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可逆句式的图形—背景研究——结合动词矢量特征分析
2011-08-15刘敏
刘敏
(湖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128)
汉语可逆句式的图形—背景研究
——结合动词矢量特征分析
刘敏
(湖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128)
充分考虑语言的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运用认知语言学中的图形—背景理论并结合动词的矢量特征来解释汉语可逆句可逆的动因,并分析了其对外语教学的作用,以期能丰富这一特殊句型的研究成果。
汉语可逆句;图形背景;动词矢量特征;教学
可逆句式作为汉语中的一种标记程度特别高的特殊句式,引起了语法学界学者的高度关注。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对这一特殊句式进行了研究,其研究主要集中在可逆句类型、可逆的原因及可逆句的次类等几个方面。如宋玉柱第一次用“可逆句”来指称这种特殊的句法现象,他根据句型表达的整体语法意义的差别,将可逆句分成供动型、被动型和从动型三个次类[1]。李敏根据动词的语义特征把可逆句分为“混合”义、“依附”义、“供给”义、“笼罩”义、“充满”义、“进入”义等六个次类,并详细分析了每个次类的语义特点[2]。鹿荣根据语义特点,将可逆句分为供用类、存现类、致使类、互动类、相对位置类、等同类等六类。[3]陈平运用Dowty的原型角色理论,根据各种语义成分施事性和受事性程度强弱的不同,解释了如“砖头垫墙了←→墙垫砖头了”这样类型可逆句可逆的原因[4]。袁毓林认为可逆的成对句式的产生,是汉语中的基础句式通过话题化、述题化等语法过程产生派生句式的结果[5]。沈阳着重从动词题元结构的角度探讨了带方所名词的句子的可逆问题[6]。沈家煊认为,“这些施事和受事的位置可以互换的句式是特殊的有标记的句式,成立的条件是施受的对立都很模糊”[7]。
在可逆句式的次类研究中,对于供用类可逆句式的讨论最多。如任鹰、张旺熹、刘秀雪、陆俭明等等[8-11]。此外,李宇明对可逆句的次类存现类可逆句式进行了全面的专题研究[12];任鹰对于动结类可逆句式进行了系统研究[13]。
他们的研究表明:第一,由于各人所选取的角度和方面不同,对汉语可逆句的分类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分类难免会有交叉、遗漏的情况;第二,对于汉语可逆句主语和宾语能够可逆的原因大多集中在语言的内部,从认知角度,即语言的外部世界来探讨可逆句可逆原因的文章比较缺乏,结合两者来探讨的文章就更少了,等等。
本文对可逆句进行了精简的分类,并从语言的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出发,运用认知语言学的图形—背景理论并结合动词的矢量特征尝试解释汉语可逆句可逆的动因,进而探讨了其对对外汉语教学的作用,以期能丰富已有的研究成果,并加深对这一现象的认识。
一、理论基础
(一)图形—背景理论
图形(Figure)和背景(Ground)理论最早起源于丹麦心理学家Rubin著名的“脸与花瓶幻觉图”(face/vase illusion)的视觉实验[14]。该实验显示在观察这一视觉图时,我们每次只能注意一个图形,不能同时看到这两个图形。这是因为大脑对视觉信息的组织遵循“图形/背景分离原则”,也就是说我们在观察事物时,习惯将事物处理成“图形”和“背景”两个部分。所谓“图形”和“背景”,Langacker认为“Impressionistically,the figure within a scene is a substrcure perceived as”standing out“from the remainder(the ground)and accorded special prominece as the pivotal entity around which the scene is organized and for which it provides a setting”。[15](主观上来讲,一个情景中的图形是一个次结构,在被感知时,它相对于情景的其余部分(背景)更突出,被给与特殊的显著性,成为中心实体,情景围绕图形组织起来,并为它提供一个环境[16]。)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人们总是遵循一定的原则来选择图形和背景,一般说来,具有未知的、不确定的时空特征,较易移动、较小、较简单、较晚进入场景或意识、受到较多关注、凸显性强、依赖性强的事物往往会被选为图形,而具有较固定、较大、较复杂、较熟悉、受到较少关注、背景性强、独立性强等特征的事物容易被选为背景。但是如果某个情景中各个事物的这些特征都不明显,那么由谁充当图形、谁充当背景的倾向性就不明确了。同时,语言结构并非直接地对应于客观世界,而是要以人们的主观意向为中介来反映客观世界。对于同一客观场景,由于人们不同的观察视角,任何部分都可以成为突显的图形从而充当主语,这正是汉语可逆句存在的认知基础。
(二)动词矢量特征
“矢量”是现代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在探索自然界的过程中,形成的一个重要概念。它是指既有大小,又有方向的量,例如力、速度、加速度等等都是矢量。矢量有起点和终点,如果一个矢量的起点为A,终点为B,则表示为A→B,矢量的方向也表示为A→B。石毓智先生将这个描写自然现象的量应用在自然语言中,用来描写动词的语义特征[17]。根据矢量方向,动词可以分为:A,右向矢量动词;B,左向矢量动词;C,双向矢量动词。根据石毓智先生的考查,英汉动词的矢量特征有着很大的差异。英语对矢量方向特别敏感,动词的矢量方向是确定的右向;而在汉语中,动词的矢量方向是一个变量,即动词的矢量方向是不加以确定的,它可以往左,往右,也可以是双向的。笔者认为,汉语动词的矢量方向的不确定性是汉语可逆句形成的前提。
二、汉语可逆句的内涵
(一)汉语可逆句的定义
汉语作为一种缺乏形态变化的孤立语,语序是其表达语法意义的重要手段。但是,正是在这种语序尤为重要的语言中,存在着一些颇为有趣的特殊现象,比如:A.火车通西藏←→B.西藏通火车,A.一锅饭吃十个人←→B.十个人吃一锅饭,等等。在这一类句子中,我们把A记为甲式,它的形式是NP1+VP+NP2;B记为乙式,它的形式为NP2+VP+NP1。可以发现,甲式和乙式在保持句子原貌不增减字词的前提下,动词VP前后的NP1和NP2这两个名词性短语互换位置后,表达的语义基本不变。对于这类句子,不同的学者有着不同的命名。宋玉柱、陈昌来称其为“可逆句”;李宇明、李敏称其为“主宾可互易句”;任鹰称其为“主宾可换位句”。为了方便起见,本文统一采用宋玉柱先生的说法,将类似于这样的句子称为“可逆句”。
(二)汉语可逆句的分类
分类是更好地描写句子类型的一种有效手段,它有利于归纳同一类型特征的句子,因此,对可逆句进行分类有利于更好地揭示可逆句的特征。对于汉语中这一特殊句型,不同的学者也分别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过分类,但是因采用的标准不统一,分类存在着遗漏或交叉的现象。这违背了廖七一教授指出的分类学的三个原则:一是不能有遗漏;二是不能有交叉现象,同一个理论不能既可以属于这个流派又可以划到那个流派;三是标准要统一,并且一以贯之,不能同时采用两种标准[18]。根据可逆句凸显的语义内容,将可逆句分为关系义凸显类和状态义凸显类两大类。
关系义凸显类包括:
(1)供用关系凸显类。比如:A.一匹马骑两个人←→B.两个人骑一匹马。
(2)相向关系凸显类。比如:A.我家挨着他家←→B.他家挨着我家。
(3)等同关系凸显类。比如:A.一本书换一支笔←→B.一支笔换一本书。
(4)混合关系凸显类。比如:A.辣椒炒肉←→B.肉炒辣椒。
状态义凸显类包括:
(1)存在状态义凸显类。比如:A.天空笼罩着乌云←→B.乌云笼罩着天空。
(2)附着状态义凸显类。比如:A.纸糊窗户了←→B.窗户糊纸了。
三、图形—背景理论汉语可逆句的成因解读
(一)图形—背景理论对汉语可逆句成因的审视
在关系义凸显类和状态义凸显类可逆句中各选取一个代表做以说明。
例1.A.两个人骑一匹马←→B.一匹马骑两个人。
例2.A.纸糊窗户了←→B.窗户糊纸了
在这两组句子中,无论两个名词性的成分哪一个来充当主语都不会产生理解上的不同。我们首先从动词的矢量特征来说明汉语中这类特殊句式存在的可能性。在例1中动词“骑”的矢量方向是从主语(记为S)→宾语(记为O)变成了O→S;同样2中的动词“糊”的矢量方向也是经历了同样的变化过程。正如上文所提到的汉语动词的矢量方向不是具体化的,动词“骑”和“糊”的矢量方向既可以是向右又可以向左,这就客观上为可逆句形成提供了可能性。英语中相对应的动词“ride”和“plaster”都只能是右向动词,这就说明了为什么这种特殊的句式只存在于汉语中。
图形—背景理论告诉我们,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人们总是选择具有未知的、不确定的时空特征,较易移动、较小、较简单、受到较多关注、凸显性强、依赖性强的事物做图形,而较固定、较大、较复杂、较熟悉、受到较少关注、背景性强、独立性强特征的事物则成为背景。但是如果某个情景中各个事物的这些特征都不明显,那么这个情景中的各个事物都有充当图形或背景的可能了。在上述两个例子中,例1中的S“两个人”和O“一匹马”都具有较易移动、容易受较多关注等图形特征;例2中的“纸”和“窗户”也都具备较简单、较小等图形特征,它们中间任何一个都可被人们选择成为注意的焦点。这就使得可逆句中动词前后的两个名词的互换成为了现实。
(二)图形—背景理论对汉语可逆句“语义基本不变”的审视
宋玉柱先生对可逆句下的定义是:“可逆句是动词前后的名词或名词结构可以互换而表达的语义基本不变的一种句式。[1]”这里语义基本不变怎么理解呢?认知语言学认为,不同的语序反映了不同的图形和背景关系。赵艳芳也曾指出:“如果我们想说明X、Y两个物体相像,我们可以用Xresembles Y或YresemblesX:句子表示的情形相同,但这两种结构的句子的语义却有区别,即前者以Y为背景,以X为图形,而后者以X为背景,凸显Y。[19]”由此可见,可逆句的“语义基本不变”并不是从认知的角度理解的“意义”,即语言的意义不能离开人的主观认识而独立存在,而是不考虑主观因素在内的客观真值语义。
四、汉语可逆句的研究对对外汉语教学的作用
其一,丰富了对外汉语教学的内容。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句式教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但是,鹿荣先生曾指出,到目前为止,可逆句还没有进入对外汉语语法教学的范围。这很大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对可逆句的了解和把握还是非常有限的,主要体现在对可逆句还不能进行详尽的描写,对其可逆的原因还没有尽合理的解释。因此本文尝试对可逆句进行详尽的分类,并从相关理论尝试对其进行合理的解释,能在一定程度上加深对这一特殊句型的认识,这将对将这一特殊句型推向对外汉语教学,从而丰富对外汉语教学内容具有一定的促进意义。
其二,提高了对外汉语教学质量。通过本研究,不仅有助于将可逆句纳入对外汉语教学,还能提高可逆句对外汉语教学的质量。拿可逆句的分类来说,各个学者由于分类采用的标准不一致,分类往往存在前文中所提到的重叠、交叉或遗漏的现象。本文将可逆句分为两大类,即状态义凸显类和关系义凸显类。然后再进行下位分类。这样大大简化了可逆句的分类,并且还可以更好地帮助外国学习者了解可逆句的本质,即可逆句的核心语义或是强调NP1和NP2之间的一种状态,或是强调NP1和NP2之间的一种关系。这样可以帮助外国学习者降低学习汉语可逆句的难度,提高教学质量。
本文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运用图形—背景理论并结合动词的矢量特征分析了汉语可逆句这一特殊现象,并探讨了其对对外汉语教学的作用。虽然各类可逆句的内部结构不相同,但它的形成却有着相通的内在理据,即汉语动词矢量方向的不确定性使得汉语可逆句有了存在的可能性,动词前后的NP1和N2P都有充当图形的可能,人们根据特定的表达需要,实现动词前后的NP1和NP2的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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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创新课题“汉语中动句的句法及语义研究”(CX2010B286)
刘敏(1987-),女,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