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主义叙事学看《士师记》中的性别政治
2011-08-15徐俊
徐 俊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从女性主义叙事学看《士师记》中的性别政治
徐 俊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士师记》是一部以男性权威为主要特征的文学文本,但在表面的男性压制下,同时也隐藏着逐渐觉醒的女性意识。女性主义叙事学是一种将文本分析和意识形态研究相结合的批评方法,而本文就是以女性主义叙事学为切入点,以兰瑟的叙述声音和沃霍尔的叙述视角理论为方法论,来探讨《士师记》中的两性意识以及潜藏在文本下的性别政治。
女性主义叙事学;士师记;性别政治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女性主义文论在女性主义运动的势潮下迅速发展。并在发展的过程中和其他门学科交叉起来,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理论话语形态。女性主义叙事学就是其中的一种。美国学者苏珊·S·兰瑟作为女性主义叙事学的创始人,将注重意识形态批评的女性主义和注重结构研究的叙事学结合起来,创建了女性主义叙事学这种具有跨学科特征的文学批评方法。她在《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和叙述声音》一书中,把叙述声音分为三种:作者型叙述声音、个人型叙述声音和集体型叙述声音,并认为这三种声音通过各自的文本模式建构了不同的性别权威。即“每一种权威形式都编制出自己的权威虚构话语,明确表达出某些意义而让其他意义保持沉默”[1]。
继兰瑟之后,女性主义叙事学另一位重要的代表人物沃霍尔在《眼光、身体与<劝导>中的女主人公》中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她认为通过叙述视角的研究,可以揭示叙事者和故事中人物,以及故事中各人物之间的性别关系。沃霍尔从人物的视角入手,将外在表象和内在价值联系起来,并进一步了解不同性别的主体特质和对他人的认识。正如沃霍尔所说:视角不仅是一种文本行为,而且它也“具有同样的潜力来传达性别内涵”[2]。本文拟以女性主义叙事学为方法论,从叙事声音和叙事视角这两方面,来看《士师记》中的女性处境以及潜藏在文本下的性别斗争。
在以往的关于《士师记》的女性主义的研究中,主要有米克·巴尔的《死亡和相反的对称:<士师记>里的对应政治》和伊瑟·菲屈斯的《圣经叙事中的性政治》这两部著作。这两者都是以女性形象为中心,或按照不同的结局将她们划为三种对称结构,或将她们放在姐妹、母亲等家庭角色中来考察。她们都是通过文本细读或结构分析等方式,来看《士师记》中的女性地位的。而本文则是以女性主义叙事学这种新的叙事学理论为理论依据,把文本分析和意识形态研究结合起来,并将穆勒、波伏娃等女性主义者的思想引入其中,来进一步探讨《士师记》中的女性的生存状况。
一 《士师记》中的叙述声音与性别政治
“声音”是指故事中的讲述者。在一般的文本中它可能只具有特定的符号特征。但在意识形态性很强的文本中,声音便成了各种权利激烈斗争的场所,并且对于那些一直被压制的弱势群体来说,“这个术语已经成为身份和权力的代称”[3]。在《士师记》中出现了作者型叙述声音和个人型叙述声音这两种。
(一)作者型叙述声音
兰瑟认为,作者型叙述声音指的是“异故事的、集体的并具有潜在自我指称意义的叙述状态。”[4]在这种叙述模式中,叙述者与虚构人物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存在层面,并且叙述者有着高于文本的权威结构。在《士师记》中,作者型叙述声音总是以男性的立场为出发点,意在抬高男性的位置,并同时对女性的价值进行贬低。比如,在描述女士师底波拉时,作者型叙述声音是这样描述的:“有一位女先知名叫底波拉,是拉比多的妻,当时做以色列的士师。”(《士师记》4:4)这种句子的特殊排序,使人产生了这样一种印象:底波拉首先是拉比多的妻,这是此人物的第一要素,她是以色列的先知,这是她附带的特点,至于句末的士师,那只是她先知身份的补充。于是在无意间她的士师地位就被叙述者降低了。但若将底波拉和另一位同为士师的基甸相比就可发现,作者型叙述声音是如何特意的将女性置于男性的地位之下的。文本并没有一开始就说明基甸的士师身份,而是首先描写了以色列人当时的困境:不断地被米甸人侵扰长达七年之久。而耶和华正是在以色列人的一再哀求下才派使者到基甸处,授予其士师使命的。与看似仅因先知身份成为士师的底波拉不同,基甸一登场便以以色列救世主的身份出现,之后又在耶和华的庇佑下,在米甸的营地以少数的兵力击退了敌军,拯救以色列于米甸人之手。由此可见,文本中作者型叙述声音大部分是站在男性的立场上,特意减弱对女性积极表现所应有的公正评价,并表现了一种传统的男性的权威意识;而女性在这种压制下多处于失语状态,她们多数成为了辅助男性的工具,失去了自身的价值,并被抹去了本来的面目。
(二)个人型叙述声音
个人型叙述声音是指那些“有意讲述自己的故事的叙述者”[5]。它产生的权威由读者、叙述者和故事中人物这三方面共同来决定。虽然《士师记》通过作者型叙述声音确立了男性权威,但个人型叙述声音同时也以此为基础,从另一个角度,或进一步阐释了男性思想,强化了文本中的男权观念;或站在女性的立场上,表达了被强权所掩盖了的女性意识,并悄然否定了作者型叙述声音所建构的男性的权威地位。
1.强化男性话语权威的个人型叙述声音。《士师记》中的部分男性话语,在原作者型叙述声音的基础上,进一步强化了文本中的男权至上的观念,并表现了男性对女性的看法。他们或表达了男性对女性的父权意识的占有,如迦勒说:“谁能攻打基列西弗,将城夺取,我就把女儿押撒给她为妻。”(《士师记》1:2)或表达了男性对女性的恐惧和仇视,大利拉为了得到参孙的秘密,欺骗他说:“你既不与我同心,怎么说你爱我呢?……求你告诉我,你因何有这么大的力气?”(《士师记》16:6-15)凡此种种,都或明或暗地表达了男性对女性的看法:视她们异物,在感到不可把握的同时又想将其占有。这种思想在波伏娃的《第二性》中也有所表述,她认为女性在男性眼中即是梦想的对象又是恐惧的对象;男性将自己确立为主体,而将女性异化为他者,并且总是千方百计的利用社会习俗、法律或神话来使妇女屈从于自己,以保持自己的绝对的独立和自由。但是女性同时也是男性渴望的对象,她迷人的肉体和神秘的生育能力,在使男性感到恐惧的同时,又时时对他们具有强烈的吸引力量。所以即使是以一敌百的力士参孙,在美丽的大利拉面前,也不由的迷失了自己,将关键的秘密吐露,最后导致了自己的灭亡。因此“虽然女人是他者,但她同时也能够使存在充实……她代表他无法变成而又渴求的全部,是他对立和存在的原因。”[6]
2.颠覆男性话语权威的个人型叙述声音。在《士师记》中,女性多处于男性的话语权威之下,她们或者保持沉默或者话语权被降至最低。但是在某些时刻,在少数人物的只言片语之中还是可以看到逐渐觉醒的女性意识的。比如在《底波拉和巴拉》中,巴拉在接受神谕时居然要求底波拉与之同去:“你若与我同去,我就去,你若不同我去,我就不去。”(《士师记》4:8)而当敌军临近时,作为领军的巴拉竟然畏缩不前,直到底波拉对他说:“你起来,今日就是耶和华将西西拉交在你手的日子”(《士师记》4:14)时,他才有所行动。这些个人的话语将巴拉的畏缩性格展露无疑,女士师底波拉勇敢无畏,而巴拉却在面临强敌时一再退缩。这是对传统男性英雄形象的颠覆,同时也可看作是对文本中男权至上观念的有力打击;而对底波拉的描述,则从另一个方面表现了对女性能力的赞赏,和对女性自身价值的肯定。法国女性主义学者穆勒曾经在《妇女的屈从低位》中提出,在智力和道德方面男性和女性是不存在根本性的差异的,如果人们能使妇女和男人一样,享有工作的权利和受教育的机会,那么妇女将会对社会做出大的贡献。穆勒的这一观点是很能说明底波拉和巴拉的问题的,虽然在古以色列,女性的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是放在第一位的,但是底波拉等杰出妇女的表现也使人们意识到:即使女性在生理上有着不利于自身的差异,但这差异并不能阻碍她们踏入男性的活动领域,人们不应该以男性的主观眼光来对女性的活动范围进行垄断,而应让男女之间的公平竞争来决定这一切。所以“所有那些被人们认为的男女差异不过是平均水平的差异……一般妇女做不了一般男人可做的某些事,这并不能证明禁止所有的妇女尝试某事的法律或禁忌是有道理的。”[7]
二 《士师记》中的叙述视角与性别政治
沃霍尔在《眼光、身体与<劝导>中的女主人公》一文中,提出了从性别视角出发来讨论文本意识形态的理论。沃霍尔认为,透过人物的视角来对文本内的世界进行观察,应将传统的人物形象进行解构,“不再将其视为真实的单个的个人,而是应该把他们当成纯粹的‘文本功能’。”[8]这种视角既可以显露事情的表面,也可以体现事情的内在含义,同时也表现出了在社会领域中个体的身份特征。关于叙述视角,沃霍尔将它分为男性视角和女性视角这两种。
(一)男性视角
男性视角往往表现了男性自身的反应、欲望和需求,并且透过男性的视角就可发现他们注重外表、易将对方客体化的特征。特别是对于女性,男性更是时时以“主体自我”来自居,总是想要简化对方的性格特点、忽视对方的个体价值,并通过传统习俗或环境教育等方式,将女性以妻子或母亲的身份,束缚在家庭这个狭小的私人空间中。在《士师记》中男性的视角是占主要地位的。比如在《耶弗他的女儿》一文中,耶弗他之女始终是无名的,她的意义来源于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以及她对他的战争成果的影响。文中一再强调她是耶弗他唯一的孩子,叙述者想要着重表现的不是这个处女被抹杀的生命,而是她的死对耶弗他的影响。“耶弗他的女儿的名字没有被介绍是因为这和故事没有多大关联……她是代表了他的父亲”,“文中强调的是耶弗他的痛苦的呼号;”“以此来突出她的死对他父亲造成的打击”[9]。这种男性视角体现了男权化思想中的女性地位。男性处处以自我为文本中心,以冷漠欺诈等方式,故意忽视以女性为代表的他者,以此来进一步强化他在两性关系中的主体性地位。
(二)女性视角
沃霍尔认为,女性视角不仅是通过女性的眼光来观察文本中的事件,更重要的是要通过女性的视角来感受,感受她作为女性在当时语境下的特殊地位,以及她是如何受到其他个体尤其是男性对她的观察的。这是从女性自身出发,对她的生存状况的真实体察。在《参孙与大利拉》中,传统观点认为大利拉利用参孙的天真和对她的爱,骗得了他的弱点。但若从女性的视角来看,大利拉也是一个受害者。文中一再强调的是参孙对大利拉的喜爱,但并没有说大利拉对参孙的看法。“她是否回应了参孙的爱,还是只是参孙情欲的牺牲品。”“她为什么愿意背叛参孙?”“谁阻止了我们去考虑她的感受?”[10]从女性视角来看,就可得出不同的结论:即这则故事中是存在着一定的性别偏见的,叙述者故意忽略了大利拉的感受,他将参孙的意念强加于她之上,并且指责大利拉没有对参孙作出回应,所以比起参孙,大利拉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因此不应该简单地将大利拉归于背叛者的行列。并且“事实上,比起参孙,大利拉说了实话……她坦诚的承认她想知道参孙力量的秘密。”但参孙却“一边向大利拉说我爱你一边向她撒谎隐瞒秘密。”所以比起坦率的大利拉,“参孙才是真正的圆滑和狡诈”[11]。
总之,《士师记》作为一部以父权文化为主要特征的文学文本,其中的大多数女性是处于男权的压制之下的。用女性主义叙事学这种结构形式与意识形态兼备的文学批评方法对其进行分析,这在以文本细读为主要研究方式的圣经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中,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权利决定话语,但弱势话语有时也对主流权利起到对抗的作用,女性形象虽然被文本中的具有父权特征的话语特意扭曲,但是女性的声音并没有完全被淹没,在某些情况下,透过女性的视角还是可以看出反抗男性压制的女性意识的。
[1][3][4][5]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和叙述声音[M].黄必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4、3、17、20.
[2]唐伟胜.叙事·中国版(第一辑)[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8.
[6]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167-168.
[7]罗斯玛丽·帕特南·童.女性主义思潮导论[M].艾晓明等,译.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8]申丹.“话语”结构与性别政治——女性主义叙事学“话语”研究评介[J].国外文学,2004,(2):3-12.
[9]Esther Fuchs.Sexual Politics in the Biblical Narrative-Reading the Hebrew Bible as a Woman [M].London:Sheffield Academic Press Ltd,2000.
[10][11]Alice L.Laffey.An Introduction To The Old Testament—A Feminist Perspective[M].Philadelphia:Fortress Press,1988.104、104-105.
[责任编辑:阿 力]
On the Gender Politics in The Book of Judge in the Perspective of Feminist Narratology
XU Ju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Henan University,Kaifeng,Henan 475000,China)
The Book of Judge is a literary text mainly characterized by male authority.But under the apparent pressure of men is the feminist consciousness that is gradually awaking.Feminist narratology is a critical method that combines textual analysis with ideological research.Starting from feminist narratology,this article explores gender consciousness and gender politics hidden in the text of The Book of Judges.
feminist narratology;The Book of Judge;gender politics
I106.99
A
1674-3652(2011)02-0132-04
2011-02-04
徐 俊(1986- ),女,河南新乡人,河南大学文学院2009级硕士生,圣经文学研究所成员,主要从事圣经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