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看它的反传统倾向
2011-08-15周娟
周 娟
(武汉冶金管理干部学院 文法系,湖北 武汉 430081)
清初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我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之作,它独特的艺术魅力,使后世学者对其进行了大量研究。在整部书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不下百人,这些女性形象有着鲜明的思想性格,不仅具有丰富的社会内涵和典型性,而且形象生动。本文拟就《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加以分析,来看全书的反传统倾向。
一、对精魅等异类的描写上一反传统的否定和贬低,塑造了一大批优秀的异类形象
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运用浪漫主义的艺术手法创造了许多异类,或妖精,或鬼魅,尤其擅长写狐,在近五百篇作品中,写狐或牵连到狐的,就占了差不多六分之一。即使是写普通人,蒲松龄挑选的也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饱受众人歧视的妓女这一类形象。
纵观中国文学史,精魅题材的作品由来已久。只要是妖怪,就会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伤人,甚或吃人。早期的狐狸精故事,也是幻化成人形,蛊惑人心,使人迷失心智,最后丧失性命。
蒲松龄笔下描述的这些异类,一反传统妖精的丑恶属性,赋予她们以美好的思想、品质、感情和个性,使她们成为女性真善美的象征。在她们身上,集中地体现了蒲松龄对女性美的审美理想和评价。她们外表美丽,心地善良,性情率真,机智勇敢,比人更具德行、比人更讲人情,因情而相爱、因友而相交、因德而相助。
比如,《荷花三娘子》中的狐女,为宗生牵线搭桥,使之娶了纯洁的荷仙,并生下了儿子,哺育后便毅然离去。在《婴宁》中,婴宁虽为妖异,却非常善解人意,“每值母忧怒,女到一笑即解”。《小翠》则写的是小翠为报恩而主动委身于痴呆儿王元丰,不仅屡次于危难中解救了王家,最后还治好了元丰的痴病。
《聊斋志异》所反映的异类世界里,精魅都具有近乎完美的品质,虽然也有沿用妖怪蛊惑人心这种传统题材,但这类作品并不多见,而且其意并不在于表现妖怪的妖异幻化,可怖可憎,而是另有寓意,借虚拟狐鬼花妖故事以抒发情怀,寄托忧愤。
二、在男女地位上摒弃传统男尊女卑的观点,否定男权,赋予女性优秀的思想和品格,在能力上远远超过男子
《聊斋志异》中众多男女形象,细细比较一下就会感到诧异,男性往往不如女性强,是需要帮助的弱者形象,女性则是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强者形象。这无疑是对“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的传统的改变。
其一,在婚恋问题上,女性可以大胆追求个人的幸福,而不是被动的接受。女子成了求偶的主动者,常常是无媒自嫁,这种情况在《聊斋》中比比皆是。
《红玉》中的红玉是主动爬上冯家的墙头,对冯生含笑示爱;《鸦头》中的妓女鸦头接客的第一晚就与情人一起私奔了;《云萝公主》中的云萝公主、《蕙芳》中的蕙芳更是带着婢女、嫁妆主动上门;《白秋练》中的白秋练既主动登舟依慕,更以自己经营预测之长助心爱者之父赢利,终于使一心注重门第的父亲回心转意;还有《细侯》中的细侯,《菱角》中的菱角,《嘉平公子》中的鬼女温姬都是这一类女性。这些无疑是对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观点的颠覆。
在封建社会中,爱情对于女子来说只能是一种奢侈品,她们的婚姻永远只能听命于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更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力。蒲松龄是一名进步文人,在《聊斋志异》中一反传统地再现了人性中最基本的恋爱权和婚姻权,显示了蒲松龄崭新的爱情观。蒲松龄塑造了一批敢爱敢恨,愿意为自己的爱情去努力、去追求的新型女性形象。她们表现的或大胆或热烈或奔放或坚毅,丝毫不顾封建礼教的束缚,勇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甚至抛开封建礼教主动投怀送抱。她们打破了几千年来在封建社会中,女性一直都被男权压制,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无法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的传统观念。蒲松龄对女性自主把握命运,自由追求爱情的精神表示了由衷赞美之情。这不仅是对千百年封建传统的一次冲破,还再现出了原本真情流露的人性美、人情美。
其二,《聊斋志异》中的女子能力很强,比其中的男子能力要强的多。
男子大多是无能和懦弱的书生,蒲松龄连个全名都不愿意替他们取,只是在姓上冠以“生”来以示对他们的称呼,在《颜氏》中甚至连姓都懒得取,直接称之为“某生”。这些人往往既中不了功名,又不会持家生活;面对困难、危险又无男子气,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正因为如此,他们只能求助于女性,相应的也强化了女性。
《颜氏》中,颜氏因自己的丈夫屡试屡败,她负气女扮男装,亲涉考场,一考就中进士,累官至御史,富比王侯,把封建重压下妇女被压制的才能充分地表现出来。《小翠》中的元丰生下来就是痴呆儿,在小翠治愈其痴之前,日常行为表现仅是做游戏、拾球、号哭、流涕等等。元丰是一个完全痴呆的典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女性化的倾向。他有着女性的怯弱和女性的某些气质。多愁善感,好哭泣流泪,他的哀乐完全取决于小翠对他的态度。小翠倒象一个丈夫对待妻子一样对待他。这是一个乾坤颠倒的世界,男女的主客地位、性格气质发生了变化。正是在这个虚构的幻想世界里,蒲松龄有意无意地改变了乾坤定位、阳刚阴柔的规定、男主女辅的地位。
作者几次在“异史氏曰”中对女性大大称赞了一番,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而这里的男性却似乎表现得很懦弱,很不成熟,作者批评他们在这些女性面前都应“愧死”,实在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些女子比男子还坚强,比男子还有智慧,她们完全打破了封建社会中“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她们个性鲜明,独立自主,自由支配自己的人身自由,在经济上也打破了依靠男子生活的传统。这种颇有时代气息的作品猛烈撞击着几千年来的封建伦理道德,使女性本身焕发出无限生机。
三、颠覆了传统“重本抑末”、“重农轻商”的观点,创造了一批商人、尤其是女商人的形象
“重本抑末”、“重农轻商”,是中国封建社会里居于统治地位的思想传统。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商人的形象在古典文艺作品里很少被作为歌颂、肯定的对象。在《聊斋志异》中,不仅形象地描绘了商人的活动,还鲜明地揭示了新兴市民阶层的精神世界,流露了对商人活动的肯定。
在这些商人之中,最值得肯定的就是黄英这个形象。《黄英》中,黄英是菊花精,陶家姐弟与马子才偶然相识,因为种菊话题谈得投机,马子才邀请陶家姐弟住到家里。马子才是自命清高的文人。他喜欢菊花,也佩服陶氏姐弟种植菊花的才能,当他听说黄英的弟弟陶生欲以卖菊为生时,“甚鄙之”,认为这种行径玷污了菊花的高洁品格。而陶生不以为然地回答道:“自食其力不为贪,贩花为业不为俗。”陶家姐弟坚持把种花卖花当成事业做,大张旗鼓地卖花,他们从靠马子才接济,到享用过于世家,从过去借住马子才的荒园,到自己盖起讲究的楼房。马子才丧妻以后迎娶了黄英,马家所用的东西,都由黄家供应,几个月后,马家的东西都是从陶家拿来。黄英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养活了丈夫,是一个典型的女商人形象。
《小二》中的赵小二开琉璃厂,生产的灯样子新颖,价格高却很容易卖。几年功夫,富甲一方。小二对工人管理很严格,她的工场几百工人,没一个吃闲饭的。小二还懂得劳逸结合,闲暇时,跟丈夫下棋,喝茶,看历史文学书。她对来往帐目和工人劳动,五天检查一次,自己拿着帐本,丈夫点名,干活卖力的工人受到奖励,偷懒的工人罚跪。小二的工厂五天一检查,检查这天休息,夫妻饮酒取乐,让奴仆们唱俚曲。小二对工人的奖励总是超过他的功劳。小二是个富有活力的新型资产者,是管理高手,懂市场,知道把握顾客的心理,掌握市场。
像这类的商人在《聊斋志异》中还有很多,这些都是当时社会生活的反映。当时,无论是蒲松龄所生活的山东,还是全国其他地区,经济都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并出现了繁荣景象。商品经济的日益活跃,促使人们的价值观念也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思想意识领域中也出现了向传统观念挑战的启蒙思潮。
本文主要通过以上三个大方面对《聊斋志异》中的反传统倾向进行了论述。《聊斋志异》把中国古代妇女特有的处境、遭遇、气质写活了,一批精彩迷人女性形象的成功,是蒲松龄对小说史的重要贡献。在这些优秀女性形象身上,我们看到了蒲松龄所展示的社会内容,作者寄托其中的幽思、憧憬,对传统的重新思考和大胆颠覆,已经大大超迈前出之文言小说而独步千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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