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时空观与文本创新
2011-08-15杨捷陈平辉
杨捷,陈平辉
博尔赫斯时空观与文本创新
杨捷,陈平辉
阿根廷先锋派文学大师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是20世纪名震世界文坛的一代大师,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博尔赫斯一直都将对时空的探索作为他文学创作中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无论是在他的诗歌、散文还是其最富有特色的短篇小说中,我们都会发现他对时空探索的痕迹。博尔赫斯的作品是一个经典,但由于其文本的复杂性,这个经典仍然蕴藏着巨大的空间供我们探索和品评。
博尔赫斯;小说;时空观;现实意义
博尔赫斯是阿根廷著名的诗人、小说家兼翻译家,被人们尊奉为“作家们的作家”。他的作品文体干净利落、文字精炼、构思新颖独特、结构巧妙,小说情节常在东方异国情调的背景中展开,荒诞离奇且充满幻想,带有浓重的神秘色彩。
一、小说中所折射出的时空观
博尔赫斯小说的最大特点,就是对时间的思考和处理。他说:“时间是一个令人颤抖和严峻的问题。”“时间是构成我的物质,是一条从我这儿攫取东西的河,而我就是这条河,时间是一团消耗我的生命的火,而我就是这团火。”[1]223博尔赫斯晚年虽然惨遭失明,但他的一生都在用心思考着关于“时间”的问题。
(一)心理时空的塑造和拓展
在博尔赫斯的作品中,最玄奥的便是时间的迷宫。他笔下的时空所呈现出的形态具有多维性、偶然性、交叉性和非线性的特点。其中多维性是指价值观念的多维性,偶然性指的是事物因果关系的跳跃性,交叉性则指现实与虚幻的交叉。非线性从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来看,从时间上表现为事件的一因多果或一果多因,从空间上看则体现为曲线或者曲面。而作为空间存在的迷宫正象征着这种时间的多维性与无限性。
博尔赫斯的时空观念融合了柏拉图哲学的时空观念和叔本华意志表现论,认为意志是宇宙的本质,人是宇宙的一个因子,所谓的时空只是一种主观时空,完全摆脱了上帝的意志,这也是一种主观唯心主义。《秘密的奇迹》是博尔赫斯心理时空观的一个实验,主要讲述的是主观时间与客观时间之间的对决。博尔赫斯引用《古兰经》第二章第261节的文字对这部小说加以说明:“故真主使他在死亡的状态下逗留了一百年,然后使他复活。他说:‘你逗留了多久?’他说:‘我逗留了一日,或不到一日。’”[2]166在这篇小说中,时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博尔赫斯超越了现实时空,塑造出了一个亦真亦幻的心理时空。
西方学者将博尔赫斯与卡夫卡、乔伊斯并称为“三驾马车”,认为他们把人们带出了常理中的时空,通过比较可以发现:乔伊斯在物质时间与社会时间中创造了心理时空,卡夫卡在心理时间中创造出社会时空与历史时空,而博尔赫斯却创造了物理时间、心理时间、社会时间、历史时间、瞬间时间、间隔时间、永恒时间互相融合在一起的超存在时间,或者说是互通、互动时空。
(二)迷宫时空的塑造
博尔赫斯说:“写小说和造迷宫是一回事”,因此他的每一篇小说都可以看做是一个迷宫。他又宣称自己的作品是“献给镜子、牛头怪和匕首”的[3]15,这正好与他小说中的三种迷宫形成一一对应的关系,其中“镜子”喻指时间的玄学迷宫,“牛头怪”喻指主体的自身迷宫,“匕首”喻指空间的现实迷宫。这三种迷宫又是相互渗透和相互交织的。我们可以在博尔赫斯的代表作《小径分岔的花园》中发现这种迷宫模式。
《小径分叉的花园》是博尔赫斯的一部脍炙人口的小说,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的网,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里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2]115。这正是博尔赫斯精心打造的时间的玄学迷宫。小说描述了一座由花园、庭院、别墅和道路组成的迷宫,恰好是一座空间的现实迷宫。而小说主人公余准为了完成所谓的使命而不惜违背自己的真实意愿枪杀了一个知音,这正是他自身的迷惑与纠结,在完成任务与出卖良心之间的艰难抉择,充分诠释了主体的自身迷宫。在这部小说中,时间迷宫借助不断分岔的花园小径具有了一个空间形象,而花园也借助时间迷宫的玄奥获得了迷宫建筑所拥有的复杂性,而余准自身的迷宫则穿插在时间与空间的迷宫之中,它们之间是相互渗透、相互交叉的。无论是时间迷宫、空间迷宫还是自身迷宫,都向读者展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迷宫时空。博尔赫斯惜墨如金,他只通过描述一座时间迷宫就同时建立起了三座迷宫,而未详细描述的空间迷宫和蕴藏在时空迷宫之后的自身迷宫是读者通过“不断分岔”这一共同特点想象出来的。
(三)瞬间时空的塑造
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过:“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论语》中也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记载;在《乐府诗集·长歌行》中有“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之类的诗句,这些句子所表达的主题都是时间是流动的、虚无缥缈的、转瞬即逝的。我们既无法寻到时间的开头,也无法预知它的结尾,只有现在是真实存在的、可以把握的。
博尔赫斯十分推崇短篇小说,他一生中也从未写过一部长篇小说。他喜欢对时间进行压缩,可以将一个人的一生压缩成有限的几个片段,而仅仅通过这些由不同瞬间组成的有效片段精雕细琢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博尔赫斯竭力捕捉一瞬间的印象和幻觉,再把这些印象和幻觉用他那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连接起来。虽然一瞬间的印象和幻觉并不十分真实可靠,然而贯穿这些印象和幻觉的“心理时间”却能够真实而独到地展现人物的精神状态。因此,我们可以看出博尔赫斯对瞬间的重视,在他的小说中亦有大量的关于瞬间的时空的描写,比如他的虚构集中的《刀疤》、《叛徒和英雄的主题》、《死亡与指南针》、《结局》等,读者们都可以领略到这位大师级的人物是如何驾驭瞬间时空的。
以上,笔者分别从心理时空、迷宫时空、瞬间时空的塑造三个方面来对博尔赫斯的时空观进行了阐释,发现博尔赫斯的时空观念是神秘莫测、博大精深的。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博尔赫斯的小说是对时空思索和表述最富有哲理性的自然科学。我们亦不难发现他的时空观中有不少关于文学、心理学、语言学、哲学、逻辑学、数学、空间学等的真知灼见,而且还蕴涵了人类对时间和空间概念的诸多假定和猜想。
二、博尔赫斯时空观的现实意义
博尔赫斯的时空观不仅有着极大的理论价值,而且有着很强的现实意义。真正理解了他的时空观,才会意识到现实生活中有很多地方都需要换位思考的。也许转换了时空,改变了身份和距离,我们的思维方式便会发生改变,视野也会开阔不少。
(一)对文学观念的影响
从传统意义上讲,人们一般都将隐喻、象征、怪诞、梦幻等看作是一种修辞手段,一种创作方法,认为这种对各种虚幻场景的描写只能作为文学创作的一种辅助手段,是不能独立门户,登上大雅之堂的。人只要是活着,就会伴随有种种回忆、幻觉、梦境、印象等,而在博尔赫斯看来,作为人的精神存在的这些幻觉、梦境等是和物质存在一样值得尊重的,他认为对精神存在的描写实际上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写实。他由此得出一个新颖的结论:“对我们大家来说,隐喻是美学的一个错误。”[3]15由此看来,在我们今天的文学课堂上,将“隐喻、象征、怪诞、梦幻”等再做语言学、修辞学和一般写作学的解释已显得单调而僵化;而我们的当代评论对马原等青年作家作品中的隐喻,再津津乐道于叙事技巧的解释也已显得苍白无力、暮气沉沉。
中国古时“庄生梦蝶”的哲学典故,曾被后人看作是充满了虚无色彩的哲学命题与文学意象,王蒙在他的中篇小说《蝴蝶》中借用过这个意象,用于启示主人公对自我本质的思索。其结果是以实践性的存在否定虚幻的梦境。但博尔赫斯将人清醒时的状态与梦境作为宇宙与人生的一体性来把握的,他认为梦幻也显现形象,梦中也有场景、事件、人物、感受,其复杂并不亚于现实世界。博尔赫斯说过:“以我看,一种语言意味着一个说话者和一种梦幻,一个做梦的人。”[3]194博尔赫斯的这种观点无疑是给当代文学界注入了新的活力。
(二)对社会进步的影响
如果一部文学作品只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的话,那么只能说它还远远没有发挥出它所蕴藏的价值。随着交通、通讯、网络的发展,政治、经济、文化的全球化,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空间也随之变大,人不再是一个独立体,作为一个现代人,更加需要有适应多种空间的能力,既要认知传统,又要面对现实,同时要创造未来。哲学家黑格尔说过:“一个民族只有脚踏实地者是不行的,它还需要仰望星空者。”[4]225博尔赫斯也认为虚幻和幻想可以拓展人的精神空间,从而激发人们有更多的创新。
博尔赫斯的时空观本身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分别从时空观、人学观、价值观和审美观四个方面来影响人的思维方式,促使人的思想观念向好的方面转变。博尔赫斯时空观无论从宏观还是从微观上都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个世界。从宏观角度讲,无论是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还是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都造就了一个和谐世界、和谐社会的平台,它们是时间与空间的相容,而不是互相对立、互相分割的矛盾体。世博会可以说是一个现实世界的微缩版,在这个世界大舞台上,不同肤色、不同国度、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从五湖四海聚集在一起,展示自己的风俗、文化,不再有强、弱,贫、富,先进与落后之分,在那一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世界真正做到了没有对抗、没有仇视,成为一个和谐、温暖的大家庭。而这种和谐的社会状态是我们所向往的。人们可以摘掉“有色眼镜”,平等地面对不同程度的社会文明和不同的社会政治形态。从微观角度看,随着商品经济时代的到来,人们存折上的数字的爬升、住房面积的增大,并没有使人们的幸福指数也随着上涨,相反,人们每天朝九晚五,行色匆匆,被吃、穿、住、行等生活琐事占据太多的空间,而无法去思考自身价值问题,精神空间在逐步萎缩,快乐指数也停滞不前。博尔赫斯的时空观则提醒人们去关注物质空间之外的东西,精神空间是同物质性的生命状态(包括吃、穿、住、行、财富、地位等)同等重要的,理应得到同样的尊重。
博尔赫斯的时空观念已经从文学、哲学、人类学意义上超越了传统物理学的绝对时空观,再加上其作品中大量的旁征博引,充满隐喻的文字构建使得其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与表述纷繁多变,从而建立了一个独特的文学迷宫,引导着人们去关注文学文本时空背后的价值,启发着人们去建立一种具有巨大包容性的、崭新的审美观和世界观。总之,博尔赫斯的“文学时空”是一座值得深入探究的精神宝库。
[1]詹姆斯·伍德尔.博尔赫斯:书镜中人[M].王纯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
[2]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全集·小说卷[M].王永年,等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
[3]作家们的作家:博尔赫斯谈创作[M].倪华迪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
[4]黑格尔早期著作集(上)[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I106.4
:A
:1673-1999(2011)04-0148-02
杨捷(1986-),女,河南安阳人,东华理工大学(江西抚州344000)200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20世纪小说理论与批评;陈平辉,东华理工大学中文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2010-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