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云卷云舒 细品飘逸古韵——浅谈古诗中“云”的文化意蕴
2011-08-15吴晓梅
吴晓梅
云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象征意象,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被赋予了丰富的喻义。这里笔者无意对“云”的文化意义进行全面的考察,仅就其在中国文学里的表现作一个浅浅的勾勒。
祥瑞之征兆史载“黄帝将兴,黄云升于堂”。这一记载赋予“云”以祥瑞色彩。《尚书大传》里记载的一首歌及其背景进一步丰富了“瑞云”的观念,这首歌就是《卿云歌》:“卿云烂兮,乣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卿云”色彩绚丽,形态婉美。并且它又与“日月光华”相辉映,所以它后来一直被人们奉为神灵的启示、福祉的征兆。汉代谶纬之学兴,文献中频频记载着云的出现。它在汉语里有一串相应的词语如 “景云”、“庆云”、“五云”、“五色云”等等。
品德之象征《楚辞·九歌》有一“云中君”,古人多以为是云神,但整篇《云中君》除题目“云中”二字外与云彩几无关涉(今人考证为“轩辕星神”)。秦汉以后,有关与“云”的作品以《云中君》为典事的不是很多。在楚地浓郁的文化氛围里,倒是宋玉的《高唐》、《神女》二赋,以文人浪漫的想象,叙述了一个幽艳动人的故事,后来人们在有关云的作品是总是极愿提起。《易·乾》里的“云从龙,风从虎”一语奠定了“云”在政治伦理道德里的意义。儒家把“云行雨施,品物流行”作为贤人君子济时品德的象征。这一“比德”传统产生的思想意义一直是“云”意象的基本含义。把云视作反面的形象起源于屈原 《离骚》“云霓”“幽昧”“蔽美”之意,至宋玉《九辩》“何泛滥之浮云兮”,猋雍蔽此明月”,奠定了后世以“浮云蔽日”隐喻谗邪害公正,奸佞毁忠良等政治丑恶现象的基本模式。善与恶,“云”被赋予两种对立的意义。
抒情之寄托汉魏之际抒情文学兴起,“云”逐步成为一个抒情写意的重要意象:“浮云起高山,悲风激深谷。良马不回鞍,轻车不转毂”(秦嘉《赠妇诗》),“玄云合兮翳月星,北风厉兮肃泠泠。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蔡琰《悲愤诗》),悲风呼啸,阴去屯积,人们对昏黯沉重之大块云团的忧念惧视,透露了危乱时世内心的极度悲怆。相传苏武、李陵赠别诗:“仰视浮云驰,奄忽互相逾。风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俯观江汉流,仰视浮云翔。良友远别离,各在天一方。”这些诗句中的浮云形象更多地与游子的漂泊无依之感相联系,以“浮云”比喻游子的漂泊无依,描写人生的流离失所是此后数百年间最流行的用法。李白“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一句,既是对古诗之意的袭用,更是对这一表达方式的总结,它以最简洁的语言揭示了“浮云”与“游子”的象征关系。
道教之工具秦汉以来,“云”还被赋予了另一个特殊使命,这就是道教神仙学说的运用。道教神仙之用“云”是服务其凌虚蹈空、遐举飞升的幻想。《抱朴子·知止》:“若夫善卷、巢许、管胡之徒,咸蹈云物以高鹜,依龙凤以竦迹。”魏晋以来,“游仙”题材流行,“神仙排云出”(郭璞),“炼形去人俗, 飘忽乘云游”(庾阐),“风餐委松卧,飘忽乘云游”(鲍照)一类云也飘飘仙也遥遥的描写充斥作品。云作为仙之车御、踪迹和居停之所成了“游仙”一类题材的主要意象。唐以后的同类诗歌虽然无复汉唐游仙之神奇,但是,云,更确切地说是白云,一直被视为仙境的象征,以至于有了这样的诗句:“仙家更在空青外,只许人间礼白云”(虞集);“看云即是仙”(张可久)。反映在语言中“云乡”“白云乡”成了仙境的代名词。
仙隐之意象真正从感应天地生态之启示,追求人与自然之和合的立场礼拜白云的,应首推陶渊明和陶弘景。陶渊明的“云无心以出岫”一语揭示了白云飘行往来、自由逍遥的特征。尤其是“无心”二字包含了某种本质的抉发,给后人带来无穷的理性的启示。这一偶然的发现,拓出了“白云”与人心沟通的一大通道。“白云”不再是神格之可敬、阴邪之堪忧的形象,而是平地可见、可亲可近、赏心悦目的自然景观。陶弘景《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表明他对“白云”的赏爱更为自觉和倾心。他的这首诗是写来拒绝权利之诱惑,他把“白云”视作山人的专利,话语里透露着豪迈自得之意。陶弘景与陶渊明都是隐士,他们对“白云”的发现与其山林田园隐逸生活密切相关,从他们开始,“白云”与青山趋向固定的组合。如果说“神仙排云出”的云是“对仙家的云”,那么这与“青山”联手的云则是“隐士的云”。对于这隐者的云,应置于魏晋以来山水田园诗的产生这一大背景下来认识。二陶的时代,人们对自然美的发现和表现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云作为自然美的具体形象也不例外。《世说新语·言语》记载:司马道子“斋中夜坐,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叹以为佳。时谢景重在坐,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这个时期的诗歌更能说明问题:“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谢灵运);“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同上);“泱泱日照溪,团团云去岭”(谢朓),等等,在自然风景、山水之美的艺术表现中,“云”以一个赏心悦目的意象频频出现。这可能与六朝文化的南方地域背景有关。“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茏其上,若云兴霞蔚。’”(《世说新语·言语》)这一随口即来的比喻反映了水乡泽国水土草木与云雾烟霞同其饶美的特征。
禅意之物化在“仙意的云”、“隐意的云”之外应该说还有个“禅意的云”。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云寓含着穷与通,空有无,生与灭相寓相生的深厚禅意。要想在“禅客的云”与“隐者的云”之间判个界限是很难的。在禅家心目中,云既是自然物,又不只是自然物。禅家从云中看到的远比隐士多。只要读一读皎然的《白云歌寄陆中丞使君长源》便知。中唐以来禅宗日趋活跃,“逸民对云效高致,禅子逢云增道意”,士大夫也望风披靡。“白云”“片云”“孤云”“闲云”成了诗中最为普遍的意象:“白云归意运,旧寺在庐陵”(郑巢);“孤云出岫本无依,胜境名山即是归”(刘禹锡);“水止无恒地,云行不计程”(吕温);“白云向我头上过,我便羡他云路人”(姚合)。与六朝后期相比,这时的“云”突出其孤行高洁、缥缈远引、无拘无束、闲适自由的特征,更多地与青山、流水、渔樵和寺院相组合,流荡洋溢着自由恬适、空静澄澹的禅悦之意。
咏云之史略“云”作为一种自然景观其形状、色彩和动态呈示着丰富的美,无需任何思想的作用和理性的赋予就可以作为观照描写的对象。早在《诗经》中就有了这样的句子:“兴云祁祁”,“英白云”,“祁祁如云”,“有女如云”,“其从如云”,“鬓发如云”等,或用以起兴,或以为比喻,都表现出对“云”这一自然现象多而美等形象特征的感受和把握。孔子有言:“不仁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从反面也透露了对“浮云”形象的认识。但在诗歌中,真正对云进行正面、专题描写的是六朝后期大量出现的咏物诗。咏物诗的任务是“巧构形似之言”,从不同的角度、不同方面,用不同的手段,并牵合上有关“云”的故事、传说的说法,以刻画“云”的形、姿、色。这一咏物之流一直延续到盛唐,到中唐类似的作品仍有出现。这些咏物诗的写作常常是出于群体的酬唱,为了诗歌对仗、词藻、结构等方面技巧的训练,因而形式主义的意味较重,真正成功的作品极少。中唐以来,随着诗歌题材的扩大,道行、登临之际的览景写云之作不断增加,逐步累积成写云之作的大宗。这些作品因事即景,有感而发,大都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以气氛真切、观察细致、描摹得神和造语精警而多称佳构。其中一些诗人于写景状物之余别有心思,或托物言志,或借物讽世,或格物见理,“云”也以其乌云蔽日,白云游空,青云干霄,彩云呈祥,翻云覆雨,浮游变灭之万千气象供诗人自由取裁,多方构思,正反用意,从而因人因时表现出不同的思想和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