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场景”了得──鲁迅小说《药》的文本解读
2011-08-15范永发
范永发
对鲁迅小说《药》的文本解读可以多种多样,如按场景解读、按对立解读、按线索解读等等。其实,我认为,按场景解读《药》这一作品,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药》这篇小说结构精巧,很像电影剧本,是由三个场景组成的,分别是刑场、茶馆和坟场。其中茶馆的戏占了较大的篇幅,把活动在茶馆里的众生相做了精细的描绘,茶馆中的矛盾冲突显然是小说的主要冲突。刑场的戏是这个冲突的前奏,是个引子,坟场的戏是这个冲突的结局,小说的意蕴就是由这三个场景表现出来的。我们可以从这三个不同的场景来观照不同的人物,进而观照整个社会历史背景,准确理解小说的主题。
一、刑场
在《药》这篇文章中,作者采取了双线结构的方法来安排小说的情节,即明线和暗线,而刑场是明线暗线的连接点。通过老栓到刑场买药,引出暗线夏瑜在刑场就义。如文段“一堆人的背后”处,华老栓因儿子的病而早早来到了刑场,这是毫无疑义的,想不到比他早到的人还很多,这些人都是来拿“药”的吗?显然不是。那么、他们是来替革命者夏瑜送行的?也不是。那就只有一样,他们是来看热闹的,看看这个敢于反抗政府的人是什么“下场”?这个出自书香门第、接受过先进的思想文化、已经觉醒的知识分子是不是三头六臂或膀大腰圆呢?
“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个个争先唯恐落后于人、错过了“精彩”镜头。本文写了这个场面,一方面是为了突出群众的愚昧麻木,另一方面是为了突出唤起民众的急迫性。1911年辛亥革命只赶跑一个皇帝,并没有使中国社会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继之而来的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军阀混战,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因此,作者感到资产阶级革命因脱离群众而失败,所以当务之急乃是唤起民众的觉悟,让民众的思想觉醒。
“照见了丁字路口破匾上的‘古□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子,”作者有意这样写,暗示了这个“古□亭口”就是清末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家秋瑾就义的地方。同时,也再次说明了资产阶级革命者的悲哀——他们为人民而牺牲自己,然而愚昧麻木的民众却把他们的鲜血当作医治痨病的良药给吃了,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表明了资产阶级的不彻底性——没有发动群众。
二、茶馆
茶馆是《药》一文中明线、暗线的交织点。因为华小栓在茶馆的吃药和茶客的谈药,自然地引出暗线中的夏血被吃和茶客谈夏瑜。小小的一方茶馆演绎了华夏两家的悲剧。
茶客驼背五少爷,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一个“来得最早,去得最迟”的人,循着“香味”来到了茶馆。革命者夏瑜的血在驼背五少爷的心中是散发着“炒米粥”香味的美食。由此看来,想吃革命者鲜血的人还为数不少呢!
“焦皮里窜出一道白气”,年轻革命者的鲜血不仅没有拯救中国,更没有拯救民众,在身患绝症的华小栓的手中,革命者化为“一道白气”散了,没有在小栓心中留下半点涟漪,甚至于就算治得了他的病,他也没有半点感激之情。
茶馆里发生着华小栓悲剧的同时,也正建构着夏瑜的悲剧。茶客们在议论给华小栓治病的“药到病除”的方子一一人血馒头时,很自然的,就引出了革命者夏瑜,一个思想激进,宣传革命的好青年,作者虽然没有对夏瑜进行正面描写,但从康大叔的口中,我们知道夏瑜是坚强不屈的革命者。从他不顾个人安危劝牢头造反这一点来看,他还太年轻、太幼稚。由此折射出夏瑜的悲剧性:资产阶级的革命没有发动广大的群众,没有得到广大群众的理解和支持,它脱离了民众,最终走向了失败。
民众在吃人,不仅吃别人,还吃自家的兄弟,连富贵人家的狗也要吃人了。为什么民众会愚昧到残吃同类而无动于衷的地步?因为他们的灵魂已被封建制度、礼教、统治者所吞噬。作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他勇敢地揭示出这一病苦,并为以后的革命开出一剂“良药”。
鲁迅先生把矛头直指病态社会中病态的人群,“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华夏两家的悲剧,在于思想愚昧和落后。这是中国千百年来一直携带的痛楚,这种“痛苦”,生动、准确地折射在祥林嫂的身上,在《藤野先生》一文中,在润土身上,在阿Q身上……。
鲁迅先生安排了茶馆这一活动场所,通过茶客们动态的叙述语言,构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引领我们去深刻认识华夏悲剧,“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暗示这个“药”是革命者的,因此与众不同。明知是革命者的鲜血,依然拿来吃了并且说“与众不同”。可见民众是何等的麻木不仁!愚昧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再有“夏三爷真是个乖角儿,要不是他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夏三爷为了自己的幸福把拯救自己的侄儿推入火坑。他自己不仅免了满门抄斩,还赚个盆满钵满。革命正因为这些“乖角儿”才一再受挫,改革正因为多了这些“乖角儿”才屡屡令行不止,中国正因为多了这些“乖角儿”,才事事受阻。
革命者的鲜血救治不了这些麻木的众生,于是“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的健全,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看客与示众的材料在茶馆这个环境内交融在一起,以它完整统一的“麻木、冷漠”本质凸现在读者眼前。
三、坟场
华夏两家的悲剧因为一明一暗的线索交融互动,而显得特别突出。最后在坟场,暗线浮出水面。与明线相互交融,使悲剧更加明朗化。
革命者夏瑜为了群众而牺牲,但他们的牺牲不仅没有唤醒群众,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理解:当夏四奶奶在坟场看到儿子的坟没有与其他穷人的坟在一的时候,她“现出些羞愧的颜色”那么、革命者的牺牲有什么作用呢?作者在这里矛头不仅指向了愚昧的民众,而且指向了被“吃了”的革命先驱:既然群众的愚昧导致了革命者的不被理解,从而导致了革命的失败,那么,革命的方向就必须使群众不再愚昧不再迷信,就要开一副“民主、科学”的药,让民众在煎熬中体味革命者的牺牲,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发动广大的群众。
总之,《药》用场景的转换来达到揭示主题的功效:在刑场,为拯救民众而牺牲的革命者,被民众所吃。同时,民众也是被吃者。在茶馆吃人者在谈论着被吃的革命者。在坟场两位母亲的凭吊,更深刻的地表现了革命者与群众的隔膜,导致死后仍不能被民众理解的悲哀。顺着这样的思路,作者对病态社会中病态的人群的苦痛进行了深层次的挖掘,有效的揭露了造成这个病态社会的根源,从而揭示了“封建社会吃人”的主题——不仅“吃”肉体,更主要的“吃”灵魂。同时,作者也为中国革命开了一昧“从下到上发动广大群众,教育广大群众”的良药,这样才会有更多的追随者,才会有更多的支持者,革命才会最终取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