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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乡的文化冲突
——农村题材电视剧中的城乡对立叙事*

2011-08-15张新英

关键词:乡下人民工城乡

张新英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城与乡的文化冲突
——农村题材电视剧中的城乡对立叙事*

张新英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自城乡的分野诞生以来,城与乡的文化冲突便一直存在。在中国电视剧艺术的叙事主题中,城乡冲突也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以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农村题材电视剧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农村题材电视剧中城乡对立的叙事主题,阐释了城乡冲突的历史背景和原因,指出农村与城市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发展失衡是农民向城求生的主因,而大多数农民在城市中的生存状况却不容乐观,进城农民的自我奋斗大多以悲剧的方式黯淡收场。农民向城求生的叙事,在直面进城农民严峻的生存现实方面勇气可嘉,但在对待城乡文化的态度上却存在一些偏颇之处,普遍缺少一种文化建构意识。创作有利于城乡文化互动和建构的作品,最大限度地发挥电视剧的社会功能,将是未来此类作品的发展方向。

城乡冲突;历史背景;向城求生;文化启示

在农村题材电视剧的叙事主题中,城市与乡村的冲突始终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乡土”总是相对城市而言的,二者相辅相成。只有在“城市”的整体观照和反衬下,“乡村”才能作为一个独立的文化意象被凸显出来,反之亦然。不同的称谓和不同的空间,代表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体系。如果说“城市”这个意象往往意味着城市文明、工业文明和现代文化,那么“乡土”便相应地成为乡村文明、农业文明和传统文化的载体。与代表着先进、现代、繁华和财富的城市相比,乡村图景似乎更符合前现代时期人们的乡土想象,广袤的大地与拥挤的高楼先天地形成一种突兀的对比。也正因如此,自城乡的分野诞生以来,城与乡的文化冲突便从来没有停止过。

一、城乡冲突:历史背景及原因

20世纪80年代初期涉及到城乡冲突的农村题材电视剧,很少表现城乡物质财富方面的差异,而是热衷于表现乡土之上的精神和道德。在《微笑》、《山民》、《金凤凰》等作品中,城市人和城市文明被表现得浅薄、自私,而乡下人则以其纯朴和善良拒绝了城市的诱惑并最终让城市文明心悦诚服。如《山民》一剧通过一位青年山民在深山老林中主动帮助城市女青年卢娅平安度过深秋之夜的故事,通过山民和卢娅言行的对比,来批判城里人认为“贫穷的就是野蛮的,富贵的就是文明的”这一错误思想;《金凤凰》中的农村女青年沈金凤则是主动拒绝来自城市追求者的种种优越条件,毅然与家居山区的农村青年王致生结合,共同致力于农村建设。通过城乡文明的对比,这些作品由衷地赞美了乡土文化,含蓄地拒斥了城市文明。由此可见,创作者在表现城乡文明时,常常通过剧中人物对乡村文明的选择和赞美,来批判城市文明对乡村文明的鄙视或腐蚀,肯定乡村文明的美好和谐,其情感和道德立场明显偏向乡村一方,而对城市文明固有的现代性的一面表现不足。唯有《新来的女售货员》一剧表现了城市的物质文明给乡村世界和农民带来的震撼和影响,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正面肯定城市文明现代性的农村题材作品。

进入90年代以后,文化转型的加速与经济的持续发展,使得资本增值欲望借助商品的流通迅速向乡村蔓延,原本平静的乡村出现了空前的躁动和不安。城市的扩张和经济的飞速发展,让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看到了城乡的巨大差距,而城市的财富无疑也刺激了贫困的农民。90年代以后的影视作品中,城市文化不再羞羞答答,而是一路高歌猛进,落后的乡土逐渐臣服于先进的城市,乡土文明沦为了城市文化的仰慕者和追随者,对乡土文化的鄙弃和与之相伴的对城市文化的向往随处可见。

许多农村题材电视剧涉及到乡村对城市的向往:《太阳从这里升起》中的村姑年香被来自城市的工人张磊所描绘的城市景象吸引;小庚在得知妻子枣花怀孕后,发誓以后要让儿子“做城里人,不做庄稼人”;在《古船·女人和网》中,葛家的小女儿香草羡慕矿上工人的生活方式,感叹“跟矿上的人相比,我们的日子真没劲啊”,并不自觉地被矿上工人耿小川吸引,觉得小川比原来的对象小豆倌更好,于是萌生弃小豆倌而选择耿小川的念头——时尚、风趣、见多识广的城市男性在乡村女性眼中比老实憨厚、恪守本分的乡村男性更具魅力,这本身便是城市文化对乡村文化的胜利。与乡村的贫穷落后相比,城市的繁华对农民无疑具有更大的诱惑力。

但在城乡的经济交流和人际往来中,乡村一直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这种不对等现象随处可见。《城里城外》将历史上城市对乡村的排斥以一种尖锐的形式呈现出来:太阳店原本是一个完整的村子,建国后政府的一纸规划书,划定了城乡的分界。以一条马路为界,路南被划为城市,路北被划为农村,路北的农民郑汉民进工厂做工的事情因此泡汤,而路南的市民钢子则去了机械厂上班,接着遗弃了与之相恋的路北农村姑娘小凤。不久之后,路南装上了电灯,开通了自来水,路南的“城里人”冯大奎不让路北的农民喝自来水,南北因城乡差距而撕破脸皮。郑汉民的儿子郑向阳在城里上学,想参加学校的活动,冯大奎的女儿冯小惠认为他是从农村来的,没资格参加。郑向阳去看电影也遭到了城里人的驱赶。正像剧中人感慨的那样,“一个小本本(城市户口本),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乡下人”与“城里人”不对等的身份将农民置于一个异常尴尬的境地。

乡村在与城市的经济往来中往往扮演受骗者和被掠夺者的角色。《镇长》中的杨河沟镇两年前和省城的一家公司签订板栗代销合同,对方收了货却迟迟不肯结款,法庭的判决对他们毫无效果,法院欲强制执行却找不到执行对象;《城里城外》中的农民郑汉民与城里的苟经理签订苹果销售合同,结果遇到骗子,苹果被苟经理骗走;《插树岭》中的张立本与“港商”商讨插树岭的开发计划,却被“港商”欺骗;二损城里的朋友卖给农民的种子是假货,马百万借高利贷从城里买来的电线杆子也是假货;《天高地厚》中的产粮大户梁罗锅往镇里销售棉花,被人陷害,优质棉花却被强行定了三级……在坑农害农现象频频发生的同时,农民还要忍受着种地成本提高所带来的经济损失。

当乡村不再是农民自给自足的天堂,当农民对城市的渴望愈来愈强烈,“进城”便成了众多乡下人不约而同的选择。“到城市去”成了农民共同的理想和追求。而城乡二元体制的日渐松动,户籍制度的改革,城市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也为农民进城谋生提供了方便之门。于是,“在90年代以来的深层社会和文学背景下,‘向城而生’的新乡土叙事是一个中国现代化与最广泛的个体生命联系的命题,也最符合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模式。关注他们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行动选择和心路历程,剥离出其最本质的生存状态,是当下小说与现代化关联最有价值所在,并呈现出诸多未曾显露的意义”[1-3]。

乡下人进城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城市的诱惑似乎是一个共同的因素。城市意味着比乡村更多的繁华、财富和机遇,因而它也比贫困落后的乡村更具魅力。“城里人”则意味着与乡下人完全不同的身份和地位。通过在城市的打拼脱贫致富,并进一步摆脱农民的身份,摇身一变而为“城里人”,是大多数进城农民的梦想。退一步说,即使最终不能在城市扎根,不能以城里人的身份生活,那么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也是好的,毕竟这些是相对闭塞的乡村所无法给予的。《城市的星空》中的远子,带着对江城的无限渴望登上了进城的客车。面对城市的高楼大厦,远子意气风发地宣布:“我们来了就不走了!”《我是农民》中的农民唐大年、洪九重、刘圳生,同样也是怀着对没有到过的城市的向往来到城市。他们渴望城市成为自己命运的归宿,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身的命运和地位。

其次,乡村生存空间的狭小和劳动力无限增长的矛盾也决定了“乡下人进城”的流动趋向。为了自身和家庭的生存,那些并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农民背着简单的行囊来到了陌生的城市。《民工》中的鞠广大为挣足儿子复读的补习费而进城;《生存之民工》中的谢老大为了筹措为儿子治病的医疗费在城市的工地上奔波;薛五和薛六兄弟是为了改变家里的经济状况,攒够弟弟娶媳妇的钱。乡村贫困的现实逼迫着农民进入城市谋生。

当然,也有一些农民进城是出于一种偶然或误打误撞。如刘老根住进城里的大儿子家,是为了跟小儿子和恋人丁香赌气(《刘老根》);马大帅进城是为了寻找逃婚的女儿马小翠(《马大帅》),王家才进城是出于对妹妹的担心,杨至刚进城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母亲,陆长有则是为了打探在城里打工的妻子的消息(《生存之民工》)。但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进城,城市对这些乡下人都会露出狰狞冷酷的面孔。

总之,在城市的诱惑和生活的逼迫下,大批农民涌入了城市。但是,乡下人进城,首先面对的便是城与乡的文化冲突。如果说上世纪80年代初文学里进城的陈奂生,还仅仅从县城招待所服务员不甚友好的态度中感受到城市对乡下人的歧视的话,那么随着90年代以来城乡经济发展的严重失衡,这种城乡冲突日益加剧。在城乡文化的互动与对峙中,乡村文化与乡下人无疑处在了绝对的劣势地位上。乡下人的向城求生,走的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注定要付出艰辛、血汗、尊严甚至生命的代价。

二、向城求生:乡下人被践踏的身体与灵魂

乡下人进城了。但他们在城市里的生存状况却不容乐观。一边是除了单纯朴实的头脑和或强壮或柔弱的身体外几乎一无所有的农民,一边是物欲横流、深不可测的城市,不对等的政治和经济地位让农民除了出卖身体之外几乎别无他法。于是,我们看到了乡下人的身体在向城市交换生存条件时被城市肆意践踏的悲剧。更可悲的是,与乡下人的身体一起被践踏的,还有他们卑微可怜的灵魂。

农民身体被践踏的悲剧典型地体现在男性民工群体中。如《城市的星空》中的远子、共生、包子,《民工》中的鞠广大和鞠双元父子,《生存之民工》中的谢老大、杨至刚、陆长有、薛五薛六兄弟,《山城棒棒军》里的挑夫,《其实不想走》中的梁明,《马大帅》里的马大帅,这些进城农民除了身体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他们只能在工厂、建筑工地、下水道、停车场、搓澡堂、黑砖窑这些场所出卖自己的身体以维持生存。城市对他们来说,可能仅仅是这些谋生的工作场所。而且,收买和使用他们身体的工作往往具有极大的危险性,他们的身体在交换的过程中会受到种种不可预料的伤害:谢老大为了一天20元的工钱,必须将自己光着的双腿浸泡在盛满石灰水的池子里清洗皮料,不到一天时间,他的双腿便被严重烧伤,而雇主不仅没有丝毫的同情,反以误工为由暴打谢老大;工头为了赶工程进度,让民工们冒雨加班,导致薛五从高处摔下致残,而施工方却百般推卸责任;马大帅为了谋生去给一个老板的拳击手儿子做陪练,每天被揍得鼻青脸肿……民工们的身体被城市以低廉的价格收买,然后被无情地使用和践踏。而农民在生存的压力下义无反顾地出卖自己的身体,甚至不惜透支自己的生命。谢老大在走投无路之时数次卖血,卖血之后仅吃一个小小的玉米饼充饥;薛六在超市假扮小偷,在顾客面前被保安痛打以起到警示其他顾客的作用……他们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和尊严,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和沉重的代价,却没有获得平等交换的权力和对等的价值。正像陆长有所言:“你我都是贱命,我们的命是不值钱的。”生命尚且如此,身体的价值可想而知。“作为现代化进程中人力资本的初级形式,身体的附加值低下,在交换中处于劣势。”[4-5]这种劣势主要体现在他们干着最脏最重最累的活,却拿着最少的钱,甚至连这点可怜的工钱都无法拿到,只能踏上艰辛的讨薪之路。《生存之民工》、《民工》、《城市的星空》、《马大帅》中都有农民讨薪的情节,而在陌生的城市里,这些孤苦无助的农民的讨薪之路又注定艰难而漫长。

与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同被践踏的,还有农民那脆弱卑微的灵魂和尊严。进城农民要忍受城市的歧视、侮辱、欺骗和排斥。远子们在来到江城的首日便遭到了城市保安的嘲笑,虽然这些保安可能也是乡下人。小米和小央到饭馆打工,老板娘对她们冷嘲热讽,老板则企图占她们的便宜。爱好文学的共生满怀希望地将自己的心血之作交给报社主编,主编却随手将稿子扔进了垃圾桶……城市在农民面前设置了一个个门槛,因为没有暂住证,远子们被驱离赖以栖身的露天顶楼,被强制罚款;唐大年、赵二妮们被警察推进了收容车;因为没有城市户口,他们找不到工作,或者被轻而易举地辞退;他们被鄙夷地称作“烂熊民工”、“流氓无产阶级”,饱受嘲笑讥讽;他们为城市付出了汗水和体力,换来的却是城里人咄咄逼人的评判:“城市之所以是城市,那是因为城市有城市的规矩……别以为自己有力气能干点粗活就觉得城市离不开你了。不是我糟践乡下人,天生是母的,你就算是头大象,也是挨压的命。”(《城市的星空》中城里人胡雪兵对远子的侮辱)《都市外乡人》中的大吵吵夫妻,一进城便遭到了城市小混混们的骗局和抢劫,多年的积蓄被抢走;陆长有的老婆被城市的大老板占有,而陆长有还要在澡堂里为夺走妻子的仇人按摩服务。面对陆长有的愤怒,夺人妻子的大老板拿出成捆的钞票,要用钱来买断老陆的感情,并无耻地对着被侵害的一方高唱爱情的颂歌……农民在城市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一个弱势群体。

于是,与农民身体相关的暴力应运而生。这里的暴力是双向的:一是指城市施加到农民身上的暴力,二是指农民为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被迫对城市做出的暴力反击。《城市的星空》中,远子在江城的奋斗触及了城里人胡雪兵的利益,被胡雪兵绑架后扔到了江里,险些命丧江底;《生存之民工》以频繁出现的暴力场景揭开了农民工生存处境触目惊心的一角,作品开场后不久便插入了一幕民工讨薪不成反遭对方暴打的场景:成群结队手持棍棒的打手们驱车追打一名手无寸铁的民工,棍棒交加之下是民工凄厉痛苦的哀号。残忍的暴力之后是威胁和恐吓:“以后再提要钱的事,把你腿给卸了。”陆长有先是无端遭到保安的搜身和殴打,继而在讨薪时被老板张彪的手下暴打,后又被小区的保安和车主拳打脚踢;杨至刚也多次遭到张彪手下董飞的毒打;谢老大在讨薪时遭到威胁恐吓,最后被张彪绑架,以暴力逼迫他说出工程合同书的下落,谢老大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被囚禁的身体诉说着民工的艰辛;王家才被骗到黑砖窑,每天工作18个小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还不时遭到打手的毒打;《民工》里的鞠广大费尽周折找到了欠他工钱的工头老宣,讨要三个月的工钱,却被老宣的手下打得头破血流……农民的身体在城市里承受了过多的暴力和痛苦。

当这种暴力达到一个极端时,它又反过来激发了农民身上潜存的暴力本能。当农民发现自己的身体交换无法获得对等的价值而自己又无法通过合理的手段取回应得的交换价值时,面对不可调和的城乡冲突,农民只能诉诸“暴力”行动,以原始的以暴制暴的手法,来维护自己可怜的权益。远子在充满激情和梦想的奋斗之后意识到自己在城市人的眼里永远是城市的垃圾:“城市是我们这种人永远也不可能进入,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主人,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自己位置放下自己脚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了用暴力来报复城市对他的侮辱:“我凭什么要按照别人的规定来生活,我要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生活,我要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征服城市,我决不听天由命,我就算恶人,我也咬城市一口。”为报复胡雪兵,远子狠狠地揍了胡雪兵;而胡的报复则让远子走上了不归之路;陆长有为报复城里老板夺妻之恨,铤而走险想用钢丝勒死仇人;杨至刚面对城市的暴力也一次一次地以暴力回击,直到自己也伤痕累累。《我是农民》中的刘圳生,为了实现做一个城里人的梦想绑架了公司老板韦之风,最终在绝望中将枪口对准了自己——这是身体暴力叙事的另一种呈现方式。农民的身体,或者毁于城市他者的暴力,或者毁于由城市引起的自身的暴力。而这种暴力,归根结底来源于农民身体的不等价交换,来源于农民信奉的正义和公平定律的毁灭。

如果说出卖体力是农民尤其是男性农民在城市谋生的一种手段,那么对于那些来自乡下的女性来说,她们柔弱的躯体没有男性那样丰沛的体力,而她们又是最容易被城市诱惑而迷失自我的一个群体。如同男人的体力,“性”便成为她们身体里唯一可以出卖的资本。面对严峻的城市生存现实和出人头地的渴望以及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年轻的乡下女性走上出卖青春和肉体的道路。《生存之民工》中的王家慧,渴望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为了这个理想,她自愿委身发廊老板陈佑良,但怀有身孕的家慧在失去性的交换价值之后被陈佑良赶出家门,流浪街头。倾盆大雨中,家慧在一处破屋中艰难地生下了孩子。当她抱着孩子去找陈佑良时,却遭到了陈的殴打。为了生存,家慧投身发廊,沦为男性的性工具;《山城棒棒军》里的王家英到歌舞厅做了三陪小姐;《城市的星空》中的农村女孩乔小央为了筹集给男友治病的钱,同样出入歌舞厅做了小姐……身体在这里成了女性的一种交易工具,女性靠身体来获得生存的机会,来满足自己对城市的渴望和物质的欲求。而女性身体资本使用价值的短暂和不断贬值也预示了靠卖身生存的女性最终的必然悲剧。

三、悲剧结局:城乡对立叙事的文化启示

在城乡对立的叙事中,大部分作品着意于表现乡村在城市面前的劣势。乡村文化和乡下人在城市里的悲剧性处境,是中国城乡二元经济社会结构长期存在而产生的一个恶果。按照李佐军先生的观点,二元经济社会结构是“二元经济结构”和“二元社会结构”的“有机复合”。“二元经济结构”指的是“一国国民经济系统中存在着两个不同质的相对独立运行的产业主体子系统(或单元),其中一元以现代技术武装的、商品化程度高的社会化大生产的工业部门为代表,一元以传统手工技术的、自给自足的、小生产式的乡村农业部门为代表”[3]。这两个本质不同的“元”分别代表了传统农业文明和现代工业文明两个不同的文明时代。“二元社会结构”是指一国内存在着两个不同质的相互独立运行的社会子系统(或单元),即一元是具有现代生活概念的发达城市地区,一元是条件相对恶劣的、拥有传统生活方式的、保有传统生活观念的落后农村地区[6]。长期以来,由于国家政策的规定,中国形成了城乡二元对立的基本格局。城市的发达和乡村相对的落后造成了城乡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强烈的不对等,城市文化因此具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性,而城市居民也因此形成了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对农民和农村文化怀有一种自然的排斥和鄙视心态。时至今日,城乡二元经济体制的格局依然制约着进城的农民,城市依然因其经济优势和文化优势对农民表露出一种自傲心理和排斥情绪。

所以乡下人的向城求生,大多以悲剧的方式黯淡收场。“不安于乡”的个人欲望和“难容于城”的社会现实似乎形成了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的结局不外乎以下几种:要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心灵黯然返乡,如马大帅在历经挫败之后发现城市根本不适合自己,只能选择回到马家堡子,“消消停停在家过日子”;要么继续作为边缘人流浪在城市的角落,忍受城市的歧视、屈辱和暴力,如《民工》中的鞠广大父子,在料理完家事后再一次背起行囊踏上进城务工的道路;或者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进城之旅,如《城市的星空》中的远子、《我是农民》中的刘圳生,《渴望城市》中的犯罪民工,他们在和城市的尖锐对抗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然,也有少数人实现了当初的目标,脱贫致富,甚至成为拥有城市户口的城里人,但却几乎无一例外地陷入了精神上的失落和空虚,如《马大帅》中的胡总,虽然发财却失去了原来的幸福感。进城农民的尴尬无奈似乎也在暗示人们:“离土农民”注定将遭遇某种普遍困境,而乡村在城市化进程中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农民向城求生的叙事,在直面进城农民严峻的生存现实方面勇气可嘉,但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典型地体现在创作者对城乡文化不同的态度上。在绝大多数的此类叙事中,存在着两种偏颇:一种是因过于怜悯乡村文化的弱势而着意展现城市文化的罪恶,没有从文化建构和文化进步的角度指出城市文化在社会发展历史中所具有的现代性特质,如《生存之民工》、《民工》、《我是农民》等作品,都把城市描绘成罪恶的渊薮。我们不否认这些作品的真实性,但站在更高的文化建构角度上,创作者似乎缺少了一种建构的文化意识,而满足于一种情绪宣泄和道德批判;第二种倾向则走向了对进城农民喜剧化的夸张表现和戏谑嘲笑,典型作品为《马大帅》及其两部续集。因为过度注重搞笑的喜剧化效果,农民在城市生存的艰难在无形中被消解,进城农民可笑又可怜的喜剧形象成为广大观众消遣娱乐的对象,进而削弱了作品的现实主义力量。

笔者认为,在众多作品中,最能体现出文化建构倾向的两部作品是《城市的星空》和《都市外乡人》。前者在肯定城市文化进步性的同时也理性地指出了以远子为代表的农民身上固执、冲动等固有的农民性,而这种农民性是阻挠远子们顺利融入都市的一个重要因素。作品肯定了农民对城市的向往和追求,正像主人公卢小米所说的:“我不想征服什么,也不幻想什么,我只是喜欢这个城市,我喜欢在这个城市里面做个城市人。”而她通过自身素质的不断提高和各种努力融入城市的做法也让人称道;后者没有一味展现城市文化对乡村文化的罪恶,而是以一种平和理性的态度展现了进城农民的不懈奋斗和城乡两种文化相互理解融合的过程。城市对进城农民的理解和帮助,进城农民对城市建设所做出的重要贡献和他们人格中的闪光之处,在作品中得到了张扬和体现。这种有利于城乡文化互动和建构的作品,将是未来此类作品创作的一个标杆。换句话说,农村题材电视剧不应只成为社会黑暗面的强力控诉者和“三农问题”的忠实呈现者,而应从情绪的煽动走向理智的省察,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电视剧社会沟通的能量和舆论力量。

[1] 轩红芹.“向城求生”的现代化诉求——90年代以来新乡土叙事的一种考察[J].文学评论,2006(2): 160.

[2] 张艳.“五四”以来中国乡土小说主题的变更[J].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4):94-97.

[3] 施学云,邓仁英.新时期乡土小说中的农民形象谱系及其文化内涵[J].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90-94.

[4] 黄佳能.新世纪乡土小说叙事的现代性审视[J].文艺理论与批评,2006(4):29.

[5] 陈发明.乡土叙事的现代性转型——论贾平凹的乡土小说[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 (3):59-64.

[6] 李佐军.中国的根本问题——九亿农民何处去[M].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2000:46-47.

Culture Conflict between Urban Areas and Rural Areas

ZHANG Xin-ying

(Shool of Chinese L anguage and L iterature,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 inan250014,China)

Culture conflict between urban areas and rural areas has been there.It is an important narrative theme in the TV play of China.This article studies the rural teleplays since the 1980s.After analyzing the opposite theme in rural plays,this paper explains the background and the reasons of culture differences between city and rural areas.The main reason why farmers moved into cities to make a living is social development unbalance between urban areas and rural areas in the economic,political,cultural and other fields.The survival condition of most peasants in city is not optimistic,and most peasants’struggle ended in failure.It is appreciated to show the real life of the farmers who moved to cities,but there were some biases towards urban and rural culture and lack of cultureconstructed consciousness.The development direction of the rural teleplays in future is to create new works which are advantageous to construct a harmonious culture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s.Thus the virtue of such teleplay would be maximized.

urban and rural conflict;background;survival in the city;cultural enlightenment

J905

A

1673-8268(2011)01-0075-06

(编辑:李春英)

10.3969/j.issn.1673-8268.2011.01.015

2010-10-25

张新英(1979-),女,山东高密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影视艺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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