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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泰戈尔访华对中印文化交流的影响

2011-08-15◆艾

中国校外教育 2011年7期
关键词:泰戈尔文化交流印度

◆艾 丹

(浙江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1924年泰戈尔访华对中印文化交流的影响

◆艾 丹

(浙江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在中印文化交流史上,1924年的泰戈尔访华,不仅沟通了自清末以来几乎中断的中印文化联系,带来了突破宗教方面的广泛交流,而且促成了中印学会和中国学院的创建,从而带动了以中国学院为中心的中印学术交流,同时,泰戈尔访华还开创了以两国语言直接交流为特点的印度中国学研究之路,推进了古代与近代研究并重的中国印度学研究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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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许多外国著名学者应邀来华“传道”,印度诗哲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是唯一一位来自亚洲殖民地国家的到访者。学界的关注点往往集中于泰戈尔访华对中国现代文学转型和现代作家创作的影响等中国单方面研究。实际上,泰戈尔访华在中印文化交流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特殊价值,本文则试从这一角度进行分析,期望以此引起学界同仁的关注和深入研究。

一、交流历史的沟通与界域的拓展

中印文化交流的历史极其悠久,上可追溯至秦朝建立以前。到了清末,印度和中国相继沦为西方列强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两国虽保持着对对方的关心和同情,却没有正式的文化往来。直到1924年,受中国学者徐志摩、梁启超等人邀请,泰戈尔以国际大学代表身份率领6人代表团访华,才沟通了几乎中断的文化联系,并带来了突破宗教层面的广泛交流。

佛教历来是联结中印两国文明的重要纽带,泰戈尔访华近一半时间是在北京渡过的,佛教交流也主要集中在此地。北京佛教新青年会出版“泰戈尔专号”,并在法源寺为泰戈尔举办了欢迎活动,席间泰戈尔称赞佛教所传播的“大爱与和平”思想是东方文化的精髓。泰戈尔与北京佛教讲习会会员张相文、沈钧儒、何雯等人交谈时进一步提出希望中印两国人民达成精神上的结合,发扬东方文化,消除世界劫难。泰戈尔还与任教北京大学青年学者梁漱溟就儒家思想和宗教关系问题交换了意见。印度著名佛学专家和国际大学教授沈莫汉在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分别做了关于印度佛教和印度反抗正统思想的演讲,这是近代中国人第一次零距离地感悟印度的宗教文化。

文学交流尽管不是泰戈尔访华的主要目的,但对转型时期的中国文学走向产生了重大影响。因获得亚洲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殊荣,泰戈尔的文学成就早在来华前已为中国人所熟知,在其访华前后中国学界掀起译介与研究泰戈尔的热潮。徐志摩、王统照、冰心等一批被泰戈尔的诗所迷恋的忠实追随者在其左右不时与之交换心得,因喜爱泰戈尔进而模仿进行文学创作,从而引领了中国文学特别是诗歌改革的发展方向。一向认为与泰戈尔“志不同,道不合”的胡适,在听了泰戈尔印度文学现状的演讲并与之交谈后,与泰戈尔在文学改革方向上达成了难得的默契,不仅彻底改变了排斥心理,拒绝了陈独秀“批泰”的邀请,在泰戈尔遭受非议时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保护作用。

为庆祝泰戈尔64岁生日,徐志摩、林徽因等人用英文演出了泰戈尔编写的话剧《齐德拉》,在中印文化史上这是第一次由中国人上演印度的戏剧。京剧大师梅兰芳应泰戈尔之邀演出了《洛神》,在演出次日的饯行宴上,泰戈尔赞扬了梅兰芳的精湛表演,也道出了由于语言障碍不能完全理解人物复杂内心世界的一丝遗憾,并希望梅兰芳能到印度演出让印度观众领略中国京剧的风采,梅兰芳欣然答应。泰戈尔还提出采用红、绿、黄、黑、紫等重色以表现美丽的神话意境和诗人丰富想象力的看法。梅兰芳采纳泰戈尔的建议对布景做了更贴近剧情的改进,取得了良好效果,一直沿用下来。

泰戈尔对中国绘画兴趣浓厚,所到之处受到中国画界的热烈欢迎。泰戈尔一到上海,最先接见的青年画家刘海粟为其绘制了两张素写,融书画、篆刻、诗歌等艺术形式于一体的杭州西泠印社赠送刻有“泰戈尔”三个字的印章,北京画界专门举办了欢迎画展。泰戈尔表示赞同中国画界“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观点,对中国绘画的发展提出将历史的传统与现实相结合建议,并表示可以提供印度与中国美术相互融洽的机会。泰戈尔回国后,开始学习绘画并融入文学创作中以体验诗与画的结合,深感“把字作为艺术品是中国特有的”,他还邀请徐悲鸿等中国画家到印度进行学术交流并提供了便利条件。泰戈尔访华团随行成员之一、孟加拉画派大师南达拉尔·鲍斯在北京大学作了题为“印度艺术之复兴”的演讲,利用幻灯片演示了印度的艺术名作,使中国学界同仁大开眼界。他还在陪同泰戈尔观看《洛神》后,凭印象绘制了一幅气势磅礴的大型油画,令观者无不叹为观止。

此外,泰戈尔还就西方现代物质文明与科学的价值、世界文化的发展方向、儿童和青年教育的现状与趋势、乡村建设的经验与模式等方面与中国学界进行了交流。

二、交流机构的创建与频度的增强

中印文化交流的历史源远流长,但两国始终没有建立起稳定的组织机构。泰戈尔在访华期间及归国后通过与中国学界的不断沟通,特别是在谭云山的鼎力帮助下,促成了中印学会和中国学院的创建,为两国学者的文化交流提供了固定的场所,推动了两国文化交流的纵深发展。

1.中印学会和中国学院的创建

泰戈尔在访华期间游走了北京、上海、南京、杭州等主要大中城市,加深了对中国风土人情的了解。何雯曾向泰戈尔提出“将来可组织‘中印学会’,互通声气”的建议,得到了泰戈尔的赞同,由此泰戈尔萌发在国际大学开展中国研究的设想。泰戈尔回国后,由于与中国联系较少,建立中印学会的事宜一直没有提到议事日程。直到1927年泰戈尔访问新加坡,结识了在那里教书的中国学者谭云山,邀请谭云山赴国际大学任教。1931年9月,谭云山带着国际大学同仁制定的交换学者和成立研究机构的交流计划回到中国寻求支持和帮助,得到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和中央考试院院长戴季陶的大力支持,使组建工作得以顺利开展。1934年5月和1935年5月,中印学会在国际大学和南京正式成立,泰戈尔和蔡元培分别担任印中双方的会长,许多热衷于两国文化交流事业的人士也纷纷申请加入。

中印学会成立后所做的影响最为深远的工作就是与国民政府一道,帮助泰戈尔和谭云山筹建中印文化交流和研究的学术机构——中国学院。中印学会捐款约三万一千七百卢比,赠送十万卷中文图书,会长蔡元培赠送一套《四部备要》线装书。其他热心人士和出版社赠书大约五万卷。国民政府委派戴季陶、陈立夫、朱家骅等政要担任人中印学会的领导人。戴季陶书写的叙述中印文化交流的历史与未来的铜牌和林森书写的“中国学院”题字,至今悬挂在中国学院大楼非常抢眼的位置上。

1937年4月14日,中国学院在国际大学落成,几易人选,揭幕礼最终由泰戈尔亲自主持,冥冥中似乎注定了他与中国的不解之缘,中印朝野重要人士也纷纷发来贺电或贺信。泰戈尔在开幕词中表示:“中国的学生和学者将作为我们的成员住在这儿,他们的生活与我们的生活水乳交融。他们将为共同的事业付出辛勤的劳动,帮助逐步复修中印两国人民之间业已中断十个世纪、富于成果的康庄大道。”被任命为中国学院院长的谭云山阐述了中国学院的发展规划,他强调要把中国学院建成一个中印两国学者共同进行学术研究的高级活动中心。

2.以中国学院为中心的文化交流

民国初期,中国向先进国家学习的意向越发明显,绝大多数留学生乐于选择欧美和日本这些发达国家,泰戈尔访华使中国人不愿意去印度留学的状况大为改观。中国的中印学会成立后,魏风江以优异的成绩被选派赴印度学习,进而成为近代以来中国政府派往印度的第一个留学生,同时他还是国际大学和中国学院的第一个中国学生,也是泰戈尔唯一的中国学生。抗日战争爆发后,魏风江回国,七年留印期间与泰戈尔结下深厚的师生情谊,激励他回国后一直致力于推动中印文化交流的工作。1987年,魏风江故地重游,国际大学校友们打出:“欢迎您——在中国为泰戈尔精神不倦呐喊的老校友”的中文标语。时任印度驻华大使沙尔曼·海达代表印度政府和印度人民,还赠送魏风江一尊古铜色的泰戈尔半身塑像,以表彰他半个世纪以来为促进中印文化交流做出的贡献。

泰戈尔访华不仅促使一批中国学生赴印度留学,而且由泰戈尔推动建立的中国学院还邀请许多中国学者和艺术家到印度参观访问,为一大批中国文化艺术界人士赴印度交流提供了便利条件。著名画家徐悲鸿受泰戈尔邀请于1939~1940年担任中国学院的客座教授,教授中国艺术。同时,这一年也是徐悲鸿创作空前高产的一年,他的代表作之一《群马》就是在这一时期完成的。他还在国际大学举办作品展,与南达拉尔·鲍斯一起整理并出版泰戈尔的绘画作品,与泰戈尔和印度美术界许多同仁结下了深厚友谊。金克木、徐梵澄、陈翰生、常任侠等人都曾到中国学院访问或短期工作,受到学生们的热烈欢迎,为中国学院的繁荣做出了巨大贡献。回国后,他们普遍在大学讲授印度文化的相关课程,进而成为印度问题研究专家。

三、交流语言的对接与学术研究的推进

泰戈尔访华期间,两国学者曾达成交换留学生的协议,由国际大学沙斯特里带领印度学者到清华大学教授梵文并开展印度研究,由梁启超带领中国学者到国际大学教授中文并开展中国研究。这项设想因梁启超的离世而未能实现,但在泰戈尔访华影响下印度中国学和中国印度学都取得了新的研究进展。

1.以两国语言直接交流为特点的印度中国学的开创

印度关注中国的最初动力来源于探索与邻国文化联系的渴望,没有形成系统的学理和研究范式。到了近代,两国文化交流的基本中断致使印度学界获悉中国信息的渠道更为有限,对中国的研究不是直接运用中国语言和中文资料,而是以第三方语言“英语”为媒介。就连泰戈尔本人对中国的了解也是如此,他在中国的演讲中几次表达过这一缺憾。直到中国学院成立后,以中印两国语言直接交流为特点的印度中国学研究才真正开始。中国学院相继开设了汉语、藏语、梵语、英语等多种语言课程,以及中国语言文学、中国历史等中国文化课程。1947年起,中国学院由单纯的科研机构转向科研与教学相结合,成为印度第一个汉语教学机构和设有中国学学士和硕士学位授予权的单位,为印度中国学研究特别是语言方面输送了大量的人才。

中国学院利用丰富而珍贵的中文藏书展开研究,进而成为20世纪30年代印度中国学研究的最重要机构。中国学院的图书馆藏绝大部分是20世纪30~40年代以前出版发行的中文古籍,中国文化百科知识方面的图书所占比重最大,其次是中文佛学经典。中国学院充分利用这些馆藏,在谭云山的领导下组织学术演讲和文化考察,组织来自印度、中国、斯里兰卡等国的学者和学生翻译中国的古籍,撰写研究中国的著作,出版并发行《中印研究》丛书。中国学院不仅研究中国古代的语言、文字、风俗、宗教、地理、哲学、文学等方面,还涉及近现代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等内容,呈现出宏观与微观、历史与现实、横向与纵向相结合的特点,同时,还开展中印宗教、文学、哲学等比较研究。印度的中国研究从一开始便存在传统汉学与现代中国学合流的趋势,这在其他国家的中国研究中是不存在的。印度独立特别是中印两国恢复邦交后,随着两国文化交流的增多和出于现实利益的考虑,印度学界陆续产生和分化出关注中国现实问题的研究机构,中国学院将研究重点转向汉学方面。

2.古代与近代并重的中国印度学的发展

近代以来,中国学界关注印度主要出于政治同情和避免中国重蹈印度覆辙的考虑,而未上升到学术研究层面。“一战”后,随着东方文化热的兴起和佛教在中国的复兴,中国学界的佛学研究开始升温,对印度的研究也逐渐多起来。1917年,梁漱溟在北京大学开设《印度哲学概论》课程讲述印度哲学的起源和流派,解释相关专业术语,此后,一些大学也开设有关印度学的课程,将对印度的关注和研究纳入学术化发展轨道。1924年,泰戈尔访华前后特别是其热情洋溢的演讲,中国学界掀起一般“泰戈尔热”,推动了以泰戈尔为中心的印度现代文学的译介与研究,并将其融汇到新文学运动的改革中去。20世纪20年代,印度国大党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反英斗争,使其精神领袖甘地的名字频繁地在中国出现。直到1948年,甘地遇刺,中国出版有关甘地的书籍高达30余种,中国学术界还围绕甘地主义展开了一次大讨论,随着泰戈尔访华团的到来,泰戈尔与甘地的比较研究也开始出现。

在众多印度研究的中国学者中,谭云山是第一个抱着促进中印文化交流的明确目的赴印度的中国人。他不仅在印度传播中国文化,还十分关注印度情况对中国的借鉴意义,撰写了《印度国际大学概述》、《1929年的印度国民大会,印度民族运动之进一步》、《印度独立运动之近局》等大量以印度为主题的文章发表在国内刊物上。1931年,谭云山赴印度各地旅游后写成的《印度周游记》和《印度丛谈》两本著作,详细地介绍了印度的地理、历史、社会、政治、经济、宗教、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及学术思想等方面的内容,是当时中国人深入了解印度历史和时局的必读书目,也是当代中国人研究印度历史文化的一份宝贵资源。

1924年,泰戈尔访华就像他的中文名字“竺震旦”一样,将几乎中断的中印文化桥梁又重新搭建起来。时隔数十多年,我们回顾这一文化盛事仍然可以感受到它带给中印文化交流的深远影响,同时也体会到消除中印文化交流隔阂的路依旧很漫长,这意味着中印双方还需要加倍努力增强对对方的理解与包容,争取两国文化交流之树早日开出友谊之花,结出幸福之果,使CHINDIA的理想早日实现。

[1]刘作忠.泰戈尔中国行.贵州文史天地,1998,(1).

[2]关于佛教的谈话.申报,1924-5-20.

[3][印]泰戈尔.中国和印度·泰戈尔全集.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447.

本研究得到浙江理工大学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编号:0818838-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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