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冲突*——浅谈麦克白夫人的悲剧

陈治云

(湖南科技学院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永州425100)

人性的冲突*
——浅谈麦克白夫人的悲剧

陈治云

(湖南科技学院大学英语教学部，湖南永州425100)

从麦克白夫人这一人物角色在《麦克白》全剧中的地位及作用出发，分析了麦克白夫人受到憎恶的不公平性及麦克白夫人背后隐藏的文化特点，揭露了麦克白夫人背后所体现的社会对女性权益忽视的事实。

麦克白夫人;地位;女性权益

“莎士比亚”(W．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剧作家、诗人，在英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是一个让人震耳发聩的名字。因此，他的地位有多崇高，他的作品有多优秀相信也毋庸多言。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莎翁都在他的剧作中讲述了一个个动人心弦的故事，塑造了一个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其中他笔下的女性形象丰富多彩且饱满真实的——她们或柔情似水，或坚毅刚强;或纯洁无邪，或妖媚惑人;既有鲍西娅的机智勇敢，既有考迪利亚的正直忠诚，也有奥薇拉的鬼灵精怪，和奥菲利娅的善良单纯。然而，权力会使最善良的心陶醉，所有这些女性形象一经与麦克白夫人(Lady Macbeth)对比，统统都会败下阵来，因为在绝大部分莎翁读者的眼中，麦克白夫人(Lady Macbeth)是追求权欲的饿虎，是恶魔的化身，是厄运和毁灭的制造者;是她一手将自己的丈夫推进了罪恶的深渊，致使麦克白最终难逃死亡的命运，同时也使她自己在犯罪之后在劫难逃。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让人震撼的形象，不能不让人印象深刻。本文认为，这样一味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麦克白夫人的头上，是欠考虑的，是不理性的，也是不公平的。

一、麦克白夫人:美善的毁灭者?

鲁迅说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在《麦克白》这出悲剧中，毁灭英雄麦克白的有形之手无疑就是麦克白夫人。麦克白夫人深知丈夫的性格弱点，从来信中窥知丈夫的野心之后，她为了帮助丈夫实现其心愿，决定用自己的口舌、言语给麦克白以勇气——助其一臂之力。因而，麦克白夫人才在剧中说出了那恶如蛇蝎一般的话:解除我的女性柔弱，用最凶恶的残忍自顶至踵贯注在我的全身，凝结我的血液，不要让怜悯钻进我的心头，不要让天性中的恻隐动摇我的狠毒的决意!

从麦克白的性格来看，如果没有他夫人的怂恿与教唆，麦克白不会如此迅速地采取行动，剧情也就不会在短时间内得到较大的发展，或仅仅成为麦克白内心不断斗争、冲突、徘徊的一出低沉的戏剧。是麦克白夫人的鼓动及出谋划策将此剧推向了高潮，她的每一次出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给为推动剧情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然而，她的推动同样成为了麦克白犯罪的助力，成了麦克白及其自身走向末路的预言，成为了读者对她不可原谅的理由，成为了她遗臭万年的不灭证据。

从莎翁的创作意图，到剧情发展的脉络，再到几个世纪以来读者的理解接受，似乎种种迹象都表明麦克白夫人就是那股毁灭英雄麦克白之真善美价值的邪恶力量。然而，诸多事实表明，无形的手往往比有形的手在推动事情发展时更为有力，也更为有效。

麦克白在保卫祖国大战告捷之后，心生无比的自豪及无上的荣誉感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他听信三妖巫的预言，并居功自傲，在内心膨胀出极大的权利欲望则是不当的歹心。他在给麦克白夫人的信中就透露出了谋朝篡位的狼子野心。因此，麦克白夫人只是出于对丈夫的爱才做出了不恰当决断。她在剧中曾忏悔道:费尽了一切，结果不是一无所得，我们的目的虽然达到，却一点不感觉满足。要是用毁灭他人的手段，使自置身在充满着疑虑欢娱里，那么还不如被我们所害的人，倒落得无忧无虑。

二、男性角色的反衬

麦克白夫人在剧中的地位可以通过两个方面来体现。首先，是以男性角色为反衬。纵观全剧，如果没有麦克白夫人的声音，那么这部剧可以说是一部男人的戏剧。因为在这部充满战争与阴谋的戏剧中，几乎一切都围绕着男人在发展:最开始的战乱是由麦克白来平定，接下来的谋杀篡位是由麦克白来实施，之后的起义是由马尔康和麦克道夫来组织，最后的交战也是在麦克白和麦克道夫之间进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男人们在忙碌。除了麦克白夫人以外，几乎鲜少看见女性角色真正起到了什么作用。

可是在这一切男人活动的背后，莎士比亚却让一个女人的声音尤为突出，甚至盖过了剧中男性的呐喊。这个声音正是来自麦克白夫人，也正是这个声音道出了麦克白性格中的弱点——

“你希望做一个伟大的人物，你不是没有野心，可是你却缺少和那种野心相联属的奸恶;你的欲望很大，但又希望只用正当的手段;一方面不愿玩弄机诈，一方面却又要作非分的攫夺”［1］。

乍听之下，读者会发现麦克白似乎是有贼心，没贼胆;而麦克白夫人却是胆大包天，“巾帼不让须眉”。恰如麦克利什所说“麦克白夫人拥有丈夫的一切品质，切有过之而不不及”［2］。但是，如此夸大一个女性在剧中的声音，尤其是她所表现出的狠毒、果决的声音，目的何在?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男人所犯的错、为男人犯的罪找一个替罪羊。男人们在剧中的表现几乎都是正面的。即使麦克白最后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而犯下了累累罪行，但是他在观众的眼中是一个值得同情的角色。曾经就有评论认为麦克白夫人是一位“贪婪，凶恶，毫无人性的人”，而麦克白只不过是其夫人“实现［王后］愿望的工具”［3］。

这样，就没有一个男性角色可以为这些令人发指的罪恶、和让人扼腕的悲剧负责。而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麦克白夫人的声音变得无比恶毒，让她的声音充满无尽的煽动力和怂恿力，从而为麦克白的野心、邓肯的轻信、麦克道夫的鲁莽、以及班柯的明哲自保负责。这样一来，双手没有沾过鲜血的麦克白夫人，用自己无尽的臆想和偏执编造出来的毒言恶语给自己编织了一张永远都挣脱不了的网，自己沦陷其中，成为替罪羊，成为男人们为自己的失败所找的最烂、却最具欺骗性的借口。于是，男人的过失或罪恶悉数推到了以麦克白夫人为代表的女人身上，而麦克白夫人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女人就是祸水”的又一佐证。

战争胜利了，源于男人的英勇;弑君篡权了，却源于女人的挑唆;英雄的成就是男人浴血奋战的结果，英雄的堕落却是女人枕边怂恿造成的。如此突出麦克白夫人在男人权利争夺战中的地位和作用，无非就是想表达这样的观点。这样一来，想不让读者产生反感，甚至是厌恶的心态都很难。在憎恶的情绪中读完此剧，读者们难免不会将男人们所犯的错都推到麦克白夫人一个人的头上。这也就是为什么“麦克白夫人两百年来被当作一个极恶的人”［4］，而且，在19世纪的时候，人们经常把麦克白当成苦难的巨人而非邪恶的化身，把所有的罪恶归于麦克白夫人。

另一个原因莫过于想通过此剧向女人们传达这样一个警告:千万不要玩政治，政治不是你们所能染指的。麦克白夫人的毁灭就起着这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她为达政治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恶毒，以及由此带来的恶果，多少年来一直警示着妇女们: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贤妻良母，不要妄想插手政治，否则只会让你们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群女人，她们无惧男人的警告，甚至诋毁，她们要向整个社会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这一点也得到了很多男人的支持。在这种全新的观点的解读下，麦克白夫人从死刑改为死缓，甚至改为监禁。只要人类有欲望，人类就会对权利产生幻想和追求，这一点在男人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但是在女人的内心深处，它也是深深地扎下根了的。可是社会却往往将女人拒之于政治的大门之外。无论是白雪公主型的女人，还是恶毒皇后型的女人，她们都不被允许踏进男人们拥有特权的政治世界，否则，一切的恶果将由女性来承担，就如麦克白夫人一样。这是一种恐吓和威胁。可是伟大的莎士比亚却将麦克白夫人的地位如此突出，既真实地再现了这种对女性的不公平，同时也通过麦克白夫人让读者看到了女性不平凡的一面:“她的超常的激情和意志力，几乎掩盖了她的极恶重罪，令人钦佩。与其说她是一个坏女人，不如说她是一个有魄力的女人，一个能成就大业的伟大的女人。”［5］

三、三妖巫的类比

麦克白夫人在剧中之所以如此突出，原因还在于她有三妖巫的类比。剧中的三妖巫，其性别不明，但是通常情况下，读者会将其视为女性，其实这种将妖巫看成女人的解读本身就是一种偏见，甚至可谓是一种歧视。班柯曾经这样质疑过:“你们应当是女人，可是你们的胡须却使我不敢相信你们是女人。”

从班柯的质疑可见，莎士比亚并未明确表明三妖巫是女性;而通过班柯所见，他们是拥有女性形体和男性特征的雌雄同体。更准确的说，这三妖巫象征的应该就是人类本身，既包括了女人，也包括了男人。他们集男女于一体，表现了人类——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身上所隐藏的欲望。三妖巫的预言似乎注定了麦克白的悲剧，而麦克白夫人恰恰在其中充当了推动器的作用，使这种预言成了真。正是这种妖巫来预言，麦克白夫人来怂恿的关系，让读者对他们耿耿于怀。

诚然，三妖巫的确预言了麦克白的将来，但是他们并没有让麦克白弑君篡权;而恰恰是这样的预言，一语道破了一直隐藏在麦克白心中的野心和欲望，它们就像是猛兽一般，一直都住在麦克白心里，只不过这些猛兽被妖巫们唤醒了。而此后，这种野心和欲望又经由麦克白夫人的启发和推动变成了现实。事实上，这样从拥有欲望到实现欲望的过程，不是单由某个男人，或者某个女人单独完成的，而是他们共同在人类本性的驱使下来达成的。因此，将妖巫等同于女巫，然后将女巫等同于女人，而再将女人等同于麦克白夫人，最后仍将麦克白夫人等同于所有女人——这种明显谬误的推理，最终将麦克白夫人视为女性代表之一，给她们强加上“祸水”之名，从而整个否定女性地位和作用。这种做法难道不是长久以来男人们限制女性拥有自己应有权益的借口吗?

《麦克白》的悲剧源于人性，源于社会现实，而非女人。所以说，在《麦克白》中“莎士比亚创造了一个悲剧世界，一个重新组合构建的更适宜于再现人的生存的外在真实处境和内在处境的悲剧世界”［6］。人性本身的冲突，人性与历史的冲突，人性与现实的冲突，人性与文明的冲突，人的生存的真实性与各种恶的力量的冲突在这部剧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由于有了男性角色的反衬，以及三妖巫的类比，麦克白夫人在剧中的地位坏到无人能及，甚至让人觉得她是一匹极其凶猛的野兽，美善的毁灭者吗?但是，也正是这种对麦克白夫人在剧中地位的刻意的夸大，使某些睿智的读者产生了怀疑，进而看出在这种夸大的背后，埋藏着反对女性拥有政治权益的意图。这种意图不是莎翁自己的，而是当时整个社会的偏见。因此，是当时带有偏见的社会给麦克白夫人判了死刑，甚至剥夺了她上诉的权利。可是，在女性批评蓬勃发展的今天，应该是要还麦克白夫人一个公道的时候了。

［1］莎士比亚．英汉对照莎士比亚全集［M］．朱升豪译．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5．

［2］肯尼思·麦克利什，斯蒂芬·昂温．莎士比亚戏剧指南［M］．上海:百家出版社，2007．

［3］刘瑛．解析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麦克白悲剧命运的不可避免性［J］．黑龙江教育学院报，2008，27(2)．

［4］海涅．莎士比亚的少女和妇人［M］．绿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7．

［5］华泉坤，洪增流，田朝绪．莎士比亚新论——新世纪，新莎士比亚［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6］任生名．西方现代悲剧论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2011－05－13

陈治云(1977－)，女，湖南永州人，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