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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文人李睟光对比较批评的运用

2011-08-15

长治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朝鲜诗人诗歌

王 成

(中央民族大学 朝鲜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朝鲜文人李睟光对比较批评的运用

王 成

(中央民族大学 朝鲜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李睟光对比较批评的运用,主要体现在:一是对中国诗人诗作的比较批评;二是对朝鲜诗人诗作的比较批评。上述两个方面,从不同侧面映现了李睟光诗学批评的内涵与朝鲜诗学批评体系的民族特色。

李睟光;比较批评;运用;现实价值

一、比较批评概说

比较批评是古代文学批评的一种传统形式,它与意象批评、源流批评、摘句批评等一起形成古代文学批评方法的多维空间,从内在决定和影响着古代文学批评的表达方式及面貌生成。比较批评,顾名思义,即对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批评对象进行审美评析,以显出各自的优劣短长。

在文论著作中较早运用比较批评的是曹丕的《典论·论文》,该文对建安七子诗歌的审美特征进行了论述:“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以至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1]93其后比较批评被历代文论承传下来,运用此方法的著作比比皆是。如钟嵘《诗品》:“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丘诗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故当浅于江淹,而秀于任昉。”[1]163宋代严羽《沧浪诗话》对“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歌的风格特征以比较的形式加以阐释:“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1]508张戒《岁寒堂诗话》使用比较批评的有20多处,内容涉及诗歌的审美意蕴、诗歌风格、诗歌技法等方面,如对杜甫、李白、韩愈诗歌审美意蕴的论述:“杜子美、李太白、韩退之三人,才力俱不可及,而就其中退之喜崛奇之态,太白多天仙之词,退之犹可学,太白不可及也。至于杜子美,则又不然,气吞曹、刘,固无与为敌。”[1]423

比较批评在韩国古典诗学中也得到了很好的承传,如高丽朝诗论家崔滋《补闲集》以对比的形式给诗文划分了两个等级,他说:“若诗则新奇绝妙,逸越含蓄、险怪俊迈、豪壮富贵、雄深古雅,上也;精隽遒紧、爽豁清峭、飘逸劲直、宏瞻和裕、炳焕高邈、优闲夷旷、清婉巧丽次之。”[2]69朝鲜朝文人徐居正《东人诗话》对梅尧臣、苏轼的诗歌作对比批评,他说:“梅圣俞和苏子美齐名一时,二家诗格不同,苏之笔力豪俊,以超迈横绝为奇。梅则研精覃思,以深远闲淡为高致,各臻所长,虽擅论者未易甲乙。”[3]19

在朝鲜古典文学理论批评史上,运用比较批评最为典型的是文人李睟光。李睟光(1563-1628),字润卿,号芝峰,其一生著作都包括在《芝峰集》31卷和《芝峰类说》20卷中。其中,他的诗文集有23卷,可谓是朝鲜古代著名的诗人;他的学问研究有25卷,可谓是朝鲜十六七世纪最著名的学者;他的论诗评文有一千三百余条,可谓是朝鲜著名的文学评论家。李睟光的比较批评,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即对中国诗人诗作的比较批评,对朝鲜诗人诗作的比较批评。

二、比较批评在李睟光理论视野中的具体运用

(一)对中国诗人诗作的比较批评

明代李东阳在《麓堂诗话》中说:“选诗诚难,必识足以兼诸家者,乃能选诸家;识足以兼一代者,乃能选一代。”[1]624李东阳认为选诗时应该对比多家,从而选出优秀的诗歌。评诗亦如选诗,将不同诗人的作品进行比较,在对比中显出作品的不同的思想内涵、艺术特征、风格特点等,才能得出作品的优劣高下。

李睟光在对诗歌历史发展宏观辨识的基础上,对先秦诗文、宋代诗文进行了比较批评,他说:“西京以前之文,非文有余,质有余也;宋以后之文,非文不足,质不足也……”[3]76这段话,是就各自时代的整体风貌而言的。李睟光指出,先秦之诗文,缺少文采;宋代之诗文,过于萎靡。李睟光的论述切中要害,醒人耳目,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乐府,汉魏尚矣;齐梁以上,工矣;唐则唯李白最佳;降而宋,则绝无此体。诗道之不复,宜矣。且诗余,李白始为之,至宋而甚盛,秦少游、柳耆卿辈尤称。”[3]70李睟光这段话,阐释了乐府和词(词又称诗余)的发展历程及美学特质,李睟光认为乐府在汉魏、齐梁时期得到了发展、深化,李白则是唐代乐府诗的大家。李睟光认为词始于李白,李白的《菩萨蛮》、《忆秦娥》是相传文人词作最早的作品,宋代黄升《花庵词选》称此“二词为百代词曲之祖”;词在宋代得到了繁荣,出现了婉约词派、豪放词派,秦观、柳永是其中的佼佼者。通过对词的发展历史的梳理,可以看出李睟光的观点是客观而正确的。

李睟光不仅从历时的角度,通过比较批评方式,凸显了诗体演变过程与不同时期的美学特质,还对不同的作家作品进行了比较批评,批评对象包括二人、三人、四人不等,这种方法较为具体、客观、公允。如对孟浩然、杜甫诗歌的比较批评:“孟浩然诗曰:‘江清月近人。’杜子美云:‘江月近人只数尺。’罗大经以为浩然浑涵,子美精工。余谓子美此句大不如浩然。”[3]74李睟光不赞同罗大经的观点,他认为杜甫的诗句不如孟浩然。对于不用诗人的诗体,李睟光对此进行了比较批评,显出了该诗人的专长及不擅长之处:“李白之七言律,杜甫之绝句,故人言非其所长;至如孟浩然,盛唐之高手,而五言律、绝外,七言律不满数首,亦不甚警绝,长篇则全无所传;王昌龄之于七言绝句,亦独至者。各体不能皆好矣。”[3]76在众多诗体中,每位诗人的成就并不均衡,如孟浩然的五言律诗、王昌龄的七绝都非常优秀,而在其他诗体上则相对逊色。

李睟光在朝鲜诗学理论史上,是最为关注唐诗诗体代表作的诗论家,如对唐代七言律诗代表作的论证:“明人以杜审言‘毗陵震泽九州通’、沈佺期‘卢家少妇玉金堂’二诗为七言律之首。以余臆见,则沈佺期诗‘东郊暂转迎春仗,上怨初非行庆杯。风射蛟冰千片断,气动鱼钥九关开。林中觅草总生惠,殿里争花倂是梅。歌吹衔恩归路晚,妻乌半下凤城来’尤似佳矣。严沧浪云:‘唐人七言律,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而《唐诗品汇》云:‘崔颢律非雅纯。’岂不难哉!”[3]90他还关注唐代绝句的冠首之作,他说:“权韡言:唐人七言绝句,以许浑‘劳歌一曲解行舟’为第一。五言绝句,以宋之问‘卧病人事绝’为第一。余谓权生似不知唐者。夫许丁卯在晚唐非高手也,之问此诗本五言律,而《唐音》截做绝句,恐气格不全。按李沧溟、王弇州皆以王昌龄‘秦时明月汉时关’为第一,必有所见耳。”[3]84李睟光对唐诗诗体律诗、绝句的代表作十分关注,尽管由于视角的不同,导致看待同一问题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但无疑拓宽了我们研究的视野,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李睟光对岑参、王维、杜甫、贾至的同题之作《早朝大明宫》诗进行了比较批评,他说:“《早朝大明宫》诗,古人以岑参为第一,王维为第二,杜甫为第三,贾至为第四。余谓四诗俱绝佳,未易优劣。若言其微瑕,则岑参‘莺啭皇州春色阑’,似妥。而连用‘曙’、‘晓’二字,且‘花迎剑佩’一联好矣,而‘星初落’三字似不亲矣。王维诗叠使衣色字,且‘翠云裘’、‘冕旅’、‘衮龙’等语似叠矣。杜甫诗‘五夜漏声催小箭’,既曰‘五夜’,则似不当言‘晓’。且‘剑佩声随玉迟步’一联似松矣。大抵四诗皆用凤池,所谓和也,杜作乃用凤毛以结之,最妙。余仅论至此,不敢直言,故著六‘似’字以俟知者。”[3]60这段话,不仅从宏观处指出四首诗都堪称优秀之作,没有优劣好坏之分;又从细微处分析了岑参、王维、杜甫的诗歌在个别诗句上的不足,但是李睟光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没有妄下结论,而是用了六个“似”字来阐释自己的观点,可见其大家风范。

(二)对朝鲜诗人诗作的比较批评

李睟光不仅比较批评中国诗,也比较批评朝鲜诗,这在中朝古典文学理论批评史上是独具特色的。李睟光说:“我国之人,用功于诗学者,众矣;至于散文,则全不着力。”[4]233李睟光在这则言论中,客观地指出了朝鲜文学创作状态的缺陷与不足,即从事诗歌创作的人很多,而在散文创作上,则没有用尽全力。在李睟光之前的高丽、李朝时期,诗歌的创作是蔚为大观的,取得的成就也是最为突出的,而散文及其他文学体裁的创作则显得很薄弱,不能与诗歌的文学史地位相提并论,李睟光的审美眼光是犀利而准确的。

李睟光不仅对朝鲜文坛的创作状态给予宏观的论证,更对前朝诗人的诗风如数家珍:“前朝人诗,若李奎报之雄瞻,郑知常、陈烨之婉丽,李仁老、李齐贤之精致,李穑之冲粹,郑梦周之豪迈,李崇仁之蕴藉,可谓秀出者。”[4]237这段话中的李奎报、郑知常、陈烨、李仁老、李齐贤、李穑、郑梦周、李崇仁等人,都是朝鲜文坛最为著名的诗人,李睟光运用比较批评,对他们的诗歌风格给予了凝炼传神的论述。

李睟光用比较之法批评了陈烨、郑道传、李齐贤三人的诗歌:“陈烨诗曰:‘还笑游人心大燥,一来欲上最高峰。’郑道传诗曰:‘望欲远时愁更远,登高莫上最高峰。’观此两诗,陈作太迫,无余味,其不能远到宜矣。道传似知足者,而贪进不止,卒以自祸,亦不足道也。李齐贤《登鹄岭》诗曰:‘莫怪后来当面过,徐行终亦到山头。’可见其远大气象矣。”[4]239李睟光认为陈烨的诗过于拘谨,没有体现出诗歌深层次的韵味;郑道传的诗过于铺张扬厉,缺少温柔敦厚之致,所以“不足道”。李齐贤的诗在朝鲜诗歌史上,评价甚高,如朝鲜学者金荣泽评李齐贤说:“李益斋之诗,工妙清俊,万象俱备,为朝鲜三千之大家,是以正宗而雄也。”观点与李睟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睟光通过对李奎报、李齐贤、李穑三人诗歌的比较批评,指出佳句与不妥之句,体现了诗家的独特的审美意识:“前朝李奎报、李齐贤、李穑,我朝金时习,最号名家。其颈联则李奎报《呈李给事》诗曰:‘仙鳌壮力扶山起,金虎雄精叱电蚯。’《题寺院》曰:‘满院松篁僧富贵,一江烟月寺风流。’……李齐贤《记行》诗曰:‘雨催寒犊归渔店,波送轻鸥近客舟。’又‘穷秋雨锁青神树,落日云横白帝城。’……李穑《早春》诗曰:‘寒声入榻风敲竹,翠影当窗日转梧。’《山中》诗曰:‘风清竹院逢僧话,草软阳坡共鹿眠。’……金时习《山居》诗曰:‘风曳洞云归远壑,雁拖寒月下遥岑。’又‘流莺趁蝶斜穿槛,游蚁拖虫倒上阶。’……此其最佳者也。但李穑诗‘翠影当窗日转梧’,为早春则未稳。”[4]241这则论述,不仅对高丽三大诗人的诗歌给予了比较批评,更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诗歌资料,为后世诗学者提供了可资参考的素材。

三、李睟光比较批评的现实价值

李睟光的比较批评,上承前代,下启后世,起到了桥梁的作用。朝鲜后世理论家如许筠秉承李睟光的比较批评,纵论了明代的代表诗人,为我们的域外明诗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材料,他说:“明人以诗鸣者:何大复景明、李崆峒梦阳,人比之李、杜。一时称能者:边华泉贡、徐博士祯卿、孙太白一元、王检讨九思。何、李之长篇、七律俱善。近古李于鳞、王元美亦称二大家,而吴国伦、徐中行、张佳胤、王世懋、李世芳、谢榛、黎民表、张九一等,皆并驱争先。我国之金季愠、金悦卿、朴仲说、李择之、金元冲、郑云卿、卢寡梅等制作,虽不及何、李、王、李,而岂有愧于吴、徐以下人耶?”[3]46而金昌协则对宋代诗人进行了比较批评:“宋诗如山谷、后山,最为一时所宗尚。然黄之横拗生硬,陈之瘦劲严苦,既乖温之旨,又乏逸宕之致;于唐固远,而于杜亦不善学。空同所识不色香流动者,诚确论也。简斋虽气稍詘,而得少陵之音节;放翁虽格稍卑,而极诗人之风致。与其学山谷、后山,毋宁取简斋、放翁,以其去诗道犹近尔。”[3]157南龙翼则对朝鲜诗歌的审美意蕴给与了比较批评,他说:“至于调格之卓迈,当以朴挹翠轩訚为主;情境之谐和,当以权石洲韡为宗;体制之奇拔,当以郑东溟斗卿为冠。”[4]143

比较批评是古代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的批评方式,在古代文学理论典范的确立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李睟光理论视野中的比较批评,见证了他在鉴赏、品味中国诗、朝鲜诗过程中的感受与体会。通过探讨李睟光的比较批评理论,有助于我们理解他的古代文学批评方法体系和比较批评在朝鲜古典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的运用特点,具有独特的观照意义。

[1]陈良运.中国历代诗学论著选[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

[2]任范松,金东勋.朝鲜古典诗话研究[M].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95.

[3]邝健行等.韩国诗话中论中国诗资料选粹[Z].北京:中华书局.2002.

[4][韩]洪万宗,选编,赵季,赵成植,笺注.诗话丛林笺注[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

I0-03

A

1673-2014(2011)04-0006-03

2011—03—08

王 成(1980— ),男,吉林松原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朝鲜古典文学、中韩古典文学比较研究。

(责任编辑 史素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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