丈夫礼言的身边来涤清自己良心与浑浊的内心世界。暗藏在她们不同选择后面的潜规则是她们对待自然之我和社会之我的不同态度。
在西方社会,从14世纪开始的文艺复兴便开始提倡人文主义,以人为中心,尊重人性早已深入人心。这在理论上和道义上都为康妮的选择做了准备。劳伦斯生活的时代是英国工业革命发展的颠峰时期,他认为现代的工业文明不但破坏了传统的生活方式,而且严重压抑和歪曲了人的自然本性和人生价值。所以他确信“只有通过调整男女之间的关系,使性变得自由健康,英国才能从目前的萎靡不振中挣脱出来。”小说中,康妮的丈夫克利福得完全是丧失其自然本性的现代人的象征,是被现代工业异化的典型代表。而受自由教育熏陶,性格叛逆的康妮,面对如此丈夫,毅然地冲出禁锢她的道德牢笼,超越“礼”而趋向“情”与“理”,大胆追求个性解放和自我的幸福是在情理之中的。这也体现了劳伦斯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抨击,和对现代人类追求生命真实意义的赞扬。
与康妮相比,玉纹所处的文化背景是则束缚她追求自我幸福的绳索。影片《小》完成于1948年那样的战乱年代,中国妇女还不能完全冲破禁锢她们灵魂几千年的封建伦理道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夫为妻纲”等儒家传统道德把男性放置于文化的支配地位。妻子只是丈夫的附属品而已,当她们开始选择自己的行为方式时,其实已别无选择,她们注定要经历煎熬、阵痛,注定要面临困惑、矛盾,注定要迎接孤独、失意。在那片古老中国灰色天空下,玉纹在“情欲的内在战争”之后回到先前状态也是必然的结果。当然,费穆还是肯定和同情了人物的情感和欲望,努力使痛楚的内心还原到本真,但最终仍无法逃脱时代与历史编织的理性与道德大网,使复苏的灵魂再度沉沦。
两部作品中,主人公灵魂的复苏展示了劳伦斯和费穆对人性主题的关注,然而,两人追求真我的结果却给我们带来了深思。
[1]劳伦斯.查泰来夫人的情人[M].侯毅凌注释.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
[2]劳伦斯.查泰来夫人的情人[M].饶述一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
[3]劳伦斯.劳伦斯书信选[M].刘宪之,乔长森译.北方文艺出版社,1994.
[4]费穆.导演.小城之春.主演:韦伟,李纬,石羽.上海文华影业公司,1948.
[5]冯宜萍,冯皓.一种守望两种意向—新旧《小城之春》比较研究[J].保山师专学报,2007(4).
[6]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Conflicts between Passion and Rite—— A Comparison between
The protagonist of Lady Chatterley's Lover, Connie and Yuwen in Springtime in a Small Town have similar marriage life, but eventually Connie shakes off the marriage bonds for true love and freedom, while Yuwen goes back to her husband. Their different choices are based on different social culture.
Lady Chatterley's Lover; Spring time in a Small Town; True self; Awakening; Cultural metaphor
符贞(1981-),女,河南许昌人,南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2010-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