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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山水游记中森林意境的审美创造*

2011-08-15孙际垠

外语与翻译 2011年3期
关键词:游记山水意境

孙际垠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论山水游记中森林意境的审美创造*

孙际垠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森林历来是无数散文名家在山水游记中重点描写的景观。在描写森林的过程中,作家不仅要细致地再现森林的外在美,创造寄寓主观情感的艺术形象,更要努力进入意境层次,即在具体的可感知的森林物象中感知宇宙,感悟历史和人生,把形而下的东西呈现为形而上的东西。在山水游记中,将写实美、诗情美、画面美、哲理美和语言美等融为一体是创造森林意境美的重要途径。

山水游记;森林意境;审美创造

作为散文的一种类型,山水游记是唐代才有的。柳宗元的《永州八记》等以山水为独立审美对象的作品,真正奠定了山水游记这一文体在中国散文史上的地位,标志着中国游记散文真正走向成熟,并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旅游这种文化生活的热情不断高涨,山水游记创作呈现出了方兴未艾之势。这些游记继承和发展了中国古代游记文学的优秀传统,或描绘雄奇壮阔的名山大川,或抒写凄宛僻静的深山幽谷,或刻画奇态万状的悬崖溶洞,或勾勒千姿百态的花鸟虫鱼,往往都能给人一种或壮美或阴柔的艺术感染。

自然美是山水游记的表征对象,只有具有高度审美能力和丰富情感世界的人,才能从中读出真正的美,才能真正发现其奥秘与魅力。森林美是自然美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从总体上说就是自然美的本质在森林这一特定对象上的体现。无论从哪种角度出发,森林所提供的绿色、阴凉、宁静与和谐都是当代人所渴望和需求的。有了茂密的森林才有美丽的田园;有了美丽的田园,才有乡人诗意的生活;有了乡人诗意的生活,也才有都市人寻梦的桃源。在现代都市里生活久了的人们,一旦回归大自然,便会觉得十分新鲜,内心蛰伏的审美趣味便会被激活,于是赋情于青山绿水,专情于碧树蓝天,森林便成为人类难分难舍的伴侣。

对大自然的美,特别是森林美进行观察和表现,这正是山水游记作家的特点。人对自然的感知存在着两类情况,一是表层、具象、形态和物质的;另一类是深层、抽象和文化的。面对森林,作者能亲自感触到自然、森林的脉搏,这是森林的外在景观,是最基础、最真实的。接着,作者为森林景象所震撼所陶醉,心情被唤醒,这是一种对森林美的感受过程,包含着特定的情感因素,是观察的进一步深化,是表层印象向心灵感知内化的结果。然而,作者审美的最高境界是与大自然的物我合一,浑然一体。也就是说,作者在自己的山水游记中,要将森林景物理想化,使其合乎“我”的意志的必然要求,于是,个别的、具体的、实在的森林意象,便会充满灵性,升华为一种美好的意境。在这种优美的意境中,自然景物的描写与“我”的情感的点染互为依存,相得益彰。因此,人们在山水游记中不仅能读到令人目不暇接的森林景观,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森林意象,而且能从优美的森林意境中寻找到心灵的寄托。

当代文艺理论家宗白华说:“意境是情与景的结晶品。”意思就是说,意境是“情由境生,情景交融”的那种艺术境界。在山水游记中,作者绝不会对山水作冰冷的状写,他往往是用情感之笔渲染自然之子,跟自然进行心灵对话。真正优秀的山水游记必然能状其貌、摹其志、传其神、绘其性的,必能赋予自然物象以鲜活的情感生命,进而通抵情景相生、物我合一的审美境界,是审美者整个生命的投入。正如张守仁在其《森林速写》一文中,当其感官和心灵受到了强烈的森林美的震撼时,便用激扬的文字抒发对大自然的倾慕:“哦,森林,地球上最繁密复杂的生物群落。”

意境在于突破具体有限的时间和空间,而在“象外之象”呈现某种形而上的东西。情景交融是构成意境的最基本条件,但在山水游记创作中创造情景交融的森林意境,则需要从几个方面作出努力。

一、突出写实之美

散文是尚真的艺术,是一种自由多样、关注真实世相的文体,描写的多为真人真事、真景真情。就物境而言,散文又是趋于实境表现,着意于具体的真实的客观景境的描写,其意境发端于实境而又归于实境。因此,真实与质朴一直都是山水游记创作的主旋律。比如,在《徐霞客游记》中,作者不仅记叙石泉林峦,闲云野雾,流溪鸣湍,民情习俗,生态地理,还有缘情而发的真情,这种真情完全是通过客观地描写自然地理生态传达出来的。因此,从作者角度言,在山水游记的创作中要创造真正优美的森林意境,就必须强调写景的真实性,对森林的自然属性作真实的描写;而从读者角度说,真实的描写是对一篇作品观读的开始,只有充分写实了,作者的情才不至于来得空泛而不着边际。实际上,大量拥有较高审美价值的山水游记,都是特别强调对山水风物的写实性表达的。在这些文字中,森林不被修饰,不被评说,但写得细腻,写得真切,作者的个性、气质从遣词造句的习性与风格中显现出来,森林也因之显得生动而有灵气。当具体的森林景观寄托了某种特殊的意义时,就具有了“生命”,就鲜活起来了。正是有了那些真实的描写,抒情也才不会突兀,才会有所依托。

“瞧那辽阔、深邃、汪洋似的林海,莽莽苍苍,层层叠叠,涌着无限的绿涛,横亘在眼前,那情调是多么粗犷。当我们进入林中,瞧着那藤萝缠绕、蕨类丛生、横如帐幔的林墙,邃如深渊的林窑,密如桩柱的林子,又使人堕入朦胧的神秘之感里。”这是柳嘉散文《野性的林》的开篇,它以充满激情的笔触,描绘了一副亚热带原始森林的壮丽画面,为读者展示了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自然,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感官冲击,同时,也为下文“这亚热带的原始森林多么富于野性”的抒情句作了充分的铺垫。

二、艺术地组合意象

意象又被称为“审美意象”,它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它是构成一种意境的事物。任何意境的创造,都不能凭空捏造,而是在意象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只有将意象艺术地组合才有可能成为优美意境。意象偏重于象征,而意境则偏重于性情,是虚化了的艺术氛围。

在我国的山水游记创作中,作者们往往赋予森林意象以丰富的审美意蕴,往往都寄寓了内心的所思、所想、所念。山水游记强调对自然风物的真实观照,但并非要求作者对其进行机械摹写。事实上,作者在观照客观物象的同时,必然会有其主观感受的融入。那些冰冷无情的森林物象一经作者的主观感受相融,就会转化为鲜灵活脱的“情化自然”,即在读者心灵屏幕上呈现出一派神色飞动的立体景观。

黑格尔曾说:“这里的意蕴并不属于对象本身,而在于所唤醒的心情。”在意象层面,人同森林作为自然本体的距离已逐渐拉开,对森林直观形象的反映已让位于人们要传达的情感,并因此而传达出诸多的心理体验。“当暴风雨袭来,林海枝舞叶涌,俯仰起伏,万千树木就是万千根摇曳的琴弦,弹奏出惊心动魄的交响乐。云雾涌来,一切淹没在白茫茫的浪涛之上,变成一片摇摆晃动的海底森林;但当热带雨林倾泻过后,太阳重又照耀,亿万叶片上的水珠,闪烁出亿万颗晶亮的星星,眩人眼目。”这是张守仁《林中速写》一文中的描写,这里的森林既是载体,又是表达对象。作者的主体性在这里起到了主要作用,他将意象有机组合,准确地表现出森林美景给自己带来的震撼和陶醉,大大地拓宽了审美空间,赋予森林美以深刻的内容。“我们愈往里走,觉得绿的色彩愈重,泥土的气息愈浓,遍地的野趣也愈迷人了。我们可以从清脆的鸟声里听出画眉、白鹤、原鸡这些山野的精灵们对森林的热爱。从错杂的蹄印里看出鹿、豹、山猿、马猴以至蟒蛇,这些丛林的壮士们依恋故土的深情。待我们到达森林的中心,越过深邃的流泉,树丛尖端的奇景便展现在我们的头顶。在那万木之巅,多种吊兰如盆景低垂,奇花异果在树尖儿争妍斗艳,组成了一个奇异的空中花园。”这是柳嘉《野性的林》中的文字。作者选取丰富多彩的意象,对众多景物进行细致描绘,外形散到极致,但字里行间却情不自禁地流露了自身的情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意象的描写与组合,“我从这些勃勃的生机中好像听到了山林的心跳,看到了最美妙的刻画力的作品”的抒情才水到渠成,真切自然,充满灵性,于是,意境也就生成了。

三、将画面美、哲理美和诗意美熔为一炉

画面,是作家主观世界与自然景物的客观世界相结合的产物,是对一定自然风物作出的审美评价和创造,是山水游记创造意境不可或缺的要素,是作者抒发情志的外化手段。在作品中,这些画面往往要按照一定的关系和方式组构,使之达到情与境的契合,外景中有内涵,给人以强烈的美感。

如周涛在他的《秋光里的黄金树》中写道:“这时的每一棵树,都是一棵站在秋光里的黄金树,在如仪的告别式上端庄肃立。它们与落日和谐,与朝阳和谐;它们站立的姿式高雅优美,你若细细端详,便可发现那是一种人类无法摹仿的高贵站姿,令人惊羡。它们此时正丰富灿烂得恰到好处,浑身披满了待落的美羽,就像一群缤纷的伞兵准备跳伞,商量,耳语,很快就将行动……”这段文字运用多种手法,不仅从形态,更从精神层面,把美的东西写得生机勃勃。作者将自己庄重的情怀,融入到自己创造的图画中,于是,森林就不再是纯客观的,而是主客交融,物我同一的诗意妙境。

文学意境中的“意”主要是指创作主体的情感与思想,这种情思应包含着哲理的因素。山水游记作者在对自然景物的观察中,往往随着深思,深情的美被感悟的美所替代,从而达到对生活的独到认识和哲理发现。

如在吴冠中先生的《且说黄山》一文中,最后说,“‘梦笔生花’的那朵花,是石缝中生长的一株岁月悠长的苍劲的松,那里游人倒是爬不上去的,但衰老是必然的自然规律,松将死!”这是一种大彻大悟的灵性启示,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形象联想与哲理回味。

诗意美也是山水游记意境构成的主要因素。对于山水游记的创作而言,描写自然景物,表现诗意美,就必须有“我”,必须有“我”的情感的流露才能生成意境。因此,山水游记中的森林必然具有双重品格,一是它作为客观景物,本身内涵必须具有一定的美学意义;二是森林景观是“情化”了的景观。只有这样,才能写出森林的诗意美。如钟南清在他的《走进森林》一文中写道:“走进森林,你会看到林间的小溪,始终唱着欢乐的歌,流淌着对森林母亲的赞美。当夕阳挂在树梢的时候,密密的绿色丛林,沾满清脆的鸟鸣,一阵微风吹来,鸟鸣伴着点点滴滴的阳光,落满我的双臂。”诗意的描写充溢字里行间,作家的美学态度使得文字中的一切如此恬然,此时作为主体的人甚至消失,融没在了森林中。

散文的画面美、哲理美和诗意美都以创造主体营造的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为基础,并能表征创作主体对宇宙人生万象的体验,唤起接受主体的无限情思,又留有余味于象外。因此,山水游记总是努力将森林的画面美、哲理美和诗意美熔铸在一起,而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四、磨炼语言美

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它的优劣直接关系着文章质量的高低。山水游记的语言往往朴素而又优美,自然中透着情韵,它的美。恰恰就在这浓与淡,雕饰与自然之间。如季羡林先生在他的《登庐山》一文中写道:“我觉得,绿是庐山的精神,绿是庐山的灵魂;没有绿就没有庐山。绿是有层次的。有时候蓦地白云从谷中升起,把苍松翠柏都笼罩起来,笼罩得迷蒙一片,这时浓郁就转成了青色,更给人以秀润之感,可惜东坡当年没能抓住这个特点。因而没有能认识庐山真面目,成为千古憾事。”这段文字淳朴恬静、本色天然,外表平易,香色内含。从字里行间,让人不仅读出了森林的美丽,更读出了作者心灵的朴实无华和真情流露。

山水游记在创造森林意境时,还特别重视语言的节奏感,追求一种音乐美的艺术效果。如彭其芳在他的《世上有个野炊岭》一文中写道:“但见山虽不算高,但林木深秀,不时传来几声鸟语,给山林增添了几分宁静感。就在一个陡峭的山岭上,从密林里飘出山岚,并随风在山间缭绕飞升,一片片,一缕缕,给山林涂抹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神奇的山岚,我在索溪峪崇山峻岭中见过,在青岛崂山里凝望过,在南岳山中似乎也搂抱过。它或聚、或散、或升腾、或飘逸,真像画师手中的一支神奇的笔,浓淡任泼洒,远近任剪裁。密林里有了一抹山岚,就添了妩媚,有了灵气,也就更加引发人的思考。”整段文字音节有双有单,交错而行。短句促而严,长句舒缓而流利,婉转自然。长短、强弱、缓急的语调交错地使用,才有了对森林描写吟咏如音乐般的美感。

山水游记创造森林意境更要追求语言的生动美。生动的语言往往富有诗情画意,有情调,有气势,描写使人如临其境,体现出一种“如境如图”的生动语境。“鸟儿被森林的优美气质所感染,它们中的先知者,从柳杉迎来第一缕曙光便开始鸣叫,到每一棵树木都披上漂亮的外衣,……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其合唱声是多声部的,有低吟者如老人,有清脆鸣啼像孩童,有抑扬婉转声非常优雅的抒情,有节奏突出不断重复非常急迫的摇滚……。此起彼伏只是瞬间短暂的间歇,不停地歌唱,当仁不让地歌唱才是主流,合唱声形成的旋律已经变成一道看不见的溪流……这是森林的生命之声,是地球的自然之声。”这是蒙和平散文《森林之美》中的一段。在作者笔下,森林看得见其形,听得到其声,还闻得到气味,还有强烈的触觉感。整段文字柔婉精致,文情并茂,既展示了客观世界的厚实性,又表现出了主观感受的强烈性和鲜明性。

意境美这一重要的美学特征,大大提升了散文文体的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是每个作者孜孜以求的艺术境界。在山水游记创作中,必须以心境熔化物境,统摄整个文境,将深刻的道理和感悟寓于信笔所至的森林描摹中,或勾勒描绘或叙述联想,或议论风生,将浅层的美过渡到深层的美,这样才能营造出优美的森林意境,给读者以回味久远的审美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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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晓梅.论中国山水审美文化[J].湖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3):41-44.

[6]宗白华.美从何处来[M].南京:江苏出版社,2005.

2011-07-19

湖南省教育厅资助科研项目(08C320)

孙际垠,男,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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