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多元语言文化生态的成因分析
2011-08-15江承凤谢贵平
江承凤 谢贵平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新疆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和杂居、多语言文字融合、多种宗教并存和多种古代文明互相交汇、渗透之地。这种情况使新疆地区呈现出一种特殊的语言文化生态景观。可以说,新疆是中国乃至世界的一个典型的文化多样性区域[1]。形成新疆这种特殊的多元语言文化生态的原因主要有:
1 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为多元语言文化共存铸造了空间场域
今天的新疆是古代西域的泛称,汉代史籍中首次出现西域的概念,其地域泛指玉门关、阳关以西的地方,以后也泛指历代中原王朝的西北地区。尽管各朝史籍中所说“西域”的地理范围并不一样。但其中心部分都包括今天我国新疆在内的中亚地区。
从新疆内部地理环境看,新疆的南北方向和西面皆有高山环绕,又以天山山脉为中轴,把新疆分为北疆和南疆两个自然条件有明显差异的部分。在整个天山南北的沙漠、戈壁之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绿洲,这些绿洲或以湖泊为中心,或以河流为依托,适宜人类居住、生存,各绿洲之间,均被戈壁、沙漠相隔,有一条和数条通道,东西相通或南北相接,特别是在沿天山南北和昆仑山北麓,形成一连串东西相通的绿洲。新疆地区各民族的生产方式主要是农耕与游牧两种经济文化类型。如哈萨克、蒙古、柯尔克孜等民族主要属于游牧经济文化类型;维吾尔、乌兹别克等民族主要属于农耕经济文化类型。自西汉在新疆地区建立西域都护府并将之统一于中央政府以来,历代中原王朝为了对新疆实行有效的管理,陆续开始在新疆实行屯垦戍边政策,有的学者将其经济形态应归为屯垦戍边经济文化形态。在新疆社会由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过渡的过程中,受现代文明的冲击和影响,传统农牧区的经济文化类型已开始走向两种甚至多种经济文化类型相结合、传统与现代化相结合的发展道路。
从新疆外部环境看,新疆居亚欧大陆中部,丝绸之路中段,是联系中原与中亚、西欧的交通要道,是东亚、南亚、西亚、北亚文化的结合部。新疆不仅是横贯东西方的古“丝绸之路”途经要衢,也是世界印度、波斯、希腊、中国四大文明的荟萃地。这种独特的自然地理区位与环境为新疆成为多元语言文化汇集之地奠定了自然基础。
2 多种族、多民族聚居与杂居孕育了多元语言文化学习交流的广阔舞台
有关西域原始居民的研究,近十多年来,随着考古和西域古代人种及种族研究的不断深入,证实西域尚未发现类人猿或猿人进化的遗址,由此可以推知,西域原始居民是在不同历史时期从周边迁徙而来的。虽然现有的资料还不能从古人类学上全面阐明今天新疆境内的古代人种和种族问题,但根据今罗布泊地区、和田地区、天山东段南麓哈密地区和伊犁地区的考古学和人类学资料,可以肯定迁入新疆的原始居民存在西方和东方两大人种支系成份。迁徙的路线大致是沿草原(包括山脉深处的草场)、河流和盆地周围的山前冲积平原绿洲而运动的。由西方迁人的欧罗巴人种居民在西域分布的范围相对较广,他们逐步向东发展,至早期铁器时代已移动到今东疆哈密一带。从东部迁入的蒙古利亚人种主要分布在西域东部,他们逐步向西迁徙,在早期铁器时代已生活在今伊犁河流域。考古发掘和研究也证明,不同方向而来的西域原始居民在迁徙中相遇,并在人种成份上融合[2]。
从文献记载看,西域西部,即巴尔喀什湖以南,是古代著名的塞种(塞克人),即西徐亚人、马萨革泰人等活动的地区。公元前6世纪建立的波斯帝国,公元前4世纪以来相继或同时建立的马其顿亚历山大帝国、巴克特利亚王国、孔雀帝国、安息王国等,它们的势力都曾达到了西域的边缘,与西域有密切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随着它们的政治势力的扩张,有一部分伊朗人、印度人、希腊闪米特人等进入西域是不可避免的。与此同时,据汉文文献记载,早在公元前10世纪就有穆天子的西游;以后相继有羌、乌孙、大月氏、匈奴等族的西迁;自张骞通西域后,更有大量汉族进入西域,使文化、汉语、各类宗教在西域地区流传。
大致来看,古代西域地区和其他地区一样,曾经有多种民族在这里活动。秦以前,这里除了大量土著民族之外,有塞种、羌、氐;汉代这里有大月氏、乌孙、姑师、高车、匈奴;自十六国以来,这里有柔然、厌哒、突厥,特别是突厥的一部分在这里建立西突厥汗国;隋唐时期除了突厥之外,还有突骑施、葛逻禄,9世纪中叶有大量回鹘族迁入,并成为这里的主要居民,吐蕃也从青海与西藏大量进入;宋元时期又有大量契丹、蒙古族进入[3]。而从秦汉以来,西域也是大量汉族人迁徙的重要地区。
历史表明,新疆的民族发展是多民族迁徙流动、融合的历史,今天新疆的民族分布格局,是历史上各民族不断迁徙、融合的结果。一些民族在迁徙、融合中消失了,一些民族却得到了新生。历史上在新疆繁衍生息的古代民族(或部族)有30多个,根据考古资料和文献记载来看,古代西域地区很早以来就有人类生活,以后又成为东西方人种、民族以及东西方文化交流、荟萃之地。因此,西域古代就是一个多种族、多民族聚居的地区。
语言是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是维系民族的重要纽带,而作为具体民族成员而使用语言的人则是文化的载体,是语言赖以存在的底座,另外,从文化史的角度考察,语言的发展是同民族的发展密切相关的。斯大林所讲的“从氏族语言到部落语言,从部落语言到民族语言,从民族语言到民族语言”[4],就既是语言发展的规律,又是民族发展的规律。种种事实说明语言文化与民族二者有着紧密的联系。新疆多种族、多民族的史实也决定了新疆民族文化类型多样,内容丰富。
3 多种宗教信仰并存丰富了多元语言文化的文化因子
新疆位于亚洲中心地带,又地处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和枢纽。在海上交通没有开通以前,东西方之间的联系和文化都必须通过丝绸之路才能进行。作为人类重要文化现象的宗教,很早就沿着丝绸之路开始了东西方相互传播。新疆作为丝绸之路的枢纽,自然也就成为东西方宗教传播和汇聚之地。
根据考古资料,新疆居民在原始社会时期就已产生原始崇拜和原始宗教。大约从公元前4世纪起,盛行于西方的一些宗教,就沿着丝绸之路时断时续地传入新疆。这些外来宗教与新疆本地的原始宗教(如萨满教)和崇拜行为(如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图腾、崇拜生殖)一起,开始逐渐形成了多种宗教并存的格局。随着统治阶级宗教政策的变化和社会历史的变迁,不同宗教的社会地位也在发生着历史演变:这种宗教因统治者的推行兴起了或传入了,那种宗教又因统治者的压制衰落或消亡了。但是,不管各种宗教如何兴衰更替,社会地位如何变化,多种宗教并存的格局却始终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这种多种宗教并存的状况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一是以佛教为主的多种宗教并存阶段;公元10世纪以前,祆教、佛教、摩尼教、景教、道教沿“丝绸之路”从东西方传到新疆,与当地原始宗教共同形成多种宗教并存的局面,佛教占据了统治地位。这一格局一直维持到伊斯兰教传入,历时一干多年。二是以佛教、伊斯兰教为主的多种宗教并存阶段;10世纪,伊斯兰教传入新疆,其后600年时间中,佛教与伊斯兰教互为消长,成为这一时期的主要宗教,祆教、摩尼教、景教、则日趋式微,但多种宗教并存的格局并没有改变。三是以伊斯兰教占主导地位的多种宗教并存格局。自16世纪以后,伊斯兰教依赖东察合台汗国的强制推行,并凭借武力传教和和平传教方式,最终伊斯兰教取代佛教成为新疆的主要宗教。原来主要由这些维吾尔等民族所信仰的摩尼教、景教等便逐渐在新疆消失了。佛教注入喇嘛教新的力量,道教时兴时衰,基督教、东正教、天主教陆续登场,新疆的宗教格局也最终演变为以伊斯兰教为主要宗教的多种宗教并存的格局,并一直延续到今天。
新疆多种宗教并存的现象有三个显著的特点,一是多种宗教来自东西方不同的文明世界。道教来自中原,佛教来自印度,袄教、摩尼教、景教出自波斯,基督教、天主教、东正教来自欧洲,伊斯兰教出自阿拉伯,充分显示了新疆宗教来自不同文明的多元文化特色。而这种多元文化的形成,中亚地区发挥了重要的中介作用。袄教、景教、摩尼教主要通过粟特地区而来,佛教、伊斯兰教也与中亚的传媒密切相关。这种现象与新疆、中亚地缘接近有关,与“丝绸之路”分段贸易的经济作用也有关。二是不管外来宗教传入形成的多种宗教并存的格局如何演变,在任何历史阶段都未能改变新疆的这种多种宗教并存的这一基本格局。不可否认也存在由于受统治阶级宗教政策变化等因素的影响,在不同历史时期,某一宗教会取得优势地位,但是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教独存”的情况。“一教为主、多教并存”始终是新疆宗教历史演变的基本格局。三是多种宗教与中原各地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道教是中原的传统宗教,汉传佛教具有鲜明的汉文化特色,藏传佛教是西藏文化的代表,新疆道教的存在、藏传佛教的发展、汉传佛教的流传,以及新疆袄教萨簿制度与中原相同,摩尼教的传播承袭漠北和中原[5],凡此种种,都说明了新疆是伊斯兰教、藏传佛教、儒道互补哲学和多神崇拜的结合部,新疆是多元宗教文化的传播发展与交汇之地。
4 多种古代文明的交汇营造了多元语言文化生态的人文环境
古代西域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多种族、多民族、多语言、多文化交流的中心,中华文明、印度文明、希腊罗马文明、波斯文明四大文明对古代西域文化都产生过重要影响。考古发掘和研究也反映出西域居民有自己的土著社会和文化习俗。这种社会和文化习俗既有西域本土的特点,又有周边文化习俗的影响。西域中部的土著特点比较明显,周边则受东西方社会文明的影响较大。在中国历史上,西域在文化上还形成了以地域为特征的“城邦文化圈”。由于融汇的各种东西方文化因子及程度不同,“城邦文化圈”又分别形成了几个别具特色的亚文化圈。主要以汉文化和键陀罗文化并行为特点的且末、鄯善文化圈;以佛教文化为主体的于阗文化圈和龟兹文化圈;以东西文化交融为特点的高昌文化圈。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新疆各土著民族相互之间,以及他们与中原主流民族之间、他们与周边外来民族之间经过与长期的冲突与磨合,从而形成了有史以来错综复杂的民族关系和多元语言文化生态景观。在“丝绸之路”必经之地新疆沿线遗留下来大量残存的历史古迹如塔寺、城堡、墓穴等;消失的文明古国,如于阗古国、楼兰城堡、龟兹国都、尼雅遗址等历史人文景观历史悠久,千姿百态,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综上所述,新疆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环境、经济生产方式、历史人文等造就了新疆土著语言文化丰富多彩、中西文化交汇、多元文化并存的文化格局。在长期的历史发展演变过程中,新疆各族人民一方面以开放的胸怀吸收外来文化和文明,并不断地融合和创新,进而创造出绚丽多彩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地域文化,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艺术宝库;一方面她又向外部世界传输着中华文化和文明,在东西文化交流中起着重要的桥梁作用,整个中国乃至世界的文明历史进程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而这些特殊的文化内涵则孕育了了具有明显地缘性特征的多民族语言文化生态景观。
[1] 张付新,谢贵平.试论新疆的文化多样性[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49-54.
[2] 厉声,杨圣敏,华涛.多民族的历史区域的发展[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7:7-8.
[3]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四个认同”读本[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17.
[4] 斯大林.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斯大林选集(下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06.
[5] 李方.多元文化的继承与并存[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7: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