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的“需要”
2011-08-15赵栋栋
赵栋栋
(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
浮士德的“需要”
赵栋栋
(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
用马斯洛的需要结构理论分析浮士德的成长经历,可以看出浮士德的需要结构建立在满足理想、实现人的价值的基础上,其价值体现在不断肯定又不断否定的层次运动中。
需要层次;浮士德;进取
韵文悲剧《浮士德》是歌德的大作,其中的主人公浮士德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者,他具有崇高的理想和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浮士德对人生真谛和崇高理想的无限追求是通过他的需要程度来表现的,反映了启蒙时期资产阶级的探索精神。
一、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
1943年,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了需要层次理论。他认为,从心理结构的行为动机角度看,需要是人的属性与活动的基本动力。人的需要是有层次的,按其重要程度和发生顺序,呈梯形状态由低级向高级需要发展,由此构成一个由低到高层次的多层次需要结构。人的需要主要包括: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会需要、自尊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需要总是由低到高,逐步上升的,每当低一级的需要获得满足以后,接着高一级的需要就要求满足。由于各人的动机结构的发展情况不同,这五种需要在个体内所形成的优势动机也不相同。
二、浮士德的“需要”
浮士德的需要及其满足程度与18世纪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相一致,反映了新兴资产阶级对世界的认识。因此,在他的追求过程中,他的需要有自己的结构和特点,显示出具有时代特点的层次性。
第一阶段:学者生活——知识需要,即马斯洛之尊重需要。浮士德的最低需要层次是知识的需要。属于理性的追求,高于感官需求层次,然而在浮士德的需要结构中,它却被置于感官的需求之下。原因在于这种知识属于中世纪陈腐的书本知识,与资产阶级上升时期蓬勃发展的精神格格不入,成了阻碍新兴资产阶级追求新思想、新生活的羁绊,具有否定的性质。
浮士德是以一个生活在中世纪书斋里的学者的身份出场的。在知识需要的支配下,浮士德整个机能的作用与活动能力都成了他满足知识的工具,人生的其它种种需要都退入隐蔽地位。在浮士德的书斋里,中世纪的故纸堆、旧典籍被虫蛀尘封。浮士德潜心研究文章典籍,在大半生中把德国中世纪大学的四门学问——哲学、医学、法律和神学“都彻底发奋攻读”了一番,成为当代饱学之士。中世纪的学问在资产主义上升时期已经严重阻碍了新兴资产阶级对个性解放和理性需要的追求,成为启蒙运动所要清除的废物。作为从旧文化脱胎出来的启蒙思想代表的浮士德,先普通人一步,对自己头脑中的中世纪废物进行了清除。他对空泛虚妄的知识“久已厌恶”,讽刺经院哲学是“找到蚯蚓也会乐不可支”;自责庸医杀人,“丹药便告成功,病人相继死亡”,“我亲自施舍过毒药的人就有几千”;揭露法律保护下的宗教裁判所对科学家的迫害和摧残,“不是受极刑,就是被禁身”;喟叹神学宣扬的蒙昧主义使他“牵着学生的鼻子横冲直闯地团团转——其实看来,我并不知道什么事情”!浮士德对自己半世的知识需要作了彻底清算,否定了它的内在空虚和无价值,他把自己的书斋看作是一座监狱,愤懑地喊道:“这便是你的世界!这也算是你的世界!”他深感丑恶的现实“阻碍我活泼心胸的创造兴致”,他因不能有所创造而夜不能寐,泣下成襟。在极度绝望和不满足中,浮士德企图自杀。然而在城门前的郊游中,他看到了热气腾腾的人民生活,“这儿是人民的真正世界,男女老幼都高呼称快:这儿我是人,我可以当之无愧!”浮士德在人民中间获得了新生,大胆地把圣经中的“原始有名”改译为“原始有为”,以唯物主义的实践观向宗教神学挑战,表现出他对旧的知识王国抽象思维的不满足而想进入能动性的现实生活的强烈愿望。为此,他毫不犹豫地与魔鬼签订了契约,怀着巨大的需要热忱,“要投入时代的激流”,“要追逐事变的旋转”,领略和享受人生。
第二阶段:爱情生活——情欲需要,即马斯洛之生理需要。启蒙时期资产阶级行动的一个表现就是享乐,把满足自然欲望看作是幸福的基本内容。表面看来,资产阶级的享乐属于感官的需求,官能的享受,是低层次的需要,然而,它与中世纪禁欲主义的神学幸福观相对立,具有解放本能、解放个性,肯定美好生活的合理性与进步性,具有较高层次的精神需要性质。浮士德需要结构的第二个层次情欲需要,体现了启蒙时期资产阶级对现世人生享乐的幸福观,是精神探求的物质化和对他的最低需要层次的一个否定。
当浮士德从中世纪禁欲主义的书斋里解放出来时,这个年过半百、青春已逝的老夫子对情欲需要的自我意识也从长期蛰伏中惊醒过来。他看到了魔镜中的美女,禁不住心旌摇曳,神魂颠倒,忘情地叫道:“爱神啊,假我以最快的羽翼,带我到那阆苑珠宫”!在情欲需要的支配下,浮士德渴望与异性建立深厚的感情关系,喝下了返老还童,“减轻我三十岁的年龄”的魔汤。他在街上与少女葛丽卿邂逅,一见钟情,堕入了情网。
浮士德对葛丽卿的倾心,并非是一种粗鄙的肉欲或纯粹的生理需要,而是一种真挚的爱情。尽管他曾对及时行乐的贪欢有所迷恋,在肉欲的诱惑下,私自潜入葛丽卿的闺房,然而在理性与享乐的灵与肉的斗争中,他反躬自问:“难道我们是被那种气氛的压力所支配?”说明了在他的性爱行为中有多种动机因素,抑制和支配他的官能享受的是更高的动机,即他的“心和灵魂”始终把情欲看作是对“永恒”“无限”的追求。浮士德最终战胜了肉欲的威胁,自责自己的“渺小卑微”,把情欲需要看作对人生真谛的追求,超越了资产阶级享乐幸福观毫无节制的生活的一面。因此,当魔鬼靡菲斯特要浮士德“一本正经”地去欺骗葛丽卿时,浮士德严词拒绝了魔鬼。他说:“我胸中情焰腾腾,而把这称为无限,永恒,永恒,难道这可与魔鬼的欺骗相提并论?”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由于德国封建、宗教势力的强大,葛丽卿被送上了刑场,浮士德的追求以失败告终,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浮士德的爱情悲剧说明单纯的情欲需要不能开创通向个性解放的道路,不能满足新兴资产阶级通过个人进取,成为社会生活主人的需要。爱情的惨剧没有打垮浮士德,他很快从悲痛中解脱出来,领悟到人生不是仅为了爱的需要和感官得到某种满足,“人生就在于体现出彩虹缤纷”。他从个人“小世界”转入社会“大世界”,积极投身到社会活动中去。
第三阶段:宫廷生活——社会活动需要。社会活动需要属于事业的欲求,体现了启蒙时期德国资产阶级向封建王权妥协,为封建王权尽忠的政治态度,同样具有否定的性质。浮士德把为封建王朝效劳看作是自己增加本领和力气的活动,错把为统治阶级尽忠看作是自己在“虚无中寻得万有”的理想追求。在靡非斯特的帮助下,他赶制了成千上万的纸币,解救了封建王朝的财政危机,显示出他过人才智。然而在统治阶级眼里,浮士德仅是他们的工具和供其消遣取乐的魔术师,浮士德不能真正有所作为,改变荒芜而又空虚的世界。在娱乐皇帝,召唤幽灵的把戏中,浮士德看到他“慷慨施予,满怀信心,让每人看到他想看到的奇妙事情”的社会活动的狭隘和无聊,于是产生了新的追求愿望,这就是追求希腊的古典美——海伦。他放弃为宫廷服务的社会活动,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抢幻影中的海伦,不料引起爆炸,昏倒在地,就此结束了他的宫廷生活。
第四阶段:艺术生活——美的需要,即马斯洛之尊重需要。美的需要高于为宫廷服务的社会活动需要,是与当代德国资产阶级对古典美的认识相一致的,体现了德国资产阶级对古典艺术、古典美的推崇与追求,企图用美来改造社会的理想。歌德与席勒共同创办的《荷伦杂志》的创刊词就提出了用美学教育读者,以便“在真和美的旗帜下把分裂的政界团结起来”。在《浮士德》中,海伦是古典艺术、古典美的象征,浮士德对美的需要,就是通过对海伦的追求,并与之结合的“爱”来表现的。浮士德说:“她是我唯一爱慕的对象”。用两性之爱表现对美的需要和理想的追求,是资产阶级文学家惯用的表现手法,易于为作家表现和为读者接受。浮士德崇拜海伦,把她视为永恒的美的化身,他对神界马人希隆说:“你看见她在当时,我看见她在今日”。他认为这种美“超越了一切时间”,世界有了古典美,“才值得企望,稳固而绵长”,成为一个理想和现实结合的“伟大的双重国家”。浮士德和海伦生了儿子欧福良,浮士德把这理想与现实结合的结晶看作是“未来的艺术大师”,将“使大地增光”。然而由于欧福良天不怕、地不怕,渴望战斗,渴望胜利,因飞得过高,坠地而死。欧福良的死,使海伦深感“幸福与美丽并存的日子不能久长”,她离开浮士德而消逝,只留下件衣裳在浮士德怀里。浮士德对美的追求的破灭说明了古典艺术和古典美只能作为现代文化的养料和范本,绝不可能在现代重新复活。用美育改造人、改造社会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它不能满足启蒙思想家和新兴资产阶级建立理性王国的要求。
第五阶段:劳动生活——自我成就需要。在18世纪和19世纪最初的20年,西方资产阶级具有一种创造世界和占有世界的英雄气概、冒险热情和创业精神。他们为了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和殖民经济,利用新的科学技术改造自然,兴建铁路,开凿运河。作者目睹了这一时代面貌,对人类的前景充满希望,把资产阶级的创业精神与启蒙思想家的社会理想结合在一起,通过浮士德的自我成就需要反映出来,它是浮士德的最高需要层次。
浮士德的自我成就表现在围海造田的劳动中。他领导人们经过多年艰苦卓绝的劳动,在大海边开辟了万亩良田,建立起一座座村庄。这种创造性的劳动生活得到了社会的承认和人民的赞许,住在海滨的一对老夫妇就由衷称赞浮士德的填海事业把使人“受尽苦难”的海滩变成了“锦绣花园,宛如乐土在人间”。浮士德对自己的创造性劳动成果也充满欢乐与幸福之情,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自己的最高理想:“我为千百万人开辟疆土,虽然还不安定,却可以自由活动而居住……不错,我对这种思想拳拳服膺,这是智慧的最后结论:人必须每天每日去争取生活与自由,才配有自由与生活的享受!”在这献身人类的成功喜悦中,浮士德放弃地位、荣誉、金钱和享乐,不再追求其它的报酬,他“怀着崇高的幸福的预感,享受这至高无上的瞬间”,对时间喊出“你真美呀,请你暂停!”随后倒地而死。时间的计量,总是以某一具体物质运动的节奏规律为标准的,无始无终的时间象征了蕴藏在客观世界的运动变化之中的永不枯竭、永不停息的生机与创造性。浮士德对时间的赞美,亦即对有机体的活力与创造性事业的赞美,表现出他对事业的献身精神。时间是人类发展的广阔空间,浮士德的身死只是有限的人生被无限的“时间占了上风”,但他的永不满足的创造精神却征服了时间,在时间中长存。正如魔鬼所说:“没有快乐使他称心,没有幸福令他满足,他不断追求变换不停的东西,连这晦气而又空虚的最后瞬间,这可怜人也想紧握在手里。”这是新兴资产阶级奋斗的写照。
浮士德的需要结构建立在满足理想、实现人的价值的基础上。浮士德的价值体现在这种不断肯定又不断否定的层次运动之中。贯穿各个层次的主导行为动机是浮士德探索人生真谛、实现理想、有所作为的创造心理。这一行为动机,使浮士德有无比坚强的毅力和勇气去克服内在的和外在的种种矛盾,不怕牺牲,自强不息,积极追求向上的社会理想。浮士德死后,天使们高唱“不断努力进取者,吾人均能拯救之”,把他的灵魂迎接上天堂。虽然这一结尾带有宗教色彩,然而它却寓意深刻地说明了唯有自强不息,精进不懈,胸怀远大目标的人才能爱人和为人所敬爱。
[1]杨武能译.歌德·浮士德[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0.
I1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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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14(2011)01-0054-03
2010—06—17
赵栋栋(1981— ),男,山西平定人,硕士,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
(责任编辑 单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