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论:对自我的持续辨认和抚摸
——多多《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第三辑
2011-08-15续小絮
/ 续小絮
悖论:对自我的持续辨认和抚摸
——多多《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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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愿意在寒冷的冬天离开自己温暖的家园,我想谁也不会——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一种被动离开之后所面对置身遥远世界的一般状况:那是一个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温情和希望的所在,它注定要与悲惨,要与永恒的痛苦,与不期而至的阴险遭遇密切相关。因此,当我将多多的《阿姆斯特丹的河流》第三辑(1989-1998)所有诗歌如碗青酒一饮而尽时,在黑的夜里,透过湿冷的窗骨我仿佛又一次望到了远方国度多多负重的身影,披着语言光亮的铠甲在遥远的异地无限生辉。
这无疑是诗人多多又一次对自我的持续辨认和抚摸。因于地域的偏远,文化距离的远隔,心灵的双重失语,更重要的,因由着自身挥之不去的“朦胧情结”,这一次的观照别于以往而附带着极其明显的悖论色彩。
当主体过分夸张的荣耀和自期过高的诗人标识造成的与外部万物的阻隔之盾为现实黑色的长矛无情穿透之后,作为诗人的多多不得不向布满陷阱的现实袒露自我,完成对自我新一轮的辨认和把握。而正是这样一种对存在的全面开放,使得诗人自身与世界的对比思考成为可能。使自身与世界进入相互生成、互相融会贯通的状态,将自我凌驾于上的虚空转入实在,容纳万境,从而使得自我成为世界自然呈现的场所。我想这不仅仅或许根本就不是诗人自身预期所要达到的所在。但就其实际效果而言,我们所触及的却是来自于人与世界的真心相遇,人与世界拆除遮蔽自在言说的相遇,人与世界绝处逢源含糊而不确定性的悖论式相遇。
《阿姆斯特丹的河流》毋庸质疑具有重要的代表性。那是一种试图在逆行的最后挣扎中摆脱自身现实处境的悲壮性努力,我们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生命到最后时刻理想行将毁灭的无力和孱弱。我之所以将“悲壮”、“无力”、“孱弱”用在多多身上,那是因为从现在看来这种努力几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任何实际的效果。事实上,“我们就没有醒来的可能”。既然理想的生存价值和主体性的恢复努力随着广场消散的白色人群而近于毁灭,那么付出的努力将何处去寻求回报?回复,重溯,乃至持续的张扬,只是极度廉价的一厢情愿和虚无缥缈。
事实上,多多似乎已充分地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尴尬处境,“河流倒流,也没有用”,并且先验地预见了后辈的努力仅仅是“使死亡保持完整,他们套用了我们的经历”。但埋伏于灵魂深处的诗人意识使得自己终究无法苟活于这样的现实藩篱,而在诗歌的表达中不断呈现出与之相反、急欲冲出的话语表达:“没有墓碑,便不会有朗诵者,两行栽的苹果树,刺痛我的心”、“整个英格兰,容不下我的骄傲”。然而这种对原有成功的迷恋和未来期许的辉煌必定不会在真实的现实中得到印证和支持,而只是一种对未来恣情纵意的遥想和推测,只是一种主观幻想氛围中做出的非现实处理。他尽管是满怀执著始终欣喜有一道光在黑暗里,但又不得不自言自语:在这样一种天气里,来自天气的任何意义都没有,透过这无法逾越的悖论阴影,对彼在的救赎仍然是其无法抑制的渴望和冲动;潜意识里,“没有死人,河流便不会有它的尽头……”所包孕的依然是挥之不去的“朦胧情结”,“只允许”的单向联想将无法掩饰实际生存的窘迫处境和苦难内涵。
多多,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极具悖论意味的精神弧圈。原本试图透过自身生存的隐涵,提取出其最隐秘的根基,对现存的实境做出解答,缓解其外部开放所面临的生存焦虑,而实际上其仅仅是也只能是做一次痛苦的观照。做一次无补于实际的设想。他慷慨陈词,但注定要走向死亡,他不断张望,但有人“又一次提高了围墙”。
作 者:续小絮,诗人,现供职于某文学刊物。
编 辑:王朝军 zhengshi5@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