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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上空的启明星
——论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

2011-08-15孙婵娟

关键词:人性美边城湘西

孙婵娟

边城上空的启明星
——论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

孙婵娟

抱着自命为“乡下人”的角色认知,沈从文创造出丰硕的文学成果,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京派小说代表作家,他用小说和散文建筑起的“湘西世界”更是文学丛林中一抹淡雅的风景。其最负盛名的代表作《边城》成为他所构筑的湘西世界的坚固柱石。小说中,沈从文努力描绘了一个充满自然人性的世外桃源,塑造出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率真、美丽、虔诚的人物形象,以此来表现一种理想、健全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通过叙述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来展现这个充满人情美、自然美和风俗美的湘西世界,以此来哀叹和反思“现代文明”中人性的扭曲。

《边城》;湘西世界;人生形式;人性反思

沈从文构建的乡土文化、乡村人物有别于写实类的乡土文学。自命为“乡下人”的他用文字和情感勾勒出一个充满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湘西世界”[1]210。这样的世界没有城市的喧嚣、罪恶、物欲横流,原始古朴的人们没有病态的人生观,保存着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状态,享受着由自然美、风物美与人性美融汇而成的古朴祥和的乡土生活。作为爱与美、真与善的代表,有着特异审美价值的湘西世界,其蕴含的艺术魅力和现实意义也是无穷的。

一、爱情悲剧里的人物,湘西世界里的人性美和精神美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爱与美无处不在。在边城不受世俗病态侵袭的纯净背景中,作者把自己的追求和期待倾注在这个乡下小城的子民身上,细致地表现出乡村世界里的人性美,塑造出许多具有闪光灵魂的人物形象。她们身上闪烁着人性中率真、美丽、善良、虔诚的光芒,虽是一群远离“现代文明”的普通人,但她们传递着爱与美,诠释人类最简单、最真实的生活。

《边城》里的灵魂人物翠翠,她天真活泼,温柔善良,有天然的清澈纯净的性格,也有着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爱情的执着与哀伤。她的身世令人怜悯,其父母是在经历无法实现的爱情结局中给了她生命。她却并没有悲剧性格,在自然的教育下,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的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3]这样一个单纯、无忧无虑的人物身上折射出的光芒,令人忍不住想靠近。老船夫是她唯一的亲人,水与小船承载了她少女时的朦胧与羞涩。与二老的相遇,使她的内心深处浮起了微妙的变化:少了一点乖巧,多了一些沉思;少了一些欢笑,多了一份羞涩[4]。和二老的第一次对话让她像小鹿受惊般的轻轻说了一句骂人的话“你个悖时砍脑壳的!”当她知晓那人是有名的傩送二老且又帮了她,便沉默了一个夜晚。是什么让她沉默了?是“另外一件事,属于自己不关祖父的”。爱情就在这种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发生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她没有强烈的欲望和行动,无关金钱与物质,只是放在心底深深地感受着,想起来会脸红,被祖父提到会假装逃开,有着怕被人看穿的羞涩。天保、傩送兄弟都是翠翠的爱慕者,祖父的不知情让翠翠会莫名生气。爱情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梦,因为这个梦,活泼好动的她更多的静静仰望星空,轻哼“还愿迎神”的歌。人物身上所体现的纯真与执着越发显得突出。美好的爱情因为命运终难成就一段姻缘,天保退出竞争外出闯滩遇难,傩送难掩心中的内疚,再加上始终得不到翠翠的回应,最后哀伤地离开。爱情悲剧发生了,但并不给人悲剧的震撼或压抑,生、死、聚、散,一切都那么自然。有人说这样的故事,这样的翠翠是行将凋零的爱与美,在笔者看来,这种爱与美永远在人物身上闪现着。人物最后是孤独的,但从未因此停止希望与期待,她的心中有着一个信念:“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在沈从文看来,这种简朴、受偶然的命运支配的人生形式尽管带有悲剧性,仍然是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形式”[5]。

沈从文在表现大自然孕育下的人性美和爱时,重点寄托在了湘西青年身上。天保对爱情的忠贞与成全,傩送英俊勇敢,忠于爱情,宁愿要渡船不要大碾坊。同时,湘西老人身上具有的人性美可以说是淳朴乡村里的原始底蕴。老船夫是作者极力刻画的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典型形象:善良、勤劳、热情、忠于职守、知足感恩。他小心翼翼地探寻翠翠的真实情感,周旋于船总顺顺、天保、傩送和杨马兵之间,无意中却为孙女的爱情制造了一些误会和障碍,极力避免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带着无法言说的愧疚与遗憾黯然的离开人世。老船夫和孙女之间的亲情是人性美中的一个闪光点[7],他慈祥、无私、真诚、敦厚,这些都是中华民族亘古不变的传统美德,是现代的都市人身上早已难以寻觅的品格。

对人性美的追求也是沈从文文学创造中的出发点和切入点。他说:“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造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的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 ”[8]

二、《边城》里的“湘西世界”与沈从文笔下“都市生活”的比较

沈从文的小说题材主要分为两类,一是写乡村与抹布阶级的,另一类是写城市与知识阶级的。这些题材取向与他从农村步入都市遭遇文化挫折有很大关系[1]231。同时,一直自命为“乡下人”的角色认知使他钟情于对乡村自然和人事风情的体认和再现,通过塑造理想化形态的乡下人来表现其创作宗旨中对人性美的追求和对都市人的抵制。

《边城》里勤劳本分的老船夫,生活清贫却不贪心,“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为他人驾船从不求回报,自给自足,乐于奉送,怀着“凡事求个心安理得”的坦荡心胸。翠翠纯洁热情,自然养成了她的乐观,坚持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船总顺顺有财有船,凭借慷慨大义、济他人之急赢得民心。还有边地小城里每一个善良淳朴、诚实勇敢、不拘救人救物的人民。然而,在另一类都市题材的小说里,这样的人性不复存在,代之以的是扭曲残缺的病态。《八骏图》以辛辣犀利的笔墨揭示出“高等人”的虚伪、无聊和空虚、压抑。《绅士的太太》则尖锐地刻写了几个城市上层家庭里夫妻间没有忠诚的爱情,有的只是互相欺骗,乱伦糜烂的背叛。透视这两类不同人物形象,我们可以领会到沈从文精心刻画的“与历史似乎毫无关系”的人性之“常”和“现代文明”侵染后的残缺人性。

两性之爱是沈从文用来表现自然和谐的人际关系的一个方面。其在构筑湘西世界的许多作品在,都对不受人为虚假的道德及清规戒律束缚的两性关系进行了肯定。《边城》里由于民风淳朴,即便是妓女对身体交易和爱也有不可逾越的原则,守信自约,重义轻利。相反地,在都市的病态状况中,我们看到了男女对于性的扭怩和滥情。《八骏图》是沈从文城市小说的代表作,作品集中揭示了挂着“专家、学者、教授、名流”身份的“知识阶级”虚伪、变态、龌龊的人生形态,以针针见血的力量讽刺了八位教授的性变态及其满口仁义道德背后隐藏的情欲和放纵。

在两类不同题材的作品中,沈从文“乡下人”的角色认知使他成为湘西生活的自觉叙述者,赞颂和讴歌了原始的美好人性,他又以“乡下人”的视角和判断标准批评和否定了现代异化的人性。湘西世界体现的是人类最简朴、悠远的本能,也是沈从文经历了乡村到都市生活后对“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渴望。

三、透过《边城》里的湘西,挖掘残缺人性的根源

湘西秀丽的自然风光和少数民族长期被歧视的历史,形成了沈从文特殊的气质,他既富于幻想,又在感情上隐藏着深深的悲痛[1]204。联系所处时代的社会现实,他面对的不是湘西那样一个到处充满爱与美的世外桃源,周围也不是翠翠、老船夫那般善良、淳朴的人物,他直面的是弥漫着喧嚣和骚动的都市,欲望占据上风,一切以利益为首要条件的“都市文明”。湘西世界里的健全人性在“现代”的冲击下已日渐消亡。正因为这样,怀着对合乎常性、自然健康人生形式的渴望,他把自己的希望和理想寄托在也许是很久以前存在过的乡村文明中。残酷的“现代文明”将人最深处的本性冲洗殆尽。较之湘西世界里的爱与美、善于真,现代人类将何以自处,这是一个必须面对和思考的问题。

随着社会的发展,各种“现代文明”成为催化剂,人在被“纠正”而“进步”社会里逐渐被异化,由顺其自然的无所欲求到适应物欲横流扭曲病态的残缺思想。为了跟随不断被异化的脚步,人与自然之间已不是湘西世界里那般契合的关系,而是征服自然、利用自然来满足日益膨胀又无法感到满足的欲望。自然成为人的工具,人在无形中沦为机械、物质、金钱、名誉的奴隶。面对日益感到生命的委顿不安和生存的危机,人在奴隶的角色里无能为力,唯有继续垂死挣扎。

如今的社会何尝不是这样。大自然被剥削得满目疮痍,一系列威胁人类生存的环境问题成为亟需解决的国际问题,白色污染、全球变暖、水土流失等等,这是自然的报复,又何尝不是人类的报应。回归沈从文的湘西世界,那里的一切都那么和谐。当今人性的扭曲和精神危机愈演愈烈,人们性格中原有的朴素、勤俭、和平、正直的品格逐渐淡化。透过网络与报纸,一件件让人胆战心惊的自杀、谋杀、贪污事件无法阻挡地发生着:“三聚氰胺”事件让人与企业、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丧失了。中国香港明星爆出的“艳照门”,“集邮女性”事件,让原本光鲜地出现在闪光灯下的荣誉在脱去华丽的外衣后显得苍白无力——原来人性中还有着如此色情、龌龊、肮脏的交易。韩国女星的接连自杀,揭露出艺人圈里充斥的物欲、肉欲、名誉和金钱交易的丑,人的生命力在这些“现代文明”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在湘西世界,沈从文从未停止过对回归本来的向往和呼喊。这个世界也是其理想人生的缩影,是其从道德视角出发,为湘西和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注入美和新的活力。

四、结束语

透过《边城》理解来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我们认识到经过“现代都市文明”侵染的人性是值得反思的。刘西渭称《边城》是“千古不磨的珠玉”,其中具有“特殊的空气”和“厚道而简单的灵魂”[6]219,其中所构筑的湘西世界正是沈从文理想中的人生形式,这里充满爱与美,对现代文学具有别样的审美和现实意义。湘西世界闪烁的希望、人性和淳朴的光芒就像引领着人们回归真我、反省现实的启明星,也刺痛了美好背后隐藏的迷惘和悲伤。我们相信,边城上空的这颗星永远不会落下,就像“湘西世界”本身散发出永恒的艺术魅力。

[1]朱栋霖,丁帆,朱小进.中国现代文学史(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2]闫立飞.从个人叙事到民族叙事:沈从文小说地域色彩的形成[J].天津大学学报,社科版,2011(5).

[3]沈从文.沈从文小说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209.

[4]蓝棣之.现代文学经典:症候式分析[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197.

[5]温儒敏,赵祖谟.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31.

[6]程致中.沈从文湘西题材小说的生命景观[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1).

[7]赵园.沈从文名作欣赏[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3:581.

[8]康长福.沈从文文学理想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185.

I109.5

A

1673-1999(2011)22-0105-02

孙婵娟(1986-),女,安徽巢湖人,安徽大学(安徽合肥230009)中文系硕士研究生。

2011-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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