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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人生皆风情——论丰子恺散文创作的民俗文化元素

2011-08-15刘丽琼

河池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丰子恺习俗民俗文化

刘丽琼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广西 桂林 541001)

世态人生皆风情
——论丰子恺散文创作的民俗文化元素

刘丽琼

(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广西 桂林 541001)

丰子恺的散文创作涉及社会人生的方方面面,蕴含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元素,特别是在对故乡人事的回忆和描摹的散文以及在抗战时期逃难桂林的见闻日记里,丰子恺以清新趣味的笔调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民情风俗画卷。丰子恺散文创作的民俗文化元素具体体现在,通过对饮食、方言俗语、人物称谓、岁时节日、信仰与禁忌等民俗文化元素的运用,构成他的散文的一些主要情节,揭示人物性格,营造环境氛围,体现作品浓厚的地方特色和传统文化底蕴。

丰子恺;散文创作;民俗文化元素

丰子恺的散文创作涉及社会人生的方方面面,有佛性禅悟,有童真童趣,有艺术教育,有苦学经验,也有不少的世态人情。特别是对故乡人事的回忆和描摹的散文以及在抗战时期逃难桂林的见闻日记里,丰子恺以清新趣味的笔调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民情风俗画卷。阅读丰子恺的散文,我们会发现其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元素,体现了独特的民俗风情和地方特色。

“民俗既是一种文化意识形态,又是社会生活的一部分。”[1]它最直接、形象地反映了特定时代、特定地域人们的社会生活和思想观念。它深深地扎根于人的心灵深处,成为人的一切文化的基础。“社会的人可以淡化或没有表层(文化)结构,却不能没有民俗文化存在的基本结构。”[2]因此,从现代民俗学的角度来说,“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民俗库。”[2]世界各国很多伟大作家的创作,无不带有其自身的民俗色彩。果戈理的成名作《狄康卡近乡夜话》将乌克兰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同现实生活的描写交织在一起,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将乡村生活与民俗风情、自然景观的描写融为一体。我国现代文学作家鲁迅的乡土小说具有浓郁的浙东民俗色彩,沈从文的小说则具有典型的湘西风情。丰子恺从小生长于浙江桐乡石门镇,这是一个江南的鱼米之乡,他的童年少年生活环境中充满着浓厚的民俗文化色彩,抗战时他携家人逃难到广西、贵州一带,对沿途的民风民俗也多有关注,在他的作品中或多或少地打上了民俗的烙印。

丰子恺有相当一部分的散文,或是写乡井风情,或是记民间习俗,或是怀念家乡故人旧事,例如《忆儿时》、《吃瓜子》、《吃酒》、《牛女》、《过年》、《清明》、《癞六伯》、《王囡囡》等,这些散文充满了丰厚的民俗文化元素。在丰子恺的散文创作中,民俗文化元素或以物质的形式出现,如酒店、茶楼、灯笼、红烛、祭品等;或以某种特殊的心理形式出现,如信仰、禁忌、鬼魂迷信等;更有以语言的方式表现出来,如方言俗语、人物称谓、诙谐语,等等。这些民俗文化元素涵盖了人们的衣食住行、生产生活、岁时节日、人生礼仪、信仰禁忌、游戏娱乐等领域,读来令人耳目一新,别有一番风味。

一、对饮食民俗的描写,构成他的散文的一些主要情节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饮食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饮食不仅能满足人们的生理需要,而且因其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精神需求,从而形成了丰富多彩的饮食文化。丰子恺的散文,有很多地方提到了他的故乡和其他地方的饮食习俗。这些饮食习俗,既有日常的饮食,也有节日的饮食。日常的饮食有:作者从外面回家时,“老妻忙着烧素菜,故乡的臭豆腐干,故乡的冬菜,故乡的红米饭”[3]58(《家》);还有求学时每次假期结束返校,母亲总要给他吃糕和粽子,意味着“高中”(《旧话》)。岁时节日的饮食民俗就更多了:有养蚕时家里每天都要买枇杷和软糕来给采茧、作丝、烧火的人吃(《忆儿时》);有八月十五中秋赏月时一家人陪着父亲吃螃蟹的情景;有过年节时年三十晚上吃的爆谷花、接灶圆子,元旦日带着压岁钱,约伴到街上去吃烧卖的欢乐记忆(《新年怀旧》)。还有,亲戚家孩子第一次上门作客返回时,主人家必做几盘包子送给他,名曰“打送”,这是一种用甜豆沙做馅的米粉包子,包子做好后要在上面打上一个红色的“寿”字。这种待客礼仪的饮食,作者在四五岁时看见母亲及姐姐做过,成年后仍然记忆犹新(《梦痕》)。

在丰子恺散文中写得最有特点的饮食习俗有:吃瓜子、吃酒、吃螃蟹等。

吃瓜子:瓜子是一种零食,一种消闲食品。丰子恺用漫画的笔法给我们描绘了吃瓜子这一民间大众常见的吃小食品(零食)的习俗,充满了夸张与讽刺的口吻。他对这一习俗加以挖掘,以中国的少爷、小姐、太太们对瓜子的吃相品味了人生。作者指出,中国人在很多场合都喜欢吃瓜子,在客厅里、戏馆里,“酒席上、茶楼上,我看见过无数吃瓜子的圣手”[3]197。作者对吃瓜子这种陋习深为厌恶,他从小小的吃瓜子——一个甚至算不上饮食的零食习俗看出了人生大世界,提出了对这种国人偏爱的消闲食品带来的严重后果的担忧:小小食品不仅消磨人们的时间,更能消磨人的意志,“将来此道发展起来,恐怕是全中国也可消灭在‘格,呸’‘的,的’的声音中呢。”[3]199作者在写饮食习俗中融入自己的人生见解,确实发人深省。

吃酒:中国是一个酒文化大国,酒的种类、饮酒的方式可谓五花八门。酒融进了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之中,日常生活、岁时节日、人生礼仪,人们都离不开酒。自古文人爱喝酒,丰子恺也不例外。在丰子恺的散文中,他多次提到酒:如桂林的三花、贵州的茅台、浙江的绍兴酒、广西宜山的金桔酒;专门写喝酒的散文也有几篇,例如《沙坪的酒》、《吃酒》《湖畔夜饮》、《酒令》等。丰子恺在写酒的散文中,融入了一种独特的酒文化元素。

在《沙坪的酒》里,作者写了自己每日的一件乐事就是晚酌,他不爱喝白酒,就爱喝绍兴的黄酒、沙坪的渝酒,“使人醺醺而不醉”。在晚酌中看着成群的儿女长大成人,作者觉得很有“兴味”,一种天伦之乐的享受,一种人生的幸福境界油然而生。

在《癞六伯》里,作者写到癞六伯喜欢喝的一种加了微量砒霜的时酒。这种酒能养筋活血,醉得快,也醒得快,当地农民喜欢喝这种酒,作者也常常买来喝。作者还描写了癞六伯喝醉酒后指手画脚地骂人的情景。癞六伯借着酒劲,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作者通过这一情节,刻画了一个勤劳善良的小人物的性格,并写出了这类人物在黑暗社会中所发出的软弱无力的反抗心声。

在《湖畔夜饮》中作者讲述自己和郑振铎对坐饮酒,酱鸭、酱肉、皮蛋和花生米,这些都是江南一带出产的美食,就是他们的下酒菜,墙上贴着数学家苏步青的一首诗。作者觉得,“有了这诗,酒味特别的好。我觉得世间最好的酒肴,莫如诗句”[3]178。两人喝酒、赏诗、叙旧,十分惬意。

丰子恺用了一个南方人的说法,把喝酒称为“吃酒”。在《吃酒》这篇散文中,丰子恺详细描写了几次吃酒的经历。吃酒的场合、酒的种类、下酒菜,一起喝酒的人不同,心情也有所不同。第一次是作者在日本时,和一个认识的留学生黄涵秋一起坐火车到江之岛喝酒。“两瓶正宗,两个壶烧”。“正宗是日本的黄酒,色香味都不亚于绍兴酒。”[3]199壶烧是当地的名菜,是用日本的一种名叫荣螺的大螺蛳做成。“三杯入口,万虑皆消。海鸟长鸣,天风振袖。但觉心旷神怡,仿佛身在仙境。”[3]200第二次喝酒是在上海城隍庙里,仍然是和黄涵秋,两人在一家素菜馆里吃素酒。“两斤酒、两碗‘过浇面’,一碗冬菇,一碗十景”[3]200。第三次,和一位老翁对酌,酒是自家酿的,色香味都上等,下酒菜是一碟花生米。第四次,是杭州西湖之畔,作者自家的门口,常有一位青年用饭粒钓虾,每次只钓三四只,够下酒足矣。两人是在岳坟的酒店里吃酒认识的。作者很欣赏这位自得其乐的青年,称之为“钓虾的酒徒”。

《酒令》回忆了幼时家中逢年过节行酒令的习俗,描写的也是一种酒文化。

吃螃蟹:在《忆儿时》里,作者回忆了童年时和家人一起陪父亲吃螃蟹的情景:因为父亲嗜蟹,一家人都学父亲,把剥下来的蟹肉“积在蟹斗里,剥完之后,放一点姜醋,拌一拌,就作为下饭的菜,此外没有别的菜了。”[3]61江南一带多水乡,螃蟹是其特产,从吃螃蟹的情节中我们看到了父亲的饮食雅兴以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幸福和谐生活。

抗战时期逃难到桂林时,丰子恺在他的《教师日记》里也常提到桂林的饮食习俗:例如水磨汤圆、橘子、甘蔗、大鲤鱼、临桂板鸭、粽子、炒米汤,等等。

最值得一提的是日记里提到作者去宜山的路上,在一家小店里“饮炒米汤各一碗,食粽各三四只。”[4]86这里说的炒米汤是指桂林一带的风味饮食——油茶。居住在桂北地区的苗族、瑶族、侗族均有打油茶的传统风俗。油茶的制作方法大同小异,简单地说,就是在铁锅中烧上适量的花生油或茶油,放入茶叶炒过,然后加水,边煮边捣打,同时加入生姜、盐、糖,一锅香气四溢的油茶就打成了。

此外,在《教师日记》里,丰子恺还转载了学生作文中所描写的瑶民的饮食习俗:“山中无米,所食小米、芋薯、芭蕉根、猪、蚜虫及蛇。有上客至,则出所腌制蚯蚓请客”[4]98。

由此可见,丰子恺的散文中关注到的饮食民俗元素有很多,既有他家乡一带的饮食习俗,也有逃难途中见到的饮食民俗,这些民俗构成他一些作品中的主要情节,读起来令人饶有趣味。

二、对方言、俗语、人物称谓的运用使人物性格鲜明,作品地方色彩浓厚

方言,是一个特定区域所使用的语言,一个地方的方言,也代表了一个地方的文化。我国民族众多,各民族一般都有各自的语言,就是汉族也有很多不同的方言区。方言的使用是最能体现作品地方特色的一个标志。丰子恺的散文语言总体上是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但是作者在对自幼成长的吴方言地区进行描写时有意无意地使用一些方言俗语,作者自己有时候称这些方言为湖州土白、桐庐土白、上海土白,使得作品趣味盎然,地方特色更明显。像《菊林》里的“阿拉师傅跌了一跤”;《歪鲈婆阿三》里司务钟老七说的话“这真叫做没淘剩!”(“没淘剩”是作者的家乡话,意即没出息);《四轩柱》里的“养杀你”(供养你一辈子)、“烂膀”(烂腿)、“毒头”(神经病或傻瓜)、憨大(愚钝)、水鸡(甲鱼);《两场闹》里的“这不来”(这不行)、“勿要莫歇”(不要就拉倒);《庐山游记》中记叙一位游人讲述遇到一只黄鼠狼,“他打着湖州土白说:‘渠被沧吓了一跳,沧也被渠吓了一跳!’”,等等。这些方言,作者都恰到好处地穿插和使用,增加了作品的地方特色,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人物的性格。如上述《歪鲈婆阿三》钟司务说的那句方言,一方面反映钟司务精明、为人直爽、快人快语的性格,也揭示了歪鲈婆阿三这个人没出息的性格,中彩票后不懂打算,被无良之人教唆,狂赌滥用,转瞬间将中奖的钱挥霍殆尽重返贫困的境地。其他的还有《半篇莫干山游记》中的“葛娘”(江南一带骂人话)、《教师日记》里的“没得”(桂林话,意思是“没有了”),等等。

语言是构成文章的最重要的元素,语言艺术的源泉是生活。可以说,翻开丰子恺的散文,仿佛接触到的就是一些活生生的,操着各地方言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就是丰子恺本身,在那个年代也操着一口浓厚的江浙方言,在《教师日记》里他提到就因为自己讲浙江方言,逃难来到桂林给学生上课时,刚开始还有很多学生听不懂。散文中插入方言,和丰子恺的个人经历以及他对方言土语的关注和热爱有一定的关系。

俗语是一种民间通俗语汇,它没有严格的界限,范围较宽泛,一般指民间口头上常用的短小定型的形容性短语。俗语是老百姓千百年来的习惯用语,它往往是简洁精炼,蕴含着一定的生活哲理。丰子恺散文中有不少的俗语也很为人称道。例如,《过年》里“拜年拜到正月半,烂糖鸡屎炒青菜”就是形容过年酬谢往来太多,准备的饭菜都吃完了;《忆弟》里就有“攀了三日三夜,光绪皇帝是我表兄”来形容我家和太(朱家大伯)的七拐八弯的远亲关系,文中讲到他们姐弟三个在饭桌上为一件事笑不可仰时,母亲也引用俗语来阻止“食不言,寝不语”。《吃瓜子》里形容瓜子吃不饱,叫做“吃三日三夜,长个屎尖头”。这些俗语的运用,言简意赅,生动活泼,趣味盎然。

人物称谓也是一种语言民俗。“称谓语是说话人在称呼或者指代某人时根据双方之间的关系以及对方的身份、职业等因素而对他使用的指称用语,其类别有亲属称谓、人名称谓、职务称谓等。民间称谓使用较多的是亲属称谓与人名称谓。”[5]312对人物的称谓可以反映出一个地方的社会文化,包括传统习俗、伦理观、价值观等。在丰子恺的散文中,人名称谓别具特色。民间的人名称谓主要有三种形式:小名、大名、绰号。人小时称小名,成年后称大名,非正式场合有时戏称绰号。丰子恺散文中的人物名字几乎没有大名,即使有大名也没人称呼,一般都是叫小名或绰号。小名,又叫乳名、奶名、幼名,是成年以前所用的非正式名称。取乳名常常以丑、贱为原则,有的以动物命名,如“阿狗”、“狗剩”,有的以无生物命名,如“石头”、“铁蛋”等等,皆因人们认为这些低贱常见的东西好养活,或者不会引起阎王爷的注意。也有用女性化的名称作为男孩乳名的,反映了传统社会中以女性为贱的观念。散文《爱子之心》就写到了浙西人给孩子取名的一种习俗:越是宝贝的男孩,越是给他取下贱的名。“吾乡风俗,给孩子取名常用‘丫头’,‘小狗’,‘和尚’等。”例如《王囡囡》中作者儿时的玩伴王囡囡就以女性名字为乳名,家人希望取一个女性的贱名作他的小名使他平安长大,反映了其家人对他的疼爱和呵护。还有《四轩柱》中提到盆子三娘娘有个孙子的名字也很有民俗意味,名叫陆王李。“因为他幼时为了保证健康长寿,过继给寒山寺里的菩萨太君娘娘,太君娘娘姓陆。后他又过继给另外一个人,姓李。他自己姓王。把三个姓连起来,就叫他‘陆王李’”[3]216。这里就有过继风俗与取名习俗。民间风俗中有担心孩子不好养过继给人的,但是以过继那家人的姓给孩子取名,确实很少见,反映了当地一种独特的取名习俗。丰子恺几个孩子的取名同样充满了民俗意义,大女儿半夜出生,作者请孩子的外公给取个名,外公给她取名“丰陈宝”。说是因为夜里出生,哭声甚大,就引用古典,取这个名字。原来老人家是引用《辞源》里“陈宝”一项:“神名……常于夜……其声殷殷。以一牢词之名曰陈宝。见《史记》。”[6]112二女儿出世,因为又是个女儿,她的祖母和外婆略微有些失望。外公给她取名“麟先”。取义来自“麟之子,振振公子。”希望她的出生能带来后面一个男孩的出生。这些都体现了重男轻女的传统民俗。

在丰子恺的笔下,还有一些人物是按亲属辈分来称呼的,如蒋五伯、癞六伯、五阿哥等,体现了乡下人际关系中一种浓浓的亲情氛围。还有对一些女性的称谓也很有趣,有的是根据其住所来称呼的,如牛桥头七娘娘(《忆儿时》);有些按照丈夫的名字来叫的,例如何三娘娘就是因为其丈夫名叫何老三,盆子三娘娘的丈夫叫做盆子三阿爹(《四轩柱》),这些称谓反映了当时女性社会地位的低下,她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只能跟随丈夫名字命名。但是作者都把她们称为娘娘,这是当地对上了年纪的女性的一种尊称。而在作者的故乡,“伯伯”却未必是尊称,在《阿咪》里称猫为“猫伯伯”,称鬼为“鬼伯伯”,称贼为“贼伯伯”。还有的人物是按绰号来叫的,如木铳阿三、毒头阿三(《四轩柱》)、歪鲈婆阿三(《歪鲈婆阿三》)。绰号又叫外号、诨名,是指在人的本名之外,他人根据其特征为之另起的名号。绰号多含亲昵、憎恶或玩笑的意味。绰号有美称也有恶称,例如毒头阿三就是指神经病阿三或者傻瓜阿三的意思,歪鲈婆阿三指的是他的嘴巴长得像鲈鱼一样。

三、对岁时节日、信仰禁忌习俗的描摹使作品充满了浓厚的民俗文化氛围

“岁时节日,主要是指与天时、物候的周期性转换相适应,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约定俗成的、具有某种风俗活动内容的特定时日。”[5]131在我国,一年四季有很多的节日,并且伴随着相应的民俗活动,构成了丰富多彩的岁时节日民俗。在丰子恺的散文中,也写到了乡下过年、清明、放焰口、庙会等岁时节令民俗,使作品染上了厚重的民俗文化氛围。

例如:《牛女》中的“七夕”鹊桥会,就是来自牛郎织女的民间故事和七夕乞巧的风俗。民间传说,每到农历七月初七,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这天也叫“乞巧节”。每到七夕,姑娘们就会来到花前月下,遥望牵牛织女星,倾听牛女互诉心曲的情话,乞求上天能让自己心灵手巧,有称心如意的婚姻。作者写道,他家姊妹多,祭双星时,大家在一弯眉月光中穿针,穿进者为乞得巧。“乞巧”是女孩子的事,故丰家众姐妹颇为热心。幼时的丰子恺,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子,也来穿针乞巧,只是好玩而凑凑热闹的。

《清明》中讲到的清明节寒食、上坟扫墓的经过。清明祭扫原本是一件悲哀的事,但是在作者笔下,却充满了欢乐。大人们在忙着祭扫、上坟,小孩子跟着去游玩、嬉戏、吃东西。“而小孩子尤其高兴,因为整天可以在乡下游玩,在草地上吃午饭。船里烧出来的饭菜,滋味特别好。因为,据老人们说,家里有灶君菩萨,把饭菜的好滋味抢了去;而船里没有灶君菩萨,所以船里烧出来的饭菜滋味特别好。”[6]275在上家族坟时,孩子们可以抢鸡蛋吃,“谁先向坟墓土地叩头,谁先抢得鸡蛋。我难得抢到,觉得这鸡蛋的确比平常的好吃”[6]276。在作者眼里,童年时过清明节充满了乐趣,完全没有悲凉凄清的气氛。

七月十五日的中元节是农历七月的重大节日。丰子恺晚年专门写了随笔《放焰口》来回忆幼时中元节的盛况。中元节,俗称“鬼节”,主要是超度孤魂野鬼的。中元节超度孤魂野鬼,一方面是广结善缘,另一方面也是让那些孤魂野鬼早日度生西方极乐世界,不要危害当地百姓。举办佛事的资金是主办人一家一户募集来的,俗称“写疏”。“放焰口”的重头戏是在晚上和尚做法事:“到了深夜,流星隐现,有如鬼火明灭;阴风飘忽,仿佛魂兮归来,就开始召请孤魂了。老和尚以悲紧之音,高声诵念,众僧属而和之。每念完一段,撒一把米,向孤魂施食。那些米落入暗处,仿佛有无数鬼魂争先抢夺,教人毛发竦然。”[7]729

小时候过年的习俗是很令丰子恺难以忘怀的,他有几篇散文就是专门描写过年习俗的:《新年怀旧》、《新年小感》、《过年》。在《过年》中,小年送灶神、打年糕、二十七过年,年三十家族中迎灶神、吃接灶圆子、祭菩萨、接财神、放花炮等,作者把这些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古老民风描绘得兴味盎然,尤其是大人们提着灯笼收账的风俗,丝毫没有旧社会地主大年夜催帐的悲惨,而是背负上了一层温馨的人性化的色彩。像“吃串”就是旧时浙西人年关清帐的习俗。除夕黄昏,店家的孩子,如丰子恺和他的姐姐们,忙着“吃串”。孩子们把每一百铜钱的串头绳解下来,取出其中三四文,只剩九十六七文,甚至九十二文,当作一百文去还帐,吃下来的“串”,归他们零用。收账的店员即使知道也不计较。收账时灯笼是必不可少的,“提灯笼,表示还是大年夜,可以讨债;如果不提灯笼,那就是新年元旦,欠债的可以打你几记耳光,要你保他三年顺境。因为大年初一讨债是禁忌的”[6]271。

在《新年怀旧》中,作者写母亲请自家染坊里的伙计吃年酒。店里的三个染匠司务是绍兴人,按惯例,农历十二月十六日动身回乡过年。十五日,店里提早办一桌年酒替他们送行。按当地习俗,年酒席上一只全鸡的摆法大有讲究:鸡头向着谁,谁就要被辞退。丰家染坊不需要辞退谁,故丰子恺母亲非常小心,上菜时总要关照仆人,必须把鸡头向着空位。从过年习俗中,作者接受了母亲对伙计体贴与关照的“爱心教育”。

除了岁时节日民俗外,丰子恺的散文中也写了很多的民间信仰和禁忌。

信仰与禁忌是民间两种常见的民俗事象。信仰重在祈求神灵的保佑,禁忌旨在规避灾祸的出现。在丰子恺的家乡浙西一带是流行多神信仰的,人们既祭拜菩萨、观音等佛教、道教的神,也祭祀灶王、土地爷、财神等自然神,还迷信鬼魂世界。

《过年》中就写到了丰家祭拜灶君的情景。在浙江民间,灶君是一位具有喜剧色彩的神,是玉皇大帝派驻每家每户监视善恶言行的。人们既供奉他,又善意地戏弄他。“廿三日晚上送灶,灶君菩萨每年上天约一星期,廿三夜上去,大年夜回来。”[6]269廿三这天,家家烧赤豆糯米饭供灶君,把灶君神像请下来,放进一顶灶轿里。家人拿冬青柏子和纸做的金元宝装饰轿子,然后又拿一些糖塌饼来,粘在灶君的嘴上,使他粘嘴粘舌,免得他在玉皇大帝面前多嘴多舌讲主人家的坏话。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后,全家还要上演一出“毛糙纸揩漥”(“漥”就是屁股)的滑稽戏。一个人拿着一张毛糙纸,把另一个人的嘴揩一揩。意思是说:你这嘴巴就是屁股,一年中所说的不吉利话就当是放屁了。这种用毛糙纸擦嘴辟邪的做法,实际上也是一种规避灾难、祈求平安与幸福的禁忌民俗。

此外,《王囡囡》写了王囡囡的祖母请一个关魂婆来为她已死的儿子王三三关魂的仪式,实际上就是一种鬼神信仰。过去,民间认为人死后变成鬼魂到处游荡,所以要举行关魂仪式,请大神(神汉、巫婆)来帮助关魂。这是一种迷信习俗,但毕竟反映了当时人们信仰鬼神的观念习俗。《四轩柱》中写道,何三娘娘常常生病,每逢这时候,她的丈夫何老三便上街买个猪头扛在肩上,在街上走一转。逢人便说:“老太婆生病,今天谢菩萨。”然后要人家“凑份子”。谢菩萨又名拜三牲,就是买一个猪头,一条鱼,杀一只鸡,点起香烛,供起菩萨像来,还邀请一个道士来祈祷。主人要跟着跪拜,恭请菩萨吃饱喝足后赶快离开,不要与病人纠缠。拜过之后,还要请“凑份子”的亲朋吃“谢菩萨夜饭”。这是一种祛病消灾的习俗,认为人生病是由於菩萨作祟造成的,所以要祭拜菩萨,祈求平安健康。其实何三娘娘只是闹点肚子痛的小毛病,何老三却借故敛财。

除了上述分析提到的民俗元素以外,在丰子恺的散文中还有服饰、游戏、生产生活用具等民俗文化元素,真可谓世态人生皆风情。

总之,纵观丰子恺的散文,往往可以发现其对故乡甚至对异域风情的描写和热爱,民情风俗元素构成了丰子恺散文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民间的习俗寄托着民众的信仰、希望、想象和欢乐,丰子恺这些弥漫着浓厚的民俗文化韵味的散文,浸透了作者对人生对社会的真性情、真感悟,唤起人们对淳朴的人性和民风的向往和回归。

[1]余风.文艺民俗学引论[J].文艺理论家,1990,(4).

[2]曲金良.民俗美学发生论[J].文艺研究,1989,(2).

[3]丰子恺.禅外阅世[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4]丰子恺.教师日记[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

[5]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

[6]丰子恺.丰子恺静观尘世[M].武汉:湖北长江出版集团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

[7]丰子恺.丰子恺散文全编[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Ways of the World and the Life——On the Flavor of Folk Custom Culture of Feng Zikai’s prose creation

LIU Li-qiong
(Chinese Department,Guilin Teachers’College,Guilin,Guangxi 541001,China)

Feng Zikai’s prose creation involves the social life,containing the rich flavor of folk custom culture,especially the prose recalling hometown people and affairs and the diaries describing what he saw and heard in Guilin in the Sino-Japanese War.Feng Zikai gives us a vivid custom culture picture scroll through his fresh writing style.The flavor of folk custom culture of Feng Zikai’s prose creation lies in that he constitutes the main plots of his prose through the narration of the diet,the dialects,the character titles,the festivals,the belief and taboos so as to reveal the character disposition,create the situations,and manifest the thick local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connotations.

Feng Zikai;prose creation;folk custom culture element

I26

A

1672-9021(2011)03-0049-06

刘丽琼(1966-),女(壮族),广西武鸣人,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文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外国文学、民间文学、民俗。

2011-05-15

[责任编辑 席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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