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懂得 所以慈悲
——论张爱玲小说性别叙事中的人性
2011-08-15游章熙
游章熙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甘肃 兰州 730030)
因为懂得 所以慈悲
——论张爱玲小说性别叙事中的人性
游章熙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甘肃 兰州 730030)
张爱玲;小说;性别叙事;人性;男性形象
五四时期在民主和科学两面大旗的指引下,一批女性作家以切身体验投入到具体作品创作中来。现代文学三个十年,冰心、丁玲与张爱玲分别代表三个时期女性作家创作的方向、进步及实绩。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上海成为“沦陷区”,张爱玲小说则异军突起,一枝独秀,通传统与现代、融通俗与高雅。女性的宗教——爱情在她笔下自私冷酷的人性展示中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利”与“欲”。于此等消散之中,既有女性主义立场的女性宣言,也有日常琐事的原生态聚焦。但这一切都离不开其小说中另一形象群体的支撑,即或形体残缺或精神残障2种主要类型的男性。张氏小说对女性意识的觉醒、对女权的呼唤、对女性心理的透视都是部分地建构在对男性的刻画与雕琢之上。以往的研读多关注张氏小说文本中的叙述视角、意象选择、结构模式、创作心态、女性及女性话语权、城市民俗风情及历史观、当代接受等,对其小说中的性别叙事则关注不够。
作家的女性叙事精神实质是通过在文本中真实地表现女性经验(包括生活经验、社会经验、心理经验、情感经验、审美经验和欲望经验等)肯定女性作为人的主体的价值追求。由于女性经验的制约,女性叙事表现出通过女性人生际遇梳理历史发展脉络,揭示男性精神孱弱与人格畸形,塑造真实复杂且富于时代特色的形象,肯定女性欲望等诸多特征。笔者将置笔于张氏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展示在张氏小说性别叙事中的人性真实而又濒临坍塌的境遇。
从父系氏族社会开始,男性的生理功能、健壮体格就决定了其在家庭内部及社会生活中扮演比女性更重要的角色。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中的男性形象,或具有勇敢坚强的意志、伟大高尚的品格,或甘愿为国家、为民族献出自己的生命,或对待爱情热情忠贞、百折不挠……可是张爱玲却说:“一般所说‘时代的纪念碑’那样的作品,我是写不出来的,也不打算尝试。”[1]因为她相信“软弱的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所以她选择揭露真实的人性。从哲学层面讲,人性包括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人的自然属性被称为人的本能原始欲求;人的社会属性即人的群体性,是人依存于其类别、依存于社会关系的属性。两者不是单一和孤立地存在着,而是相辅相成又相互影响的。
张爱玲笔下男性形象不一样的外表下面是亘古的人性。她冷静地站在人性层面颠覆传统男性形象。张氏小说在男性形象的刻画上,通过展现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极端不和谐,突显在“破坏”的乱世中人性平衡的被破坏,直视张扬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失调和冲突。
1 张氏小说男性形象分类
(1)失势男性群体。张氏小说中多塑造有精神空虚,放浪形骸,淫靡荒唐,终日不务正业,把精力都放在吃喝嫖赌抽上的没落封建遗老、遗少。例如:《茉莉香片》中的聂介臣,整日与姨太太私混在雾气腾腾的烟铺中,靠着祖上遗下的家产过着蛆虫一样的生活,自己如一具腐尸似的糜烂,在儿子面前彻底丧尽了父亲的尊严和权威。他无疑只剩下男性的躯壳,而精神人格和威严名誉早已丧失殆尽,传统父权社会也随他们名存实亡;《金锁记》中的季泽,整日混迹于烟花柳巷,不务正业,亏空了家产。这类没落的封建贵族遗少,在整个旧的社会体系濒临崩溃时,丧失了以前辉煌荣耀的光环,而其自身又懦弱无能。在他们的人性中,社会性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同时,社会地位变更的落差也让他们无法在群体中得到理想的自足。因此,其自然属性极力张扬。一方面,他们躲藏到鸦片的阴影里,靠吞云吐雾让肉体得到麻醉式的满足,或是从玩弄妓女的肉欲体验中获得性的发泄;另一方面,他们既是肆意挥霍家财的败家子,又是对金钱有贪吝占有欲的财迷。他们以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其物欲和肉欲的自然属性需求为目的,体现为外在社会属性的猥琐、昏庸和内在自然属性的贪婪、膨胀。
(2)浮华浪子和纨绔子弟。此类人物“空有一副臭皮囊”,既无立身之技艺,也无殷实之家产。如《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乔琪乔,空有一副风流倜傥的外表,却无一技可立身,并无经济基础。他凭着油头粉面和对女人的逢迎取巧,以获取金钱和肉欲享乐的满足。其内心宣言是:“我没有婚姻自主权。我没有钱,又享惯了福,天生的是个招驸马的材料。”由此可见,在乔琪乔的人性中社会属性的缺失,使他变得毫无责任、义务等观念,转而追求自身本能动物性的享乐,全然把女人当作既挣钱供其玩乐,又处处任其放纵玩乐的最佳伴侣。
(3)颓败灰暗的男性群体。他们的自然属性在社会属性的约束和压抑下挣扎。在高压而窒息的社会常纲和道德规范的约束下,挣破束缚的自然属性本能地支配着他们做出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如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主人公佟振保的内心经受着两性的反复斗争,然而他最终成为了“有始有终,有条有理”的“最合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他与烟鹂建立在门当户对的安全之上的婚姻关系,缺乏激情,缺乏原始冲动,造成了他理想化的社会性对其动物性本能的压抑。有压抑就有反抗,他在外面宿娼嫖妓,并将此作为对本能欲求缺失的补足和对现状的反击。他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道德因素的相互斗争,使得他处在日益膨胀的个人欲望和社会压力间的尴尬境地。
(4)病态男性群体。由于此类人物两性中的一方受到超负荷压抑,已经超出了他们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们的人性缺陷已经导致其人格被严重破坏,他们的思维或行为被社会排斥,他们令人恐惧,逐步被逼离社会生活群体,成为被社会抛弃的另类,最终走向灵与肉的毁灭。如《茉莉香片》中的聂传庆软弱无能,他所面临的任务大于他本身的能力,这无疑是这类男性群体的弱点。为人委琐、怪僻,肉体和精神受到家庭的严重伤害。父亲不但伤害了他的身体,而且骂他“贼头贼脑的,一点丈夫气也没有”,这一切导致了他的病态心理及变态性格。他变态的心理和行为正是出于动物本能性的对恶劣社会的无意识反抗。他向往光明幸福的人生理想和梦想成为言家人的幻境已完完全全破灭了,他的灵魂已经毁灭了。
张爱玲细致入微地描写了男性的人性,通过一层一层的深入剖析,她的笔探触到了人性的最隐秘、最根本所在,即人是物欲和情欲的结合体。正如有学者批评张爱玲“对男性普遍地缺乏赋予较好的楷模与个性典型的创作诚意”[2]。
2 张氏小说的叙述模式
在四十年代,一个共同的时代特征就是对时代有刻骨铭心的悲剧性认知。张爱玲始终把时代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破坏”作为大背景,人与时代这种命定的结构关系,是她作品相似的叙述模式。张爱玲深入到意识底层写“破坏”中的男性,集中体现社会性普遍缺失下的男性,膨胀和躁动的动物性张扬,以及由此引起的人性平衡的被破坏。
张氏小说中的男性始终如此不堪,应该说来源于李氏家族及张氏家族给她的感受与经验。可以说,父爱的缺失是张爱玲世界陷落的开始。这种感受与经验,不仅表达了张爱玲对父权意识形态的认知,揭露宗法父权社会对女性人性及文化的压制,也表现了她自身曾深受父权压制而潜在的反抗父亲、憎恨父亲的思想。关于父亲的形象,传统“宗法父权”社会的英雄气概和男儿本色,不但在她的文本中销声匿迹,反而突现为猥琐无能、贼头贼脑、狂嫖滥赌、玩世不恭等形象。这些毫无责任感的男人充斥在她的大部分小说中,几乎无一幸免[2]。张爱玲的这样一种性别叙事,实现了对男性和父权权威的一次阻击,彰显了她女性主义的写作立场[3]。
张爱玲对男性在物欲和情欲,即人的自然属性的控制下表现出的自私、冷漠、堕落、空虚等,只是一层一层深入揭示并不加以愤激的批判和鞭挞,她只是帮助人们看清人性,从而能够理解人性。正如她自己对人性的态度,“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深知乱世生存的不易,她笔下的男性有动物性的强烈欲求,也有躲避社会性责任的怯弱。她从人性立场公正、冷静地描绘男性内心世界及其失衡的人性,展现他们的人性斗争和被破坏,对他们挣扎其间的酸楚寄予深切同情。她的目的是在“现代人的机智与装饰中去衬出人生的素朴的底子”,让人们从苍凉中得到启示,更坚定地活下去。
张氏小说是现实的或者可以说是世侩的,男性世界和女性世界一样是痛苦和悲哀的,男性和女性一样饱受生命悲剧的折磨。张爱玲依据自身熟悉的男性形象,进行客观的创作,作品中没有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物,也没有一个坏得彻底的形象,她看重的只是“人的成分”。对于笔下人物灵魂的阴影,她毫不留情地暴露,让人们看到“温情之下的寡情,亲情之下的酷虐,爱情名义下的金钱实质”。在对人的自私的反省中,又隐藏着对人性深深的理解和悲悯。众多的悲剧传奇,浓厚的悲剧意识,无法掩盖对于人性的天才式的认知追求。
综上所述,张爱玲通过对人生和人性冷峻、犀利、细致且深入的挖掘,展示时代环境下共同的人性。岸然的男人身躯中包裹着阴暗,张氏小说集中并放大了这个阴暗,塑造了一个个灰色的、没有希望的男性人物。
张氏小说中的男性群体,丰富了我们对人性的认知。张氏小说不仅在中国文坛上独树一帜,而且将在中国小说人物长廊里占有一席之地。
[1]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5.
[2]子通,亦清.张爱玲评说六十年[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
[3]雷达,赵学勇,程金城.中国现当代文学通史[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6.
I207.4
A
1671-1246(2011)01-015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