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中小学汉语课程设置模式探讨

〔美国〕廖山漫

随着汉语在世界范围的广泛传播，近年来，美国的中小学外语课程设置打破了传统的以西班牙语、法语、意大利语为主的状况，开设汉语课成为了外语课程设置方面的一个重要改变。目前全美大约有1 600所学校开设了汉语课。主流学校汉语课设立的模式多种多样，大不相同，几乎没有一个学区，没有一类学校有相同的设课形式：开始年级不一，课程内容不同，课时长度不齐，教材选择各异。这一系列的不同势必影响着汉语作为美国中小学一门独立的外语课程的建设。本文针对美国目前部分中小学汉语课程设置的形式进行了一个调查，并做了分析和比较，认为开设汉语课比较理想的是从小学开始，能帮助学生较早接触汉语和中华文化，有利于建立完整的课程体系。

一、汉语课在美国中小学设置概况

2000年前美国开设汉语课的学校大约300所①Sam Dillon（2010）Foreign Languages Fade in Class—Expect Chinese，美国纽约时报网站：http：／／www．nytimes．com／2010／01／21／education／21chinese．html？＿r＝1，January 20。，学习汉语的学生人数约5 000②Pauline Vu（2007）More U．S．Schools Pin Fortune on Chinese，美国Stateline新闻网站：http：／／www．stateline．org／live／details／story？contentId＝189934，March 16。人。然而，这种情形在2006年1月6日美国“国家安全语言倡议”（National Security Language Initiative）出台后发生了变化，汉语作为关键语言之一而被越来越多的美国学校所认识、接受和介绍，开设汉语的学校和学习汉语的学生大幅度增加。“国家安全语言倡议”向美国人明确“关键语言”所指的是：阿拉伯语、汉语、俄语、印地语和波斯语③全美外语教学理事会网站：http：／／www．actfl．org／i4a／pages／index．cfm？pageid＝4249。，汉语被列在第二位。由于总统的倡议，相应的财政拨款（如外国语言支助计划④美国教育部网站：http：／／www2．ed．gov／programs／flap／index．html。），再加上中国国家汉办的大力推广，开设汉语的学校越来越多。美国“应用语言中心”（Center for Applied Linguistics）2006年9月到2009年8月进行了一项外语课的调查。统计显示，10年前全美约有2．75万所学校开设外语课，大约有300所学校开设汉语课，占开设外语课学校的1%，而至2009年，开设汉语课的学校已上升到4%。AP汉语2007年才由美国大学理事会推出，参加汉语AP考试的学生2010年即有可能超过德语而位列第三。大学理事会的副主席Trevor Packer先生说：“我们都非常惊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汉语AP将超越德语。”⑤Nancy C．Rhodes ＆Ingrid Pufahl（2010）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in U．S．Schools—Results of a National Survey Washington，D．C．：CAL．汉语逐渐走进了美国各大州的中小学课程计划。由于美国教育体制实行地方分权自治，虽然每一个州教育部门都制定了中小学的课程质量标准（Curriculum Standard ＆Framework），各学校的课程设置仍有极大的自由度。以外语课为例，对于高中毕业的外语要求，各州就不一样。加州，外语或视像表演艺术是同一大类⑥美国加州教委网站：http：／／www．cde．ca．gov／ci／gs／hs／cefhsgradreq．asp。，只要求修1 学年。纽约市普通高中文凭（Regent Diploma）外语要求是2个学分①美国纽约市教委网站：http：／／schools．nyc．gov／documents／offices／GT／TL／2009＿GenEd＿Grad＿Card＿FINAL．pdf。，也相当于1学年。俄勒冈州外语和职业技术教育／艺术教育一共要求3学分，相当于3学年的学习②美国俄勒冈州教委网站：http：／／www．ode．state．or．us／search／page／？id＝1681。。德州不同的高中对外语教学有不同的要求，满足毕业最低要求不需要外语，建议的毕业要求是2学年，最高要求是3学年③美国德克萨斯州教委网站：http：／／ritter．tea．state．tx．us／rules／tac／chapter074／ch074b．html。。不难看出，外语只是一门副科，它的地位低于核心课程，因此各个学区各个学校外语开设的形式都不相同。汉语基本上还是新课程，汉语课的设置形式更是多种多样。

今年初，笔者在美国部分州的部分汉语教师中做了一个简单问卷与电话结合的抽样调查，包括纽约、新泽西、加州、伊利诺伊、麻州、康州、新墨西哥、弗吉尼亚、爱荷华州、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等，问题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学校开设汉语课的起始年份，所在学校汉语课的开始年级，每周课时，每节课的长度。从这一项调查可以看到，美国汉语课程大概有以下几种设置形式：

（1）直接从高中阶段开课，汉语面向9—12年级。

（2）初中阶段开始开设汉语课。

（3）小学5年级开设汉语入门课。

（4）小学以中国文化为先导课，初中阶段正式开设汉语课。

（5）小学1—3年级的浸入式（Immersion Program）汉语课。

二、多种汉语课程设置模式的探讨

美国的中小学课程设置是由各州、各学区自己决定的。以上五种不同类型的汉语课程设置模式虽然只取自全美部分州的部分学校，却能折射出该学区从学区总监、校董会到家长会的教育理念，同时亦能反映课程设计理论的基本要求。自20世纪80年代，随着第二语言习得理论的发展，克拉申的“自然法”广泛影响到外语教学，美国外语教学强调“语言交际能力培养”，课程模式和教学方案的设计反映了以培养交际能力为出发点的语言教学要求。因此，汉语课程设计也必定会体现这一趋势。但是，如何在自己的学区开展汉语课程计划，如何努力实现汉语课程计划的顺利持续发展，从哪一年级开始开课，如何确立课时长度，教哪些内容，是选修还是必修等一系列的考虑从根本上反映了对汉语课的认识程度，进而影响了汉语在学区课程建设中的地位和课程的发展。不同的汉语课程设置模式究竟怎样影响汉语课程发展？以下将分别就目前美国中小学汉语课程设置的几大模式进行探讨。

（一）尝试与探究的高中汉语课

美国的中学大多分初中和高中两部分，6—8年级为初中，9—12年级为高中，多为独立的学校。在接受问卷的31 位老师中，有10 位是小学教师，其他都是中学老师。其中15 位教9—12年级，7位教初中，他们中有8位高中老师还兼顾初中或小学的教学。直接在高中阶段开始汉语课的学校只有7所。这类学校大多没有从初中升上来的汉语班，汉语课都从9年级开始，第一年为汉语1，然后是汉语2，汉语3，汉语4，最后是AP 汉语。接受问卷的4位AP汉语老师中有两位来自私立学校。直接从高中开设汉语课，多数因为社区有相当多的华裔，又受到汉语热潮的影响，于是尝试在高中阶段开汉语课。这类课型带有摸索实验性质，选修汉语课的学生也不多，因为课时不足，多数老师是非全日制的。这种模式虽然为学生提供了探索汉语的机会，但所面临的问题也非常明显。

（二）初高中同步稳健发展的汉语课

初中阶段开始设汉语课。这类学校原来也不一定有汉语课，但学校有长远目标，希望学生能在7、8年级上汉语课，进入高中后能进入汉语2的学习。这类学校通常在7年级开始开汉语课，有的是1学期，有的2／3学年。8年级时再以同样的课型开设汉语课，目标是：认识汉语，了解汉语，培养兴趣，为学生做好进入高中阶段的汉语2学习的准备。如果学生能在高中继续选修汉语，则有望进入汉语3，汉语4和AP汉语。不过，目前，无论是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AP汉语学生多为有汉语背景的学生，AP汉语对于美国学生来说远比其他外语难多了。在一般的学校，由于西班牙语、法语和意大利语有比较长的历史，选修这些语言课的学生通常比较多。当汉语加入学校外语之列，势必有不少学生来选汉语，因此7年级开始给学生一个关于语言和文化的介绍，8年级开始简单正规的语言训练，高中9年级延续汉语学习就有可能了。

（三）小学开始设立汉语课

这类学校所在学区汉语开始比较早，汉语课开设历史大多有十几年了。参与这次问卷的老师中，教小学的有36位，其中加州湾区学校最早在1984年就开设了汉语课。但这类学校数量不多，因为全美开设外语课的小学数量越来越少。美国国家应用语言中心2008年的调查结果显示，相当数量的中小学削减了外语，尤其是小学。从1997年到2008年，开设外语课的小学由原来的31%减少到25%，开设外语课的中学由71%降低到58%。很多学校不仅停开了日语，还有法语、德语和俄语①Nancy C．Rhodes ＆Ingrid Pufahl（2010）ForeignLanguageTeachinginU．S．Schools—ResultsofaNational Survey，Washington，D．C．：CAL．。但是汉语依然在众多语言中脱颖而出，“尽管美国有数千公立学校取消了外语课，但全美国有一种语言变得越来越受欢迎，那就是汉语”②Yukari Iwatani Kane（2011）Growing Diversity Fuels Chinese School，美国华尔街日报网站：http：／／online．wsj．com／article／SB10001424052748704461304576216613309652724．html，March 24。。从小学4、5年级开始上汉语课，学生能有更多的机会在容易产生好奇心的年龄尽情探索，即使每周只有30—40分钟时间，学生也可以喜欢、爱上汉语及其文化。等到进入初中，学生们仍然保持着兴趣，延续汉语课的学习。

（四）文化为先、引导兴趣的汉语课

有一类学校通常在小学同时开设多种语言，但仅仅作为文化引导。汉语也是其中之一，由非汉语老师上课，主要介绍目的语言国的文化。其目的是让学生在开始学习语言之前，对与语言相关的社会文化有所了解，对文化产生兴趣后修语言课。这种课型的小学大多有多种外语，通常每周30—40分钟课，期待学生们在领略文化风情的过程中，产生对与文化密切相关的语言的兴趣，为将来选修外语做准备。

（五）小学低年级的双语课

小学1—3年级的浸入式（Immersion）课是近年开始出现的一种设课形式。目前全美有一部分学校以浸入方式教授汉语，这些学校多被称为“Immersion program”。多年以来，法语和西班牙语均有这类课程。这类学校多为小学，且多半是私立学校或者是政府特许（Charter）学校。2011年3月24日《华尔街日报》介绍的加州湾区中美国际双语学校就是正在快速成长的一所汉语浸入型学校。这所学校自2000年来，学生人数增加了35%。在过去10年中，非亚裔学生增长了42%。目前在校学生472人中，非亚裔占了27%①Yukari Iwatani Kane（2011）Growing Diversity Fuels Chinese School，美国华尔街日报网站：http：／／online．wsj．com／article／SB10001424052748704461304576216613309652724．html，March 24。。由于联邦政府的外语支助计划（FLAP），有的公立小学也设立了汉语课程。学生从1年级开始除了学习汉语外，艺术、体育、音乐、科学和数学等都用汉语教学，每天学生的主课英语依然不变。根据国家应用语言中心的调查报告，目前提供外语的私立小学是公立小学的三倍，51%的私立小学开设外语课，但只有15%的公立小学开外语课。

以上是目前北美地区较为普遍的汉语课程类型。它们各有特点，从理论上说各个学区在设计汉语课程时都经过了深入思考和仔细论证，但实际执行的效果可能有较大的差距。汉语课程计划在有的学区发展势头很好，学生人数快速增加，而在某些学区，汉语课却被取消。后者是汉语教师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三、汉语课程模式的思考

从所得到的问卷情况来看，这些学校多数为美国汉语课开设成功的范例。最早的旧金山湾区中美国际学校迄今已有27年历史了，华盛顿州的Puyallup 高级中学的汉语课也有22年了，东部的诸多学校汉语课也是在“国家安全语言倡议”之前就开设的，但大部分汉语课则是在2006年以后才开始的。衡量汉语课设置是否成功，有三个简单因素需要考虑：其一，横向发展的标志——汉语班级是否增加；其二，纵向发展的标志——汉语年级是否升高；其三，学区是否增加了汉语教师。

汉语课开设不成功的例子也有不少，除了客观原因，如学区教育经费削减，导致外语课被砍，按照后进先出的原则，汉语一定是首当其冲被取消的。当然，前提是衡量汉语课成功与否的三个简单因素都没能实现。那么，到底什么原因使得汉语课开设不成功？原因很多，这里将重点讨论单独从高中开设汉语课对课程发展的不利。

（一）汉语课程发展到AP具有难度

如果一个学生从9年级开始修汉语1，到12年级，即使这部分学生每年都修汉语课，最多能达到汉语4，而对一个非汉语背景的学生，AP 汉语对他们是不可能的。如果说学生坚持了四年还不能上AP汉语，在心理上得不到鼓励，很可能就要放弃选修汉语。设想让学生修中文四年，这只是一个理想。由于美国对外语向来不够重视，多数州的高中毕业要求只是修一年外语，汉语亦不例外，学生有可能修一年就跑了，因此无法保证汉语这一课程持续发展，更谈不上开设AP汉语了。有不少高中就一直停留在汉语1和汉语2，选修汉语3的学生少，公立学校无法为只有几个学生的班开课。通常一个班至少要有15个学生才能开课。私立学校可以为4或5个学生开AP汉语，公立学校却只能选择取消中文课了。

（二）选修汉语课的学生数量难以得到保证

美国的中学从初中开始就有很多课任学生自由选择，外语就是选修课之一。有的学校，甚至将外语和美术手工课并成一类任学生选择。十分明显，如果选汉语课的学生数少，课就开不了，学校的整个计划就有可能被砍掉。近几年由于各州教育经费缩减，各学区不得不压缩教学开支，尽管布什政府的“国家安全语言倡议”唤醒了美国教育界对外语教学的忧患意识，但由于各州财政不景气，外语的设置仍受到很大的限制。外语课被减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2001年布什政府制定了“不让一个学生掉队”法律，要求公立学校测试学生数学和英语的能力，占据了相当多的资源，外语教学能使用的资源则相应减少。高中汉语1的学生是从初中上来的，很难令一个没有任何学习经历的初中生决定选修汉语课。如果没有先前的学习，学生选修汉语课的动机就会大打折扣，而且还可能没有学生选修。由于学生生源不足而导致整个课程被取消的情形近年屡屡发生。

（三）汉语课的质量不能得到保障

由于选修课的学生人数决定了汉语课是否能保证开设，也决定了这位汉语老师是否能续任，因此潜在的可能性就是汉语老师会尽量降低教学要求，让学生很轻松地得到好成绩，以吸引学生修课。同时外语教学标准相对比较模糊，有不确定性，也没有全州的标准考试，因此很难保证课程的教学质量。美国外语教师理事会（ACTFL）于1996年在《外语学习标准——为21世纪作准备》基础之上制定了《K—12外语教学指导大纲》，并于1999年公布了《全美中小学汉语学习目标》①ACTFL（1996）StandardsforForeignLanguageLearninginthe21stCentury，3rdEdition，Lawrence，KS：Allen Press Inc．这一全美汉语学习的指导性文件，它为全美中小学外语教学提出5C 教育目标。各州教育主管部门也在此基础上制定了中小学外语教学的要求，为外语教学提供了具体的实施目标，新泽西州教育部也进一步推出了外语教学标准②美国新泽西州教委网站：http：／／www．state．nj．us／education／cccs／。。但是，各州的外语教学依然各自为政，各个学区、各个学校都自成一体，多数学校没有统一要求和标准，学生要达到的目标也都不同，学习质量难以保证。

（四）理想的汉语课程设置学年阶段

观以上五种设置模式，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小学阶段开设汉语课是比较理想的模式，成功的教学实践帮助教育管理者看到了这一事实。即使受教育经费的限制，从初中阶段开设汉语课也能保证课程顺利发展。这两种课程设置形式扩大了汉语课的影响，为汉语课程的持续发展提供了可能。如果汉语课从高中阶段才开始，学生最多有四年时间来修汉语课，但对大多数学生而言，学外语一年就满足高中毕业的要求（因学区而异，也许也有两年要求），且高中普遍有几十门课可供选择，有很多课轻松而又有乐趣，大部分学生都宁愿选修这类课程去凑学分，而不是学语言。美国高中在一进入第4年就开始准备申请学校的材料，他们主要看重9、10、11年级的成绩，所以使学生保持对外语课4年的兴趣非常难。这种情形使得高中无法开设AP汉语，很难实现课程系列的完整性。就目前的AP汉语学生来源看，能够开设AP课的学区汉语大多从小学，至少是在初中开设的，而且这个学区的华人很多，故有很多华人学生修AP汉语，而不是从汉语1开始的美国学生。

四、结语

根据Oliva，P．（1997）《课程：理论层面》的观点，课程设置要考虑很多方面，如科目序列、系列、绩效目标等。虽然汉语设置类型反映了学区对汉语这一课程的认识、理解和期待，但对汉语课程的设置也必须进行整体思考，包括理论指导，而不是凭一时的热情，简单地顺应潮流。然而，要建立一个能与所有其他外语并列的汉语课程序列，还需有许多年的教育实践。从汉语国际传播的角度看汉语在美国中小学的推广，大面积开设汉语课是一种期待和理想。虽然全美唯有俄勒冈州于2010年2月以法案的形式规定全州公立学校都开设汉语普通话课程①Oregon Dept．of Administrative Services（2010）House Bill 3628，75th Oregon Legislative Assembly，Salem，OR：Oregon Dept．of Administrative Services．，但这一现象传递了一个信息：汉语课程有望提高到与其他外语相等的地位。从当地学区教育管理者的角度，互相借鉴，及时总结，统一多方理念，平衡各课程的关系，整合众多的资源，充分利用国家汉办提供的有利条件，使建立、完善和发展汉语课程序列成为真正的可能。

美国德克萨斯州教委网站：http：／／ritter．tea．state．tx．us／rules／tac／chapter074／ch074b．html。

美国俄勒冈州教委网站：http：／／www．ode．state．or．us／search／page／？id＝1681。

美国加州教委网站：http：／／www．cde．ca．gov／ci／gs／hs／cefhsgradreq．asp。

美国教育部网站：http：／／www2．ed．gov／programs／flap／index．html。

美国纽约市教委网站：http：／／schools．nyc．gov／documents／offices／GT／TL／2009＿GenEd＿Grad＿Card＿FINAL．pdf。

美国新泽西州教委网站：http：／／www．state．nj．us／education／cc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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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kari Iwatani Kane（2011）Growing Diversity Fuels Chinese School，http：／／online．wsj．com／article／SB10001424052748704461304576216613309652724．html，March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