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力资本理论对科学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启示
2011-08-15程承坪
程承坪
(武汉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马克思基于他所生活的时代特点①,概括出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劳动者一无所有,资本家追逐剩余价值,企业生产不断扩大并日益社会化,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同时,无产阶级队伍日益壮大,无产阶级日益贫困化,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对立日益恶化,因而马克思得出了“资本主义的丧钟就要敲响了”的结论。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了,资本主义“垂而不死”,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还没有发生无产阶级革命的迹象。相反,在生产力较为落后的俄国和中国等却发生了无产阶级革命。对此,吴敬琏研究员认为:“资本主义之所以能够到现在,‘垂而不死’,原因就是在19世纪末期,西方国家的经济增长模式发生了根本改变,主要是依靠技术进步来提高的。由此就产生了一个新的社会现象——‘中产阶级’的出现和壮大。所谓的中产阶级就是白领,其人数、地位、收入水平都大幅提高,使得西方国家到了20世纪中期以后社会虽然有很多动荡,但是不像19世纪那样风雨飘摇了”,而在马克思“生活的年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增长主要靠的是资本投入,结果就使得最终需求不断萎缩,最终导致经济危机。另外,劳动者收入相对地甚至绝对地下降,同时造成了阶级斗争的尖锐化”[1],因而一个逻辑的推论便是“资本主义的丧钟就要敲响了”。
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的丧钟还没有敲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经济增长方式的变革只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这一因素值得我们深思。经济增长方式的变革是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注重“人力资本投资”,使得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普遍提高的结果。本文试图从提高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的视角探讨科学社会主义新的发展道路。
一、西方人力资本理论
1.西方人力资本概念
在西方经济学中,人力资本概念有多种界定,最有代表性的当属舒尔茨(Schultz,T.W.)、贝克尔(Becker,G.S.)和罗森(S.Rosen)的界定。舒尔茨(1990)认为,人力资本是“指凝聚在劳动者身上的知识、技能及其表现出来的能力。”[2]而贝克尔(1987)则从人力资本形成的角度来规定人力资本:“人力资本是通过人力资本投资形成的资本……用于增加人的资源、影响未来的货币和消费能力的投资为人力资本投资。”[3]罗森(1987)在《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中是这样对人力资本定义的:“作为现在和未来的产出与收入流的源泉,资本是一个具有价值②的存量。人力资本是体现在人身上的技能和生产知识的存量。人力资本投资的收益或报酬在于提高了一个人的技能和获利能力,在于提高了市场经济和非市场经济中经济决策的效率。”[4]
以上三种具有代表性的人力资本定义实际上是西方经济学资本概念的外延拓展的结果,在西方经济学中,资本是一个能够影响现在和未来的产出与收入流的价值存量,人力资本不过是把资本的外延拓展到人本身而已。即,只要对人本身进行投资且能够带来增殖收益,那么这种投资就可以纳入到资本范畴里来。
2.西方人力资本理论概述
现代西方人力资本概念及其系统研究肇始于明塞(J.Mincer,1957)的开拓性研究。1957年他完成了博士论文——《个人收入分配研究》,第一次把美国个人收入的差别与受教育水平联系起来研究。这篇论文在西方现代人力资本理论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因为自配第、斯密以来,经济学家已经认识到个人收入之间的差别与个人的能力水平密切相关,但基于当时的历史条件和生产力水平,人们更为关注的是物质要素的收入分配问题,对由于个人能力的差别导致的收入分配的差别则更多地是从人的先天差别和家庭状况的角度去认识。但20世纪出现的“个人收入分配平均化趋势之谜”则使人们进一步地认识到用物质要素收入分配理论难以做出合理的解释,用人的先天差别和家庭状况因素来解释更显得荒谬。明塞通过研究认为,工人收入的增长和个人收入分配平均化趋势的根本原因是工人受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是人力资本投资的结果,从而为解开“个人收入分配平均化趋势之谜”找到了具有说服力的答案,并为个人自觉地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扫除了思想障碍。
美国著名农业经济学家舒尔茨(1960)在明塞等人研究的基础上于1960年就任美国经济联合会主席一职时的演讲中抨击了古典资本理论,提出资本应分为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两种形式,他认为,人力资本是通过对人力的投资而形成的资本,对人力的投资包括用于教育和培训的支出、卫生保健支出、劳动者流动性支出等。通过教育,可以提高劳动力的质量,从而增加国民收入;卫生保健支出,可以增加未来劳动者的数量以及劳动者的体力素质的提高,从而增加有效劳动力供给,增加国民财富;劳动力的流动,有利于劳动力资源的合理配置,减少劳动力资源的浪费和人力资本投资的浪费等。随后,舒尔茨对人力资本问题做了一系列研究,从而使人力资本思想更加深入人心,人力资本理论也逐渐被西方主流经济学界所接受,他也因人力资本理论方面的出色工作而赢得1979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人力资本理论的研究者,也使人力资本理论获得了殊荣并被世界经济学界广泛关注,这一理论也得到了广泛传播,影响日著。1992年贝克尔也因人力资本理论的卓有成效的研究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从而使人力资本理论成为显学。
人力资本理论归纳起来可分为三个重要分支领域:人力资本分配论,人力资本增长论和人力资本产权论。明塞(1957)的研究就属于人力资本分配论,该分支领域主要研究人力资本投资与个人收入分配之间的关联性问题,这一领域著名的学者还有沃尔夫(J.R.Walsh)、威利斯(R.J.Willis)、利拉德(L.A.Lillard)、弗里德曼(S.Freeman)和库兹涅茨(S.Kuznets)等。
人力资本增长论主要研究人力资本投资对宏观经济增长的影响和作用。索洛(R.M.Solow)、斯旺(Swan)和米德(J.Mertens)于20世纪50年代提出了现代增长理论,他们对传统的“物质资本积累型”增长理论提出了挑战,并提出了“技术进步决定经济增长”的观点,从而开创了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但是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经济学家们通过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实践发现,原以为发展中国家缺少的是资本,但是给发展中国家大量增加物质资本的投资却并没有带来预想的经济增长,相反“外来的新资本只有在‘缓慢和逐步地’增加时,才能得到充分利用”。这主要是因为这些外来的新资本很少被投入到人力资本的开发上,从而制约了经济增长。阿罗(Arrow)于1962提出了“干中学”的经济增长模型,罗默(D.Romer,1986,1990)又进一步提出了知识推动经济增长模型。卢卡斯(R.E.Lucas)于1988年提出了著名的人力资本经济增长模型,他将人力资本作为独立的因素纳入到经济增长模型中,认为具有“专业化的人力资本”(specifichuman-capital)是经济增长的原动力。随后,卢卡斯又进一步地将资本划分为有形资本和无形资本,把劳动划分为纯体力劳动和劳动技能型的人力资本,认为劳动技能型的人力资本才是产出增长的动力。在这一领域做出了贡献的著名学者还有内比罗(Neibell)和克姆(Game)等等。
人力资本产权论主要研究人力资本产权在企业所有权安排中的合理分配以促进企业发展的问题。这一领域较为活跃的学者主要是中国的经济学家们,他们把新制度经济学的产权理论与现代人力资本理论相结合,提出了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是两个对等的资本形式,因而在企业所有权安排中应当共享企业所有权的观点。譬如周其仁(1996)认为,企业是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的特别合约[5];杨瑞龙和周业安(1997)认为,人力资本与非人力资本是企业里两个对等的产权主体,企业所有权安排是分散对称分布于不同所有者主体(人力资本与非人力资本),每个所有权主体所拥有的企业所有权份额是所有者之间讨价还价的结果[6];陈宗胜和杨晓康(1997)则进一步地认为,企业所有权安排是人力资本所有者与物质资本所有者“一个非合作讨价还价重复博弈”的结果[7];方竹兰(1997)认为,人力资本不但应当在企业所有权安排中占有一席之地并获得相应的收益,而且从发展趋势来看,人力资本产权应占据主导地位[8]。人力资本产权论者大都不承认劳动力是资本家的商品,认为资本家与劳动者各自凭借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产权通过合约组成企业,共同分享企业所有权以及剩余收益。
二、马克思对资本和劳动力的论述及劳动者在企业中地位的历史变化
1.马克思对资本和劳动力的论述。西方经济学中的资本概念基本上是承袭了大卫·李嘉图把原始人手中的木棒当作资本的观点,这种观点的优点在于揭示了资本代表了当前的生产能力,是生产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其缺点是无法说明资本为什么能够增殖,从而没有揭示资本的本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把资本③定义为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具有增殖性,资本不是物,而是一种价值,反映了一种经济关系。西方经济学中的资本概念也具有增殖性,但这一资本概念没有体现价值,仅仅是表现为各种各样的物,自然也就无法反映或揭示隐藏在资本背后的经济关系。
马克思对劳动力的定义:“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9](p190)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劳动力是一种商品,是一种能够为资本家带来价值增殖的特殊商品。在这个历史阶段,资本与劳动的对立将贯穿始终。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活劳动是价值的惟一源泉,资本的增殖源于对劳动者劳动的剥削。因而,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人力”不可能成为“资本”,因为劳动者获得自己创造的本该属于自己的价值,这不能称为增殖,从而也就不能称为资本,否则就成为劳动者自己剥削自己了,这是不合逻辑的。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里是不可能存在人力资本这样的概念的。不少论者企图把西方经济学中的人力资本概念移植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来,这种做法是错误的,因为这一研究方法违反了不同理论体系其研究方法的核心纲领之间存在差别的原则④。
2.劳动者在企业中地位的历史变化。马克思认为,劳动者除了自身的劳动力以外一无所有,只能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商品来维持自己及其家庭的基本生活需要。“雇佣劳动的平均价格是最低限度的工资,即工人为维持其工人的生活所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数额。因此,雇佣工人靠自己的劳动所占有的东西,只够勉强维持他的生命的再生产”[10](p287)
但是保罗·萨缪尔森和威廉·诺德豪斯(P.A.Sa-muelsonandW.D.Nordhaus,1998)等对马克思的这一观点提出了批评,他们认为,马克思的理论无法解释工人工资持续增长的事实,而且工人还能够有资金盈余,并将盈余购买证券进行投资[11]。马克思虽然也注意到了工人工资的增长,并且随着生产生活资料的生产部门的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工人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将缩短,从而资本家将获得更多的相对剩余价值。马克思指出:“在工人自己所生产的日益增加的并且越来越多地转化为追加资本的剩余产品中,会有较大的份额以支付手段的形式流回到工人手中,使他们能够扩大自己的享受范围,有较多的衣服、家具等消费基金,并且积蓄一小笔货币准备金。”[12](p677~678)但显然马克思没有预料到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会出现大量的中产阶级持有股票的现象,也没有预料到无产阶级革命会首先在一些不发达的国家发生,而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至今并没有发生。这主要是受马克思当时的经济社会条件局限性的限制,他的许多观点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
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所概括的是19世纪前期和中期英国的经济状况,当时英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以蒸汽机为动力的纺织厂代表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生产力。即使这样的纺织厂,一般企业规模也并不大,与今天的跨国大公司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当时也有少量的股份公司,但股票持有人也并不太多,远没有达到今天这么高的社会化程度。当时的企业大多数是古典业主式企业,以及少量的合伙制企业。资本家既是企业的投资者,也是企业的经营者。虽然马克思也讲到了货币资本家和职能资本家,但职能资本家一般并不是钱德勒(A.D. Chandler,1977)所说的职业经理人,而是拥有一定资本的经营资本家,他通常与货币资本家是合伙人。当时的工人,一般都是简单的操作工,他们的工作过程容易监督,或者他们的劳动成果易于计量,因此劳动者只能得到“保留效用”的相当于劳动力价值的工资。
另一方面,工业革命时期的企业是生产型企业,阶级斗争迫使资产阶级及其代理人承担了科学研究的历史任务,他们努力“扫除技术上的障碍”,并迫使工人从属于机器生产。马克思指出:“科学分离出来成为与劳动相对立的、服务于资本的独立力量,一般说来属于生产条件与劳动相分离的范畴。”[13](598)这就是说,当时的劳动者基本上技术含量低,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劳动者普遍从属于机器生产⑤。按照委托—代理理论,如果劳动者的劳动易于监督,那么劳动者只能获得相当于保留效用的“保留工资”;如果劳动者的劳动难以监督,那么劳动者除了能够获得保留工资外,还能够获得一定数量的“激励工资”。当然这个激励工资实际上是劳动者自己创造的部分剩余价值,决不是资本家额外的恩赐,因为如果资本家不给予难以监督的工人“激励工资”,工人将会“偷赖”,这将不利于资本家获得更多剩余价值。事实上,钱德勒(1977)[14](p25~30)所描述的经理革命,就是因为职业经理工作的复杂化、技术含量高,是一种典型的难以监督的知识性劳动,所以需要经过专门训练的职业经理人才能胜任。职业经理这个职业的产生,既是科技革命的结果,同时它也极大地促进了大工业的发展以及社会分工的扩展。经理革命发生在19世纪后期至二战时期,但马克思不可能目睹这一历史过程,因而也就不可能超越这一历史过程而进行经济理论概括。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劳动者知识化的进程不断加快,由马克思时代的蓝领演变成蓝领与白领,又演变成当代的蓝领与白领结合而成的“灰领”、“金领”等。
劳动者知识化,科技与劳动的结合,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结合,使得劳动者按部就班地劳动演变成积极主动地创造性劳动。对劳动者劳动的监督变得越来越困难,从而使得劳动者的地位由完全从属于资本家,变成劳动者拥有更多的自主权。加上制度知识的积累和不断完善,资本所有者的风险不断降低,正如方竹兰(1997)所指出的:“非人力资本社会表现形式的多样性趋势,使非人力资本所有者大大降低了企业投资风险,而且可以在各种社会表现形式之间根据风险最小化原则进行转换……各种各样非人力资本市场体系的建立和发展,以及市场运行机制的规范化和完善化,使非人力资本所有者在各种非人力资本形式之间的进出转换十分便利和快捷”,“非人力资本表现形式的多样化和市场化趋势,必然会大大减少其仅仅作为实物型投资时的抵押品性质,使非人力资本所有者进出企业的自由度大大增加,因而逃避企业投资风险具有了现实可能性……非人力资本社会表现形式的证券化趋势,使非人力资本所有者对企业的投资已经从过去以实物型直接投资为主的投资方式越来越转向证券型(特别是股票)间接投资为主的投资方式”,“股东与企业的关系不再休戚与共,而是隔岸观火……当非人力资本所有者与企业的关系逐步弱化和间接化时,人力资本所有者与企业的关系却在逐步地强化和直接化”[15]。周其仁(1996)指出:“从古典资本主义企业起,经合伙制、无限责任公司到有限责任公司、股份公司,实际上就是人力资本产权从非人力资本产权中分离出来,从附属地位向独立地位发展,逐步主导企业的过程。”[16]惠宁和白永秀(2005)认为,掌握了科学知识、技术知识和管理知识的劳动者,逐渐成为企业的主人,“‘资本雇佣劳动’的逻辑正在被‘劳动占有资本’所逐步替代。目前世界各工业化国家表现为,分享制公司在市场经济各国已逐步演变成为一种与传统的支薪制公司相竞争的新的企业组织形式,分享制有员工持股计划、利润分享制与权益分享制。在分享制发展的广度方面,日本已经发展到91%、美国在30%以上,在分享制的深度方面,日本分享额占公司利润的比重在42%~67%之间。而在美国经理人员的报酬结构中,固定工资、年末奖金(预期整体激励)和股票期权(长期整体激励)的比例大体在4:3:3左右。”[17]
三、科学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新探
在马克思眼中,由于劳动者除了自己的劳动力这个商品外一无所有,劳动者也只是从事一种简单劳动,甚至与牲畜的劳动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劳动力商品的价值量完全可以还原为一定数量的物质生活资料。他指出:“劳动力的价值也是由它的再生产所必要的劳动量决定的;而这个劳动量是由工人的必要生活资料的价值决定的,从而等于再生产他的生活条件本身所必要的劳动,——这个情况是这种商品(劳动力)的特征,但并不比以下的事实具有更多的特征:役畜的价值是由维持役畜所必要的生活资料的价值决定的,从而是由生产这种生活资料所必要的人类劳动量决定的。”[18](p424)由于资本家对资本增殖的贪得无厌的追求,不断地榨取剩余价值,因而使得资本家不断地扩大再生产,无产阶级相对贫困程度不断加剧,其队伍不断壮大,因而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日益尖锐,无产阶级剥夺资产阶级的革命在所难免。按照马克思的理论逻辑,无产阶级革命应当在生产力较为发达的国家首先发生而不是像生产力较为落后的俄国和中国这样的国家,因为生产力越发达,资本家扩大再生产的动力和可能性越大,无产阶级的队伍则越壮大,无产阶级革命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发达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自马克思恩格斯逝世100多后始终没有发生。
那么,为什么无产阶级革命到目前为止只发生在生产力较为落后的国家呢?我们认为,这是因为在生产力较为落后的国家,劳动者的状况正如马克思所描述的那样,劳动者素质低,从事一些简单劳动,资本家疯狂追逐剩余价值,从而导致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尖锐对立,无产阶级并不一定要等到其队伍壮大到相对资产阶级拥有绝对优势的时候,而是可以联合其他受剥削的阶级一道进行革命。
那么为什么无产阶级革命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出现呢?我们认为,在经济上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改变了经济增长方式,由物质资本投资推动型经济增长转变为“人力资本”推动型经济增长;二是建立了社会保障机制,从而缓解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和对立。特别地,劳动者“人力资本”的提高,一方面提高了劳动者的生产效率,在相同的劳动时间内创造更多的使用价值,使边际资本收益不是递减而是递增,另一方面劳动者的收益也得到提高,劳动者的地位也因为劳动监督的困难和生产力的提高而随之发生改变,劳动者不但能够获得相当于劳动力价值的工资,还能够分享部分剩余价值。大量的掌握了科技知识和管理知识的劳动者的出现,不但提高了资本收益率,而且还因为收入的提高而成为中产阶级。中产阶级的出现,使得劳动者的购买力得到提升。即资本收益率提高的同时也创造了大量的消费。我们知道,少数资本家的购买力是非常有限的,而且边际消费率呈递减趋势。如果商品不能输出国外,那么扩大再生产将不能持续;如果商品输出国外,势必加深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和对立。两次世界大战后,一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吸取了教训,不再把商品输出国外作为主要的生产目的,而是注重国内消费水平的提高。据统计,1980~2001年,美、日、德、英、法等国的外贸依存度大体稳定在14~20%的范围内。一般而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国内消费都占主导,通常为 70%,2007年美国国内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为78%,日本为85%。英国在1860~1869年间的劳动收入份额只有48.5%,一战后该份额超过了50%,二战后则超过了70%,此后保持这一比例的相对稳定。美国自19世纪后期以来,劳动收入份额从50%以下逐步上升到65%左右。福格尔的研究表明,1970年美国的劳动收入份额超过1870年的一倍。
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不能离开通过“人力资本投资”而造就的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的普遍提高。只有劳动者掌握了科学技术知识和制度知识,深刻地认识了自然和社会的基本规律,才能促进生产力的长足提高,也才能从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强制中解放出来。社会保障制度、现代股份制企业制度、投融资制度等都是制度创新的结果,这些制度创新不但降低了融资的风险,也降低了社会运行的成本,促进了经济社会的长足发展。科技创新,使得人们发现了许多新的可替代资源和新的生产工艺,使劳动生产率成倍地增长。总之,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的普遍提高使得生产可能性边界被大大向外推移了。
马克思预言的社会主义,不但要求较高的社会生产力,而且还伴随着普遍的人的解放。陈文通教授(2010)认为,普遍的人的解放至少包括从对人和物的依赖关系中的解放,从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奴隶般的分工和片面发展中解放;从动物般的生存竞争中解放;从阶级对立和阶级统治中解放;从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强制中解放等等,但“实现人的解放关键是经济解放”[19]。但如何实现人的经济解放呢?我们认为,只能通过“人力资本投资”途径,提高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造就大批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中产阶级,舍此别无他法⑥。
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普遍提高是普遍的人的解放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关键条件,但不是惟一条件。因此在生产力不断发展的同时,还应当创造其他条件促进普遍的人的解放。如果生产力水平在不断地提高,劳动者的科学文化素质也在不断地提高,但是一个社会并没有创造出促进普遍的人的解放的其他条件,那么要实现马克思所说的社会主义社会仍然是不可能的。这就解释了尽管当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生产力水平已经达到相当的高度,但“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条件还远远没有满足,因此这些国家还没有产生实现社会主义社会的可能性。
我们认为科学社会主义社会实现的逻辑过程应当是:通过劳动者普遍的科学文化素质的提高来改变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充分发展、各种社会制度不断完善→劳动者全面自由地发展、逐步地消灭剥削阶级和阶级差别→生产资料由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逐渐演变成为绝大多数人所有,最后演变成劳动者在整个社会范围内联合为一体的社会所有→每一个劳动者都努力运用共同所有的生产资料为社会创造财富,劳动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而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资本完成了推动生产力发展和普遍的人的解放的历史任务,表明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终结,社会主义社会的真正建立。
结语
西方的人力资本理论虽然不符合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范式,但这一理论思想对于我们认识为何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垂而不死”,重新认识科学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要实现科学社会主义,不但需要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而且需要大力提高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事实上,没有大量的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的提高,也不可能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更谈不上人的全面自由地发展。
我国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得到长足提高,但劳动者文化素质仍然偏低。截至2005年,我国劳动年龄人口人均受教育年限为8.38年。我国劳动人口中,文盲或近文盲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为15%,高中文化人口占10.9%,大专以上文化程度只占3.5%。相比之下,同年美国劳动年龄人口人均受教育年限为13.63年,比我国劳动年龄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高出5年以上。日本劳动年龄人口人均受教育年限达到12.9年,也远高于我国同期的相应水平。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国际比较教育研究中心2009年运用2006年的数据对全球52个国家(主要是发达国家与金砖四国)进行了“教育竞争力综合排名”,中国在52个国家中教育竞争力综合排名第29位,而“人均公共教育支出”中国排第50位,公共教育支出占GDP比重中国排第51位。另外,要提高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还需要在分配领域向劳动者倾斜。美日英等发达国家,劳动收入份额都超过65%,而我国劳动收入比重却从 2000年的 51.4%下降到2007年的39.7%,7年间共下降了11.7个百分点。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不但不利于劳动者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而且也不利于国内消费水平的提高,加剧了国际间贸易的摩擦,同时也使劳资关系更趋紧张,不利于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地稳定地发展。
因此,提高劳动者收入份额,既是缩小收入分配差距,增加国内消费水平,增强劳动者“人力资本投资”力度,实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的需要,也是实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逐步向高级阶段迈进的必然选择。
注释:
①恩格斯曾经指出,马克思“这个人的全部理论是他毕生研究英国经济史和经济状况的结果。”(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7页)。
②此处的“价值”概念与马克思的“价值”概念具有不同的内涵。在西方经济学中,价值主要是指价格或价钱,而在马克思劳动价值论中,价值是指无差别的一般人类劳动。
③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资本具有如下六个方面的特征:一是资本具有预付性;二是资本具有补偿性;三是资本具有增殖性;四是资本具有运动性;五是资本不是单独运用的生产要素;六是资本不是物,而是一种价值,一种经济关系。而在西方经济学中,资本是一种具有增殖性的物(但在会计学上,使用时间在1年以下的物不作为资本)。
④拉卡托斯提出了“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他将研究纲领分为两个组成部分:不变的“硬核”和可变的“保护带”。对于一种研究纲领的修正是重新调整其保护带,而对于原有研究纲领硬核的改变则意味着形成一种新的研究纲领或范式。譬如西方经济学的硬核是稳定性偏好、理性选择和相互作用的均衡结构,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硬核至少有“劳动是价值的惟一源泉”、“商品具有二重性”等。
⑤舒尔茨指出:“根据我的初步估计,按照1956年的价格计算,劳动力的文化程度在1900年到1956年间大约增长了8倍半”(西奥多·W·舒尔茨:《论人力资本投资》,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90年版,第12页)。而马克思时代劳动力的文化程度比1900年还要低。
⑥生产力水平较落后的俄国和中国等国取得了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但这也只能说明实现了无产阶级取得国家政权这个目的,并不能说明实现了马克思所说的社会主义社会。试图不通过提高劳动者科学文化素质,而仅仅是通过对发达国家的技术模仿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从而实现马克思所说的社会主义社会的目的,可以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1]吴敬琏.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双月学术报告会”上所作的报告[R].2010-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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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杨瑞龙、周业安.一个关于企业所有权安排的规范性分析框架及其理论含义[J].经济研究,1997,(1).
[7]陈宗胜、杨晓康.市场里的企业:一个非合作讨价还价重复博弈[J].管理世界,1997,(6).
[8][15]方竹兰.人力资本所有者拥有企业所有权是一个趋势[J].经济研究,1997,(6).
[9][12]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人民出版社, 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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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保罗·A·萨缪尔森、威廉·D·诺德豪斯.经济学[M].(英文版·第16版),机械工业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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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马克思.资本论[M].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5.
[19]陈文通.如何认识科学社会主义的科学性[J].科学社会主义,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