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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特点 拓新域——浅谈刘扬忠先生的金词研究

2011-08-15刘锋焘

天中学刊 2011年3期
关键词:金代词人群体

刘锋焘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抓特点 拓新域
——浅谈刘扬忠先生的金词研究

刘锋焘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刘扬忠先生的金词研究,虽然著述不算太多,但每一篇文章都抓住了研究对象的特点,说明了其特征与关键。这种研究是一种研究领域的拓展——由宋词向宋词之外的拓展;对词学界来说,也是一种拓展,拓展了研究领域,也拓展了研究方法,其学术贡献,功不可没。

刘扬忠;金词;研究

刘扬忠先生是国内著名的词学研究专家,在宋词研究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出版了《宋词研究之路》、《周邦彦传论》、《辛弃疾词心探微》、《唐宋词流派史》等词学专著,发表了六七十篇词学专业论文。

扬忠先生多年来的研究领域,都是宋词,但又不限于宋词。比如,在金词的研究方面,他也曾小试牛刀。他自称:“我主要是搞宋代文学研究的。最近这些年为了让自己的研究工作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我对辽文学和金文学也进行了一些研究。”[1]下面,试对扬忠先生的金词研究,略谈一点体会。

国内学者对金词比较系统且深入的研究,应该说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而扬忠先生早在1991年,就发表了《从〈蕙风词话〉看金词发展的几个问题》[2]一文。这篇论文,一方面敏锐地发现了况蕙风对金词的一些创见,另一方面,也谈了作者自己对金词的独到见解。文章引用了况蕙风这段著名的论金词的文字:

自六朝已还,文章有南北派之分,乃至书法亦然。姑以词论,金源之于南宋,时代正同,疆域之不同,人事为之耳,风会曷与焉?如辛幼安先在北,何尝不可南?如吴彦高先在南,何尝不可北?顾细审其词,南与北确乎有辨,其故何耶。或谓中州乐府选政操之遗山,皆取其近己者。然如王拙轩、李庄靖、段氏遁庵、菊轩其词不入元选,而其格调气息,以视元选诸词,亦复如骖之靳,则又何说?南宋佳词能浑,至金源佳词近刚方。宋词深致能入骨,如清真、梦窗是。金词清劲能树骨,如萧闲、遁庵是。南人得江山之秀,北人以冰霜为清。南或失之绮靡,近于雕文刻镂之技;北或失之荒率,无解深裘大马之讥。善读者抉择其精华,能知其并皆佳妙。而其佳妙之所以然,不难于合勘,而难于分观。往往能知之而难于明言之。然而宋金之词之不同,固显而易见者也。

指出:“蕙风这段文字,向词学研究者展示了几个颇有探讨价值的课题,这就是:一、金词刚健遒劲的主导风格及其引人注目的普遍性与一贯性;二、南词(宋)与北词(金)之间实际存在的互相交流和影响;三、从对宋、金词优劣长短的对比分析中描绘出它们各自的面貌,从而见出当时整个中国词坛南北争雄并茂的全貌。”

文章指出:“阅读金词,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它那强烈而鲜明的北方文学色彩。”这当然是读金词者的共识,但一般读者并不明其所以然,扬忠先生接着回顾并深入分析了北方文学特色的形成情况:

隋唐之世,国家统一,南北两派文学交流融汇,浑然而成一体,使得文学史上出现了以唐诗为主要标志的海纳百川式的繁荣局面。所谓南北派的界限被打破了。唐末五代虽然发生了动乱和分裂,但经宋初基本上统一了中国(除了辽、夏两个局部地区之外),唐代文坛南北统一的盛况重新恢复,并维持了一百多年。因而在北宋期间,南人与北人文学创作一般并不显出地域风格之异。宋、金对峙之后,历史上南北限隔的局面重新出现,于是文学的面貌与世推移,南、北二朝各自所辖地区文风因之大变,各趋异途。试看南宋的词,虽然有一部分爱国词人在那里振臂高呼,以词来抒写救亡图存的心志,奏出铜琶铁板的阳刚之音,但大多数词人却仍沿北宋之途作婉媚的“女儿词”。直至南宋亡国,张炎等诸词家仍坚持传统路子,而讥辛弃疾等具有“骏马西风塞北”之概的北派词人是作“豪气词”和“戏弄笔墨为长短句之诗”等等(张炎《词源》卷下)。这一方面是因为正统的词学观念和文化心理有力地左右着南国大多数作者的笔尖,另一方面更由于政治社会原因的作用。诚如《四库全书总目》所云:“宋自南渡之后,议论多而事功少,道学盛而文章衰。”软弱无能的赵宋统治集团,慑于暴发户式的方兴未艾的女真贵族的强大武力,不敢存恢复故土之想,苟安于风景秀丽的东南半壁,于是南方多数士大夫遂“错把杭州当汴州”,尽情欣赏江山风物之美,长期沉迷于红牙拍板的浅斟低唱了。南宋后期有血性的文人慨叹“东南妩媚,雌了男儿”(陈人杰《沁园春》“记上层楼”阕序),并非没有道理的。正是南宋政疲人弱的政治环境和水软山温的自然风景共同“软”化了南宋文人的心灵,也“软”化了南宋词。

而同时代的北方金朝情况就判然而异。金人以武功立国,弯弓射大雕是其本色。史称女真民族“俗本鸷劲,人多沉雄”(《金史·兵志》)。这个造邦于海隅的北方民族的特殊习俗与强悍性格,大大影响了它所统治的北中国文学的内容和风格。就当时历史状况而言,金自其立国开始,120年中,除中期的大定、明昌年间相对安定以外,多半是烽火连天、战争不断。这种马背上过日子的现实,使得金词作者们较少有兴致去倚红偎翠和浅斟低唱,也少有余暇去琢磨一唱三叹的婉转功夫,而宁愿采用像《敕勒歌》那样自然奔放、雄豪粗犷的格调来表现自己海阔天空的北疆生活。况蕙风准确地抓住了宋、金词的这种根本区别,所以他在上引那段文字里一开头就揭橥“文章分南北派”的旧说,力图通过追寻北方文学传统特征来解释金代文学现象。在《蕙风词话》卷三的另一段专论王庭筠的文字中,他更简洁地阐明:“金源人词伉爽清疏,自成格调。”翻开金人词集,可知蕙风的判断与总结是符合实际的。

这篇文章,还有一个重要的发现,就是指出况蕙风已经意识到了宋、金文学间的交流:

况蕙风在对比研究宋、金词时,敏锐地觉察到二者风骨气貌之殊,并指出了对它们进行“合勘”与“分观”的必要。但他在确认“文章有南北派之分”、“南与北确乎有辨”的时候,并没有陷入绝对化的泥坑。他强调指出了“辛幼安先在北,何尝不可南;吴彦高先在南,何尝不可北”这样的南北交叉的现象。这具有什么样的认识意义呢?我认为,在这里,蕙风已经正视了宋金对峙时期南北两个分裂地域在残酷的敌对斗争之外又有一定文化交流的事实,触及到了当时的确存在过的宋词与金词互相影响互相促进的问题。他在指明南、北二地词差异甚大的同时又承认南北词风互有渗透,有同一性。这就超越了传统的以地域决定论为基础的南北派旧说,而初步具备了朴素的辨证分析的头脑。

该文还有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指出金初词人吴激是推动苏学北行的第一人。这一观点,在十几年后发表的另一篇文章中有更具体的阐述,后文详及。

最后,这篇论文也承继并发挥了况蕙风的观点,就金词对元词的影响做了评判:

金词不但独秀于分裂期的北中国,而且还下启元代词运,为元词打下了基础,培养了作者。在从蒙古灭金的1234年到元灭宋的1279年这40多年中,北中国的词坛全靠金遗民和受金文化哺育而成长的作者们支撑而不至寂灭。翻阅《全金元词》可知,元代词人有将及一半是北方汉族士人和汉化的少数民族文人,而从金亡后到南北大统一前这40多年间更基本上是北人(亦即金人)。元前期主盟词坛的著名作家如李治、杨果、耶律楚材、许衡、刘秉忠、白朴、王恽等,都是由金入元的,他们与以后由宋入元的南国词人们先后辉映,共同促成了元词的发展(尽管元代词已不如曲兴盛)。单从这点看,金词的历史承传作用也可和南宋词并论。

可以看出,这篇发表于上世纪90年代之初的论文对金词研究的几个重要方面,都有开拓性的分析和论断,言之成理,给人启迪。笔者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研究金词,可惜开始的若干年,并没有看到这篇论文,否则会少走不少弯路。而事实上,早在1984年,扬忠先生就发表了《给金代文学应有的一席之地》一文,主张:“将成绩斐然的金文学与南宋文学置于平行的地位来进行全面的分析研究。”(这其中当然包括全面开展对金词的研究,文见《光明日报》1984年11月13日第3版)那篇论文,大概当今更多的宋金词研究者都没有读过吧。

在《从〈蕙风词话〉看金词发展的几个问题》一文发表10余年之后,扬忠先生又接连发表《金代山西词人群》[3]、《金代河朔词人群体述论》[4],进一步阐述自己对金词的研究成果。

这两篇论文,指向性更明确,论述的问题更具体,也更进一步抓住了研究对象的特点。之所以撰写这两篇论文,扬忠先生明确指出:“金词的发展有着明显的地域性与群体性两大特征。金词之所以呈现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鲜明的北方文学特征和审美风貌,十之六七是当时山西、河朔两大词人群体创作活动的结果。”[4]

抓住了地域性、群体性的特征,确实是抓住了金词及其发展的特点,也点中了金词研究的关键。之所以看到“群体性”的特点,是因为扬忠先生对文学流派有着多年深入的研究,在此前早就出版了煌煌巨著《唐宋词流派史》,所以对文学流派有着敏锐的感触。而对地域性,扬忠先生也有着自觉而明确的认识:“我们过去的词学研究和词史书写,虽然不能说缺少空间维度,但至少,对词的产生与发展的地理因素和地域文化特征是重视不够的。这个薄弱环节有待加强。照我个人的理解,文学的地域文化特征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某地域的不同于他地域的(并且在相当程度上已经人文化了的)自然山水;二是某地域的社会面貌与风俗民情。持此以衡千年词史,我们发现,词体文学从一产生就带上了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在它的发展演变的漫长过程中,始终没有脱离地域性。”[5]而就金词的具体实际而言,“幽、并两地的两个地域词人群体,恰好又是金源词坛上势力最大、创作成就最高的作家‘团队’。因此,要把握金词发展的主线,须对这两个群体作深入的研究”[3]。

在《金代山西词人群》一文中,扬忠先生统计了金代的7个词人群,其中山西词人群人数最多(18人),其次是河北词人群(12人),并指出:“这个群体在金词7个地域群体中不但人数最多,更重要的是其创作成就最高,所体现的‘北宗词’的艺术特色也最集中、最鲜明”,“金代出现的这个山西词人群不但是一个地域作家群体,而且是一个主导金词后期发展方向的文学流派。”该文还就山西词人群的产生与发展提出了两个重要的观点:“一、金代很少有专业的词人,一般都是作诗而兼作词,以诗人而兼词人,这一点在山西文人中尤为普遍,其代表人物元好问、李俊民、段氏兄弟等尽皆如此。因此一个诗人群体的聚合与产生,同时也意味着一个词人群体的聚合与产生。二、与宋人严诗词之界、主张‘诗庄词媚’、以‘婉约’为正体的词学观不同,金人认为‘诗词只是一理,不容异观’(王若虚《滹南诗话》卷二),因而大多以作诗的精神来作词,一般说来,金人之中作诗为同派的,作词也大致为同派。”

前文发表两年之后,扬忠先生又发表了《金代河朔词人群体述论》一文。该文至少有以下几点创见:

第一,文章指出,“河朔地区自秦汉以来诗歌创作就很发达,且有极为鲜明的北派文学特征。但在唐五代及北宋时期,由于种种历史原因,新兴的音乐文学——曲子词在中原、西蜀、江南等地蓬勃发展的同时,却在河朔地区没有产生什么影响……这个地区在北宋灭亡以前虽有诗学基础,却没有词学基础”。这一文学史实,此前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够注意到。在该文中,作者指出,是女真军事贵族集团对宋朝的侵略,不期而然地为河朔地区带来了歌词繁荣的种子——吴激与蔡松年。

第二,所谓“苏学盛于北”,苏轼词风在当时的北中国盛行,金词研究者都充分肯定了金代前期词人蔡松年的传播之功,而对另一词人吴激是否属于苏派,“论者似乎多存疑议”(扬忠先生语)。为此,扬忠先生具体而仔细地分析论证,指出吴激实为苏学北行的第一人。笔者研究金词有年,对此问题,亦属扬忠先生所称“多存疑议”者。虽然笔者就此问题的一个核心认识与扬忠先生完全相同,即认为苏轼作词的基本精神就是“以作诗的精神来作词”,但具体到这一问题时并未作贯通的联想与思考。读罢此文,真有豁然开朗之感。

第三,该文指出,“从金初到金亡,河朔词人群这个贯串有金一代之始终的创作群体,都是走的东坡词的路子,其词皆可归入‘诗人之词’一类。这一点恰与同时期的山西词人群大体一致”。“金词史上成就最卓著、影响最深远的代表作家绝大多数都是这两个群体的成员。由此可见,是山西、河朔两个实力雄厚、旗鼓相当的词人群体并辔齐驱,共同创造了金词百年发展的辉煌。前人与时贤论及金代文学时,往往以‘幽并’(河北、山西)这一复合地域概念指代之,其所指范围,当然包括金代的词。如此看来,在金词发展史上,河朔词人群与山西词人群平分秋色、各占半壁江山的地位是确定无疑的”。并指出了形成此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即当时金王朝的政治、文化生态,“金朝以燕京与整个河朔地区作为政治文化中心的时间长达60多年,而这60多年正是金王朝政治上相对稳定、文化与文学繁荣昌盛的时期。这自然会使得文人词客们(本土的和外籍的)大量地和长时间地在河朔地区聚集,于是河朔词人群乘时得势,发展成既具地域性、又在整个金统治区处于中心地位的创作群体”。

由上述简略的叙述可知,扬忠先生的金词研究,虽然著述不算太多,但每一篇文章都抓住了研究对象的特点,说明了其特征与关键。这种研究,就扬忠先生本人来说,是一种研究领域的拓展——由宋词向宋词之外的拓展;对词学界来说,也是一种拓展,拓展了研究领域,也拓展了研究方法(如群体研究、地域研究等),其学术贡献,功不可没!

[1] 《中国各民族文学关系研究》出版座谈会专家发言纪要[J].民族文学研究,2006(3).

[2] 刘扬忠.从《蕙风词话》看金词发展的几个问题[J].阴山学刊,1991(4).

[3] 刘扬忠.金代山西词人群[J].晋阳学刊,2003(4).

[4] 刘扬忠.金代河朔词人群体述论[J].学术研究,2005(4).

[5] 刘扬忠.略谈对词史的地域文化研究[J].南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

Searching Features and Expanding Fields——On LIU Yang-zhong’s Researches of Jinci

LIU Feng-tao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nxi, 710062)

LIU Yang-zhong’s research works about Jinci (the lyrics in Jin Dynasty) are not rich, but each paper puts focus on catching the features of the objects. His researches are expanding the fields beyond Songci (the lyrics in Song Dynasty) studies, by which he contributes a lot to expending academic fields and methodology.

∶ LIU Yang-zhong; Jinci; research

I206

A

1006-5261(2011)03-0006-04

2011-04-22

刘锋焘(1964―),男,陕西淳化人,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张彦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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