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曾 虹

（云南师范大学哲学与政法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浅析《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曾 虹

（云南师范大学哲学与政法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基本观点，认为所谓自由选择只不过是指人在进行选择的时候是自由的、自愿的，至于行动的目的也并非是“成为你自己”，而是“成为人类的救世主”，因为萨特始终强调“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所有人负责”。

存在先于本质;自由;行动;责任;人道主义

一 《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基本观点

（一）本质先于存在和存在先于本质

萨特之前的许多哲学家认为作为人应当是本质先于存在。好比一颗种子，它是什么样的种子在它产生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了，它是向日葵的种子便不可能长成蒲公英。也就是说，它的本质是向日葵，它就是作为向日葵而存在的，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余地。以人为对象来说明的话，“……上帝按照一定程序和一种概念造人，完全像工匠按照定义和公式制造裁纸刀一样”［1］（P7），“每一个人都是藏在神圣理性中某种概念的体现”［1］（P7）。这就是本质先于存在。“在十八世纪的无神论哲学里……人具有一种人性;这种‘人性’，也即人的概念，是人身上都有的;它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普通的概念——人的概念——的特殊例子。”［1］（P7）

而以萨特为代表的无神论存在主义则认为，“先要有这个东西的存在，然后才能用什么概念来说明它……这个东西就是人”［1］（P7－8）。“首先有人，人碰上自己，在世界上涌现出来——然后才给自己下定义。如果人在存在主义者眼中是不能下定义的，那是因为在一开头人是什么都说不上的。他所以说得上是往后的事，那时候他就会是他认为的那种人了。所以，人性是没有的，因为没有上帝提供一个人的概念。人就是人。这不仅说他是自己认为的那样，而且也是他愿意成为的那样——是他（从无到有）从不存在到存在之后愿意成为的那样。人除了自己认为的那样以外，什么都不是。”［1］（P8）这就是存在先于本质，是所有存在主义的起点。人愿意成为什么，他便是什么。许多评论家将之贬称为“主观性”。但其实萨特想要说明的是，人首先必须存在——必须先有意识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将自己推向未来。在那之前，人处于无意识的自在状态中是不能取得存在的。

（二）存在先于本质——人选择自己的未来

当人企图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时，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他的行动构筑了这个人的形象以及价值。而且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所有人负责。当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应当考虑到这个选择对其他人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一个做出选择的人都是一个公开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个行动都会成为具有社会性质的表率，他必须考虑到别人也选择了这种行为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每一个人都这么做会变成怎样等等一系列问题。简单地说，一个人的选择不仅涉及自身，而且涉及全社会、全人类。他做出了一个选择，这个选择使他成为了全人类的模范，同时他要为此承担责任——不仅是他自己的，而且是全社会的。假如一个人决定不读书直接去工作，那么他不仅得为他的工作、他的未来负责，还得对他的父母、全社会负责，因为他在选择去工作这一行动时，他就已经向所有人表明他的主张、他的立场，并希望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做，“在模铸自己时，我模铸了人。”［1］（P9）

考虑到做出选择之后要承担的责任是多么沉重之后，人在选择之时就会感觉到痛苦。“存在主义者坦然说人是痛苦的。他的意思是这样——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承担责任时，他完全意识到不但为自己的将来作了抉择，而且通过这一行动同时成为了为全人类作出抉择的立法者——在这样一个时刻，人是无法摆脱那种整个的和重大的责任感的。”［1］（P10）许多人会反驳:不可能每个人都不读书就直接工作了，而且他去工作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这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已。但从道德上来说，“如果人人都照你这样去做，那将是什么情形”［1］（P10）?而且，说出“不可能每个人都不读书就直接工作了”这话的人就等同于否认了“直接工作”的价值和意义。至于这件事情本身有没有影响到他人，当他做了选择之后就开始影响了这个人以及他旁边的人的未来了。所谓的痛苦就是从这个地方产生的:你不仅要为你自己的未来负责，还要对你身边的人的未来负责，你真的有这个资格随随便便就做出一个选择吗?

“例如，一个军事领袖负责组织进攻，并使若干士兵送掉性命;在这样做时，他是作了选择的，而且压根儿是他一个人作出选择。当然，他是执行上级的命令，但是上级的命令比较笼统，要他自己来领会，而十个人或者十四个人或者二十个人的生命就系在他的领会上。在作出这项决定时，他是没法不感到痛苦的。所有领袖都懂得这种痛苦。它阻止不了他们采取行动;相反，它是他们行动的真正条件，因为这个行动先就假定有多种可能性，而选择其中之一时，他们懂得其价值只是由于被挑选上了。”［1］（P11）

（三）选择的自由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如果上帝不存在，什么事情都将是容许的。萨特将此当作存在主义的起点，认为“如果上帝不存在，一切都是容许的，因此人就变得孤苦伶仃了，因为他不论在自己的内心里，或者在自身以外，都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1］（P12）若我们承认存在先于本质，那么我们就应当承认人并没有什么规定性或者目的性，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参照物可以去模仿，他是自由的、无约束的。而且，“上帝不存在，也就没有人能够提供价值或者命令，使我们的行动成为合法化”［1］（P12）。我们所选择的道路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推脱。萨特举了一个例子:一个学生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第一是留下来照顾、陪伴在战争中失去了一个儿子并且对丈夫打算背叛祖国的行为感到痛苦的母亲;第二是参军替在战争中牺牲的兄长以及同胞报仇。“如果我和我的母亲呆在一起，我就是把她当作一个目的，而不是当作一个手段;但是根据同样的理由，那些为我战斗的人就有被我当作手段的危险;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我去帮助那些战士，我将是把他们当作目的，而犯了把我母亲当作手段的危险。”［1］（P14－15）萨特的回答是:“你是自由的，所以你选择吧——这就是说，去发明吧。”［1］（P15）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你做出选择，而你想要的答案在你选择要找什么人请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决定怎样你便去做好了，“决定我们存在的是我们自己”［1］（P17）。

（四）选择之后的行动

我们一旦选择了某种行动，这种行动就构成了我们自身。当我们说一个人懦弱时，我们并不是说这个人是个懦弱的人，而是因为他有懦弱的行为，所以他是个懦弱的人。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懦弱的属性，是你选择的行为使你变得如此。假如你是一个英雄，那其实指的是你的行为像一个英雄。你天生并不是一个英雄，只不过你的行为使得你像一个英雄罢了。假若有谁天生便是一个懦夫，那他就可以怨天怨地，听任事情的发展而无动于衷，因为他是个懦夫，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现状。但是萨特却指出，是你的行为使你变成了一个懦夫，你之所以有错不在于你的无力也不在于你的弱小，仅仅存在于你懦弱的行为之中。因此重要的是行动。你选择了怎样的行动，你便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人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避免不了对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人的行动铸成了这个人，他只有通过另一个人的介入才能得知自己的真实情况，反过来也是一样。他在决定着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他也在判断别人的形象。每个人的选择都会影响到他人，因此，这是个互相影响互相判断的世界。“人就得在这个世界里决定自己是什么和别人是什么。”［1］（P20）在任何时代任何地区，人总有办法了解人的意图。萨特称之为人类的普遍性。因为这个普遍性是我们相互理解。“在选择我自己时，我制造了这种普遍性;在理解任何别的人、任何别的时代的意图时，我也在制造着这种普遍性。”［1］（P23）“存在主义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呢?是自由承担责任的绝对性质;通过自由承担责任，任何人在体现一种人类类型时，也体现了自己——这样的承担责任，不论对什么人，也不管在任何时代，始终是可理解的——以及因这种绝对承担责任而产生的对文化模式的相对性影响。”［1］（P23）人在社会生活环境中无法避免做出选择——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因此他必须承担责任。一个人在进行选择时不可避免地会参照身边人的选择，此后他的选择就是他肯定了自己为人的价值，选择了成为他自己，建立起了他在他人眼中的形象，也形成了对他人的判断。

（五）存在先于本质的人道主义

萨特所认同的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不视人为目的也不认为人是最高价值。意思就是“由于是一个人，就可以认为自己对某些人的特殊成就负责，并且引以为荣。这就是认为我们可以根据某些人的最出色行为肯定人的价值。”［1］（P29）萨特认为这种想法是荒谬的。存在主义者不应当把人作为目的，而且不应该把人作为崇拜对象。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应当是“人除了他自己外，别无立法者……必须始终在自身之外寻求一个解放（自己）的或者体现某种特殊（理想）的目标，人才能体现自己真正是人”［1］（P30）。人要成为他自己，依靠他自己，找到他自己，才能拯救他自己。

二 对萨特的存在主义的评价——“救世主”学说

用进化论观点来看本质先于存在，若用种子的植物来作比方的话稍微有点不妥。因为千百年来无论是人还是动植物甚至景物都会变化。最起码千百年前的苹果跟今天的苹果应该不是一个味道，也不一定是同一个形状。

至于存在先于本质，萨特只是想表明人有无限多的而且是自由的选项，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但随后他又说虽然选择是自由的，但是你要为这份自由的选择承担起责任。这个责任不仅对你自己负责，还要对所有人负责。选择了之后的行动的后果，无论是用因果联系还是蝴蝶效应理论都可以说明这个行为对他人的影响。抛开萨特“假若人人都这样做怎么办”的想法，就一般而言，一个人的行动确实可以影响到周边乃至一个国家、社会的走向。但若想要人人都按照这种行为来行事的话，这个人行动本身的出发点就已经不是“成为我”，而是以整个人类为负担的“成为救世主”了，这种情况下按照萨特的理论只能解释为他选择了成为“救世主”，他希望人人都成为“救世主”。这样，他反而抹杀了人的主观愿望（私欲），倡导人人都成为一个完人。但是，一个人没有必要承担起整个社会的全部责任。我以为他只要明白他的行为会对别人的选择、别人的行动产生影响就够了。

就建立一个社会行为模式来说，每个人的行为后果以及影响是未知的，所以才需要一个一个地试验，并且从中挑出最好的道路。没有必要向全世界宣布“你们都跟我走”，这样反而会导致法西斯主义，而这正是萨特本人所反对的。之所以出现这种思想在于萨特本人的出发点不是个人而是全人类，所以一个人的自由也变成了全人类的自由。但是，一个人没有必要负担全人类，这样他就不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聚集了社会欲望的集合体了——救世主。人只要拯救他自己就可以了，只要不违背基本的、公认的伦理道德，他人是没有办法干涉、指责他的自救行为的。

退一步说，无论是蝴蝶效应也好、因果关系也好，每个人所作的选择、行为都会影响到他人的选择、行为。每个人所作的选择都是依据现时的情况来确定选项的，而因为连锁反应，这个人的选择又会影响后一个人的选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前一个人的选择会影响后面所有人的选择（如果按相关程度来排名的话）。照这样的逻辑推论，一件事情的后果之所以变成这种情况是因为第一个对此做出反应的人的行为。

以撒钱的事例来说明的话，后面的人会捡钱并且还钱还是会偷钱大部分是由第一个人的行为来判断的，而这第一个人的行为在偶发事件环境下是无法预测的。简单地说后果是丢钱还是安全，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是个概率问题。若长期跟踪的话，就可以计算了。

用更大一点的例子来说明的话，可以从历史上追溯到最初的人的行为。而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刚进化或者是还未进化的动物。那么导致他做出第一个行为的是什么呢?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可以确定，它与理性无关。最初的最初，世界是混沌，人也是混沌，万事万物都与理性无关，有的只是本能，只是生存的欲望。那相对于过去、未来是什么?虽然按照萨特理论，未来具有无限可能性，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未来是可以计算的。通过每个人的性格、行为模式，兴趣爱好可以预测出这个人下一步的行动。以此类推，这个人的未来就是可见的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未来是已经定型的。性格可以由父母及环境成长因素推测，行为可以由教学环境及生活环境来预计，兴趣爱好可以通过观察、接触来了解，当然，更多的还是依靠本能。情感是可以分析也可以计算更可以预测的，不能确定的部分是本能。本能是人内心中的混沌，是人类生存的秘密，现代科技手段还无法解明。我认为本能和信仰才属于超验部分，所以情感可以用经验手段分析。并不是把人当作机器去解析，只不过想预测人类未来的走向，给出一个参考而已。

而且，就自由选择这一点来说，固然选择是自由的，但其实也只不过是指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自愿选择的。考虑要完成的目标我们就会发现，应当选择可行的方案。这个方案虽然有可能不是最想要的，但却是最有效果的。笔者的意思是，假如要不择手段地完成一个目标，你是希望别人因为你完成的这个伟大目标而对你多加赞美呢?还是因为你卑鄙不齿的行为而认为你是个不光彩的人呢?说到底目的跟手段是联系在一起的。假如不能把人当作一个手段，那么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确实是把人作为手段去完成了。假如他要把人当作一个目的，那他成为了救世主只是为了成为救世主，而不是被迫成为救世主。倒回来说，考虑到自己的选择即将对未来产生影响，她的选择就不再自由，最多只能算作是理性的自由。因为那是考虑过后果的选择，是负责任的选择。

所谓自由的定义应当是无拘无束，无善无恶，是个混沌。若用上帝来约束自由，那么存在主义在宣布“上帝死了”之后，人性的枷锁也就被打破了，这个自由就是无限的自由，但萨特又说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于是又把枷锁加上去了。这样就等同于，要人类痛苦地、主观地把自由抛弃，陷入痛苦的深渊，只有做出行为并承担了责任之后才获救。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选择都是无解的。以上面萨特提到过的那个学生的选择为例，无论选择哪条都不能说它是正确还是错误，因为这个时候还看不见后果，支持这位学生做出选择并且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原因，只是由于自己坚定的信念和本能的反应而已。

三结语

存在先于本质、自由选择的责任等等基本观点的提出都是与当时战争年代的背景离不开的。在战争中，人对自己生死的不可预测性感到恐惧，因而习惯性地向上帝求助，希望从上帝那里得到帮助。但是萨特却认为无论上帝怎么说，我们都应该找到我们自己，成为我们自己。于是就把上帝加在人身上的枷锁打碎了，然后宣布:我们自由了。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因为我们是自由的。在大家欢呼雀跃的时候萨特又说，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同时又给予其他人对另一人批判的权利，于是人们又陷入慌乱、痛苦之中，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无论是从后果还是从价值还是从本能来进行选择都无法两全其美。此时他给出了目标:成为你自己，拯救你自己。其实萨特就是宣布了这个世界有多么绝望而已。他所给予的只有模糊不清、暧昧不定的行动和责任，接着又把自由丢出来，说:你是自由的，你来选择吧。假如我不必负担什么，我当然是自由的，可是你显然就是要我负责，而且要我向全人类负责，那我的行动就要以全人类为基准，我就不再是“我”，我也就丧失了“我”的自由。你所分给我们的希望，真的只有一点点，而且还要我们抛弃它，承担更多的绝望，你就是想向我们证明人的根源就是绝望而已吧。

［1］［法］让—保罗·萨特，周熙良、汤永宽译.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2］杨林雄.萨特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述评［J］.韩山师专学报，1991（02）.

An Analysis on the Existentialism is a Humanism

ZENG Hong
（Philosophy and Politics Academy，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 650500，China）

Existentialism is a Humanism is written by Jean Paul Sartre.In the thesis，the author considers that the free choice just means people own the freedom to choose.As for the purpose of the action was not”be yourself”，but“be the savior of human being”.The reason is what Sartre always stressed，“not only responsible for myself，but also to all the people’s responsibility”.

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Freedom;Action;Responsibility;Humanism

B565

A

1009－9743（2011）03－0025－04

2011－07－21

曾虹（1988－），女，汉族，海南文昌人。云南师范大学哲学与政法学院外国哲学专业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现代西方哲学。

（责任编辑:于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