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棻与帝后党争
2011-08-15刘军
刘军
(贵州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贵阳550001)
戊戌变法是由维新分子、光绪帝和维新官僚共同推行的一场自上而下的社会改革。李端棻积极支持并参与其中,不断推动其前进的步伐,这引起了以慈禧太后为首的顽固势力的极大恐慌。为打击帝党势力,防止朝廷中枢倾斜,他们悍然发动政变,使变法归于流产。在这场运动中处于举足轻重地位的李端棻,随着党祸的来临惨遭迫害。
一、致力于维新的帝党领军人物
经历了甲午之痛后,光绪帝决意对整个社会进行一场深刻的变革,以挽救中国积贫积弱的颓势,巩固其统治地位。但朝中大臣惧太后权威,也为保全自身的富贵地位,大都顽固守旧,极力阻挠革新。光绪帝由于办事乏人,遂多次下旨求贤,但大臣们只求自保,谁愿荐别人?而进行变法的首要条件便是凝聚一批维新人才。康有为、梁启超等虽是维新中坚,但因无政治地位,所言根本传不到光绪帝那里,更谈不上共同谋划变法的具体事项。也就是说,在倡言维新的知识分子和光绪帝之间,亟需有人架起让他们连通的桥梁,这个架桥的核心人物就是李端棻。
李氏深知进行革新的首要条件当是荐举、识拔人才。戊戌以前,他多次出典乡试,经他识拔的举人为数甚多,而且他极具慧眼,有如伯乐之识千里马。如在变法前夕,光绪帝准开设经济特科,以此为变法遴选人才,李端棻遂荐举严修、唐才常等16人,均为当时知名维新人士。至于维新运动的领袖梁启超,则是早在1889年其出典广东乡试时即钦点的举人。
在变法的关键时刻,李端棻“密荐康有为及谭嗣同堪大用”,[1]P12740“并于召对时一再面陈”。[2]P105-106显然,荐康有为是变法的先决条件之一,虽然之前翁同龢等人也荐举过,但变法前夕,他们因惧怕后党势力而退缩。此时,如果没有李端棻的极力保荐和暗中努力,光绪帝恐怕很难见到这位维新的旗手,而康有为等维新人士也就不可能进到变法的决策圈。对此,康有为后来曾说:“时李苾园尚书奏荐甚力,上以忌西后未敢显然用,故用谭林杨刘代之,上之意极苦矣”。[2]P78不难看出,在变法的紧要关头,是李端棻促成了维新派与光绪帝的结合,增强了帝党势力。李氏此举,在当时后党一手遮天的形势下,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因为稍有不慎,不要说变法维新,就连身家性命都难保。
除了引荐人才之外,李端棻还亲自参与了有关变法之事务,公然站在帝党一边,对抗后党顽固势力。在这个方面,其贡献主要有二:首先,他上奏了许多变法的奏折。从策划一直到正式推行变法的整个过程来看,李端棻的奏章是比较多的,因此事后康有为称其“抗疏维新冠九卿”。[3]P343而且许多奏章是在变法处于危局的关键时刻提出来的,具有力挽狂澜的作用。对此,梁启超追忆说李屡上封事,其时“朝中言新政者,二品以上,唯端棻一人而已”。[4]P97在李氏提出的奏议中,最有影响力的举措有两条:一是倡议开设懋勤殿,二是请推广学堂。奏开懋勤殿,其目的是要让维新派掌握变法的领导权,此议提出后立即被光绪帝采纳,李端棻也随之被拟定为首席顾问官,足见其在变法中地位的重要。至于推广学堂的主张,则是将教育、人才、富强三者联为一体,实际上是喊出了“人才强国”的口号。
其次,李端棻充当了变法的核心运作员。戊戌变法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运动。很明显,它需要维新人士组成一个集团,具体分工,然后才能够逐级推行。策划人和推行者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但在这两者之间必须得有人充当核心运作员,否则,这个集团就是一盘散沙。而在当时的特殊形势下,能演绎这个角色的只有李端棻。因为他是礼部尚书,唯有这个头衔才稍微能与后党势力相“抗衡”。所以,如果没有李氏参与到变法中来并具体运作关键的环节,及时沟通和传达重要信息,即便康、梁有万条良策,要想得以推行,自然是不可想象的。恐怕也正由于如此,后党才将李端棻看成是和康、梁同样“凶险”的对手,必欲除之而后快。
二、惨遭后党迫害的变法勇士
1898年9月21日,后党再也无法容忍变法的继续推行,悍然发动政变,将光绪帝囚禁,并大肆捕杀帝党维新人士,李端棻因参与变法遂受党祸累及。
戊戌政变后,李氏自知劫数难逃,但他并未慌乱和胆怯,而是审时度势,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试图保存变法的种子。未及后党查办,他便以“滥保匪人”之罪自请惩处:“窃因时事多艰,需才孔亟,臣或谬采虚声,而以为足膺艰巨。或轻信危言,而以为果由忠愤,将康有为、谭嗣同奏保在案。”[5]在奏文中,他强调是迫于时势,朝廷急需用人,自己只是因为“举才不慎”才导致康有为等人生出“叛逆”之心,但他本人并未参与康党的“背逆”活动。显然,这是李端棻先人一招,寻求避重就轻道路的一种策略。
然而,后党毕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集团,他们看出了李端棻的用心,所以降旨称:“李端棻滥保匪人,自请惩治一折,该尚书受恩深重,竟将大逆不道之康有为滥行保荐,并于召对时一再面陈,今据后检举,实属有意取巧,未便以寻常滥保之例稍从末减。礼部尚书李端棻着即行革职,发往新疆,交地方官严加管束,以示儆惩。”[6]P132事情很明白,后党给李端棻的“事后检举”扣上一顶投机取巧的帽子,是站在政治斗争的对立层面上对其作出的惩处,目的是要让李氏永远不能翻身。同时,也是为了彻底消灭帝党势力,让其他大臣引以为戒。就这样,李端棻的美好愿望破灭了,一代名臣被贬谪到了黄沙漠漠的新疆,直到1901年才得赦回到故里。
三、对李氏遭遇的反思
李端棻为维新变法奔波,为国富民强操劳,到头来却因帝后党争之祸而落得个充军边疆的下场,这不仅让仁人志士愤怒,更让后继者心寒。
党争历代都有,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争斗中,不知有多少贤达之士死于其间。历代党争,大凡涉及国事,至于争斗的缘起,又多是由于朝廷的腐败或皇权的旁落,为恶势力所左右,致使无数忠烈之士为国捐躯。戊戌变法虽然失败了,但它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永远不会抹去。尽管仍存诸多局限,但作为一场影响深远的爱国运动的时代意义不可否认。身为领袖之一的朝廷重臣李端棻,由于支持变法,触犯了后党的根本利益,故而遭受劫难。对此,我们在扼腕叹息的同时,不免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戊戌维新是一场自上而下的社会改革,这一特点决定了其进程必须与当时的社会承受力相适应,不能一蹴而就。可是,帝党在短短的百日之内,政令频出,整个社会如何适应得过来?这显然是包括李氏在内的领导层过于急躁的缘故。随着后党反扑风声日紧,康、梁不断推出改革措施,出于迫切改变时势的共同心愿,李端棻急切希望这些措施得以施行。恐怕正是如此,他才未顾及在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中,这些刚绽放的花朵能不能结出累累硕果?
另外,从帝后两党的地位来看,就帝党而言,光绪帝手中没实权,朝廷中枢不听其指挥,还成为他的反对力量,所以在实际上是李端棻这个礼部尚书起了至为重要的作用。“戊戌变法,德宗发奋图强,用端棻等言,召用新进。百日维新,中外震仰,党争遽起,激成政变。”[7]P1452然后来看后党,就职位而言,在李端棻之上或与其对等的均不在少数。若论及权势,则大多在李氏百倍之上,这仅是在中央的情况。至于在地方,多数大员都是后党的人,两相比较,实力对比不言自明。但是,帝党却未顾及这些,硬要在虎背上拔毛。从康有为提出开制度局到李端棻上书设懋勤殿,其最终目的都是要架空后党势力,这就必然使两党斗争白热化,引来后党的反扑。当然,这绝非是说康、李的主张错误,而是说改革需要时间,且必须讲究策略,讲究战略战术。就好比打仗,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只能打持久战,开辟敌后根据地,与敌人周旋,才有赢得战事转机的可能。如果不顾一切地一味实行冒险主义,其结果就只能是失败。所以,在这场党争中,应该采取迂回战术。因为从康请开制度局的主张未能实现就表明对手的实力很强,直接拿朝廷大员开刀的策略是行不通的。但就在康的主张被驳回后20余日,李端棻即呈请设懋勤殿,虽然这个奏议是为缓和当时的危急局势,方案也较为平缓,但其目的和请开制度局是一样的。这一前一后两个提案,所不同的只是时间问题,然从斗争策略来看却是一样的,其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因此,在这个时候,不能继续实行硬碰硬的斗争,必须及时总结经验,改变策略。首先是极力争取,至少要让一部分后党势力保持中立,以免他们对改革群起而攻之。然后再变换方式,依靠民众循序渐进地推行相关措施。
李端棻不顾党祸累及,积极参与变法,为维新运动做出了重大贡献,其精神风尚值得敬仰。历史的车轮本就是由先进分子不断掀起取代落后势力的运动所推动的。后来的时势证明,李氏等变法“罪臣”,终归是胜利者,因为守旧势力迫于形势不得不重拾被他们打倒的新法并加以推行。然今天再来回顾这段党争,索求李端棻遭祸的缘由,恐怕除了要从当时的社会制度寻找根本原因之外,斗争策略的失误应该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1] 赵尔巽.清史稿(第42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7.
[2] 中国史学会.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2册)[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3] 中国史学会.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4] 梁启超.戊戌政变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4.
[5] 史继忠.李端棻举才[J].贵州文史天地,1998,(04).
[6] 秋阳.李端棻传[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0.
[7] 二十五史(第12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