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警察执法规范化探析

吕萍

(铁道警官高等专科学校，河南郑州450053)

香港警察执法规范化探析

吕萍

(铁道警官高等专科学校，河南郑州450053)

执法规范化是确保公安机关严格、公正、文明、理性执法的重要途径，是提升公安机关执法公信力，构建和谐警民关系的内在要求。香港地区相对完善的法律，人性化的制度要求和设计，尊重生命，平等竞争，充分保障人权理念的养成，保障了香港警察执法的规范化，同时也为内地正在开展的公安执法规范化建设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香港警察;执法规范化;人性化

2010年11月29日，我们一行20人受公安部人事训练局指派，组成“内地公安机关执法规范化建设研修团”，赴香港警务处及香港警察学院进行为期十天的考察。考察活动安排十分合理紧凑。我们参观了香港警察图书馆、警察博物馆和香港警察学院，考察了香港西九龙冲锋队和西九龙总区电台以及葵青警署、香港水警南分区基地;听取了香港警务处有关官员对香港《警察通例》和《程序手册》的简单介绍以及对交通执法制度、执法监督制度、警队纪律执行制度、内部调查制度、警队诚信管理及优质服务策略、羁留人士搜查程序及执法标准等相关专题介绍。十天的考察收获丰硕，感触颇多。

香港警界与内地公安机关的交流在香港回归以后逐渐常规化、制度化，除一些地方和部门自行组织考察活动外，公安部与香港警务处每年互派六个考察团交流研讨，内地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中国刑事警察学院、广东警官学院以及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等，都是香港警方的培训基地;而香港警察学院也承担了大部分内地考察团的接待任务和内地警察专项训练的任务。在与香港同行接触的过程中，除了他们向所有考察团“推销”的执法理念、相关制度外，更打动我的是一些细节，正是这些细节折射出香港的文化环境、香港同行的个人素养和职业素养以及香港警队长期以来训练培养的工作作风。所有这些都佐证了那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一、制度的人性化要求和设计

香港法律的相对完善以及执法的规范化水准，不仅在亚洲地区，即便是在世界范围内也是走在前列的，这是香港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上最安全和稳定的地区之一”的主要因素，对此，已无需赘述。在了解香港警察执法的过程中，香港法律以及警务规定中的一些人性化内容，很是打动人心。

如在执法过程中遭遇暴力抵抗，警察在制伏违法犯罪嫌疑人时，不得过度使用武力，这是各国法律的原则要求，本不足为奇，但在香港警察执法通例以及警察执法手册中，明确规定了警察在哪种情形(如对方赤手空拳)下应当使用辣椒水，哪种情形(如对方手持短棍等)下应当使用警棍且只能击打对方的四肢肌肉部位而非关节，哪种情形(如对方手持凶器)可以使用枪支且只能打击其非要害部位，等等。既考虑到警察的自我保护，又尽量照顾到嫌疑人的身体保护。这些规定在每一个警察的培训过程中，被精心设计成各种情形加以强化训练。在警察学院，我们观摩学员(新警或者警察晋级)培训课程时，发现各种情形下的“嫌疑人”并非教官或者学生扮演，询问后得知，为了增强学员对各种执法环境的亲临感，使其能够迅速进入场景和角色，警察学院按时计酬雇佣了一批专业演艺人员，并与他们签订保密协议，在需要时由他们扮演各种违法犯罪嫌疑人，供学员学习训练，当然，对他们的人身保护也是全方位的。

再如，警察设置临时检查站点对机动车辆进行检查，条例手册上对检查站点的设置、路障规格、警察着装、检查工具、取证设施等等规定得十分具体明确，如应照顾到检查人员的安全、车辆转弯的安全、是否会造成交通拥堵等因素，尤其是明确规定了在被检查车辆强行通过或者拒绝检查时，警察不得站在路中央强行阻拦，或者强拉车门、车窗，以免发生警察与司机双方的伤亡事件，而应迅速避让，随后通知控制中心迅速调集警力围追堵截。总之，执法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人身保护，警察的人身安全与被执法人员的人身安全同等重要，法律法规并不鼓励牺牲任何人的生命。类似的自我保护规定在每一类执法程序中都有明确的要求，因为他们信奉一个理由——一个不会保护自己的警察，怎么相信他能保护好其他公民?所以，香港警察在执法过程中的伤亡比率相对比较低。

二、工作和个人生活被严格划分

在考察过程中最令我们心仪的是香港的署理制度。

众所周知，一般的香港公务人员在节假日是不会处理公务的，他们把工作和个人生活分得很清晰——工作时间喝茶都必须在特定的时间到特定的地点去喝，否则不仅会被上级处罚，也会被市民举报，工作时间吃东西更被看作是不可理喻的。但到了周末，一般警员会把手机关掉，完全与工作隔绝，全身心地投入私人生活。不同级别的警察每年有长短不同的假期，如果有个人打算和安排，当年的假期没有休假，可以把每年的假期累积起来一起利用，当假期累积至半年时，警察会被强制休假。很多人会把假期积攒起来去周游世界，或者找个大学去“充电”。

对于我们“一个警察怎么可以不顾社会需要只顾自己休假连电话都不开”的疑问，香港同行理所当然地认为，工作就应该全身心地工作，休息就应该全身心地休息，况且每个人都不是不可替代的，包括高级警官，在他休假期间，由署理警官代为执行职务，直至假期结束。每一项工作都在明确的制度和规定下按部就班地运作，无论是谁管理，程序和要求都不会有很大差别，为什么领导就不能休假，就不可替代?难道内地的警察没有休假制度吗?面对反问，我们回答，内地也有休假制度，但我们的警力实在太紧张了，一年四季，很少有多余的警力让警察去休假，领导干部尤其如此，即便是去外地开会出差，他们也会遥控单位的各项工作安排，而单位的各项工作，也必须随时向领导请示和汇报，由领导定夺。所以，只要有职务在身，不要说休假，手机二十四小时都是不能关机的，必须随时听候命令。香港同行做恍然状——怪不得内地来的考察团成员，即便是在考察开会听取介绍期间，也经常会有人接打电话，“内地警察太敬业、太辛苦了!”他们频频点头赞许，但能看得出他们脸上的不解。

在十天的考察中，我们经常听到某某署理院长、署理主管、署理警长等等职务介绍，他们在开场白中会先申明他们的“老板”“家里有事”，他们是在代行职务。这种解释在我们的社交场合往往被主宾双方心照不宣地认为是一种托辞，但在了解了香港的署理制度后，我们只有羡慕。

香港的公车使用和公务接待也有严格的制度约束，因为这部分经费受议会的严格控制和监督。所以内地的考察团在港考察期间，接待方必须提前做方案、打报告、制定接待计划，就连运输工具，也必须提前订租。了解情况后，内地赴港的考察人员都能够欣然接受香港警方的一些“刻板”表现，如视计划不能临时更改、餐饮都比内地节俭简单、车辆都是租用公共汽车、节假日出行和餐饮都须自行解决等等为“先进之制度和理念”。但凡是在内地接受过培训考察和接待的香港警察，对差别很大的接待总是心怀不安但又无奈，他们会牺牲自己的周末，热情地带领我们穿梭在这繁华喧嚣的城市中，充满感情地介绍香港的风土人情，并时时不忘鼓励我们为香港经济的繁荣尽一份购买力量。

三、公平的竞争机制和通畅的晋升机制

香港的新警都是从社会上招录的，不限最高年龄、不限出身、不限疾病，只要录取时符合事先拟定的体能测试并能够坚持完成长达6个月(警员)或者9个月(警督)的艰苦训练，只要能通过文化考试，只要能通过一定的心理测试，只要经得起诚信调查，就可能成为一名新警。所有的正式警察原则上每三年一轮岗，基本程序是自己申请、上级批准、接收单位批准，然后进行轮岗培训并考核。也因此，警察基本上三年一个周期要“充电”培训，这样，既能够不断提升自己，也使工作充满了新的挑战和机遇，变得有刺激不沉闷。

正常情况下，每一名警察每三年就有一次晋升机会，这种晋升需要考试、培训、考核，一名警察如果认为自己尚未有充足的准备，或者不愿承担更多的工作责任，在上级征询意见时可以拒绝晋升。每一个职位、每一个岗位都有明确具体的分工和责任划分以及指数，所有的申请者公开公平竞争上岗。因为有严格的期限限制和轮岗制度，常态下，一个警察在经历了初级警员到高级警司、总警司的历程之后，在年龄上也已接近退休。

警察的退休年龄不分男女一律55岁。如果能平安退休，丰厚的福利完全可以让退休警察体面地颐养天年。在港期间，我们多次听到一些警察谈到自己的退休，那份坦然，那份期待，发人深思。

四、健康向上的精神状态

我们在所有场合见到的警察，无论是西装革履，还是全副武装，都衣着考究，整齐洁净。他们的制服在面料、做工、款式上都比内地警服略为逊色，但他们的着装要求显然不低。在葵青警署，接待我们的女长官是全港唯一的一名女总警司，身形矫健，面容姣好，但一头短发，不施粉黛，服装、皮鞋甚至腰带都是规定制式。与接待人员熟悉后，问起这些细节才得知，香港警察通例中对警察的头发颜色都有十分详细的规定和要求——自己的本色;每一名警察每月要么领取数额不等的清洁费，要么每天把衣服交由单位的洗衣房，要求服装必须每天清洗保持整洁和没有异味，以至于即使是穿便装，他们也会每天至少要更换衬衣和领带。在警服的发放管理上，香港警务处的做法也很值得借鉴——每一名警察发放多少服装都有备案;每个人穿衣习惯不同，磨损也不同，所以不会定期定量统一发放服装，穿旧一套可以随时更换一套，但必须是旧衣换新衣，不允许警察私自处理警服;警察在退休时，必须上交所有的警服。这种管理制度，既能保证警服不会流入社会，也能保障每一名警察衣着体面，还能避免一线警察警服严重短缺、机关和事业单位警察警服严重浪费的现象。

在警察学院，我还注意到两个细节——接待我们观摩新警训练的几个教官，在陪同过程中，只要行走，就会把训练棒夹在左腋下，左手五指并拢扣在棒上，右手握空拳前后摆臂;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员，只要着装，如果是两人以上，必成一列，其中一人喊口令，齐步行走，如果是一人，也会握拳摆臂，昂首挺胸，按规定线路行走。如果一身警服就能对着装者形成如此大的约束力，那么有没有人看见就是退后一级的监督了。

除了这些外表上的细节，考察期间最令我们感动的是香港同行每一个人身上时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强烈的爱国情结和社会责任感、职业自豪感。

无论是在正式场合还是在闲聊之中，一些在我们的报告中、总结中经常出现的形而上的语言，常常在香港同行的口中迸出，他们说得那么真诚自然，令人感动之余心生惭愧。他们基本上都到过内地的许多地方，陶醉于祖国的山川美景、名胜古迹，也见识过内地一些地方的落后与陋习，但香港回归后他们才有了归属感，香港警界也打破了由英国人一统天下的局面，他们才真正开始当家作主，因此，他们从内心深处感念祖国，真诚地希望祖国强盛、香港繁荣。频繁而琐碎的接访，在他们眼中，也是在为祖国法制建设和发展尽心尽力，所以无怨无悔。甚至对蜂拥而至的内地旅行团，他们也心存感激，认为正是内地游客强大的购买力拉动了香港经济的持续发展。

我想是缘于香港地区市民社会的相对发达，公平的竞争机制和通畅的晋升机制，加之长期有效的教育，香港警察的心态大多很平和，无论是街头巡逻执勤的警察，还是给我们介绍情况的每一个人，从一线高级警官到学院教官，从“前线”执勤人员到文职人员，无一例外地脸上都带着平和的、善意的微笑，眼神柔和亲切，看不到戾气，也听不到抱怨，粗暴执法很少见。但因为香港政府是一个“卑微的政府”，所以警察经常要面对来自市民的投诉和媒体“吹毛求疵”的批评。对此，他们已经习以为常，既尊重对方的权利，也理解民众的监督是保障警察规范执法和保持廉洁的一种有效机制，即使面对无理诉求，由于有成熟的调查应对制度，他们也能平和相对，有敬畏，有谨慎，但没有抱怨。

尊重生命、平等待人、服务为民、保障人权的理念已经深深根植于每一名警察的脑海，也正因为此，香港警察在市民中既不断受到批评又享有很高的满意度，这也是他们职业自豪感的来源。

责任编辑:赵新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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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3192(2011)01－0052－03

2010－12－16

吕萍，女，甘肃敦煌人，铁道警官高等专科学校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