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文本世界的现代性意义
2011-08-15郭继宁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河北唐山063000
⊙郭继宁[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 河北 唐山 063000]
张爱玲文本世界的现代性意义
⊙郭继宁[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 河北 唐山 063000]
张爱玲的创作与中国现代性有着深刻联系,其现代性意涵主要集中在对于都市人格的解读。张爱玲文本世界的现代性意义,指涉着中国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的现代转型,亦即文学现代性的中国本土化进程。
张爱玲 现代性 都市人格
反思现代文学,我们绝不能忽视那些譬如张爱玲一类独具个性化地思考中国现代性的作家及其作品。
张爱玲的创作是一种对中国当时生活形态的、富于现代感的表达,是从一个女性的立场重新思考上海都市生活的,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不可化解的悲剧性矛盾的表现。在张爱玲的创作中,她是以一种都市的个人主义来反抗“五四”,甚至回溯近代以来作为主导的“现代化意识形态”的叙事方式。张爱玲“饱受西方现代思想影响,但又根据一个中国人的立场对‘现代’作出了成熟的反思与回应”①。
“五四”以来的知识分子和作家,大都极为关心农民,虽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生活在城市。支撑他们从事乡村研究的是这样一种道德基础,即认为城市是腐败的,农民生活是悲惨的,关心农民、体味乡村是他们的天职,正如李欧梵先生所言:“五四以降中国现代文学的基调是乡村的,乡村的世界体现了作家内心感时忧国的精神;而城市文学却不能算作主流。”②张爱玲的作品却表现出了一种不同于“五四”左翼文学的想象:对都市文化的描摹传神到位,写男女之情远在“鸳鸯蝴蝶派”之上,同时也继承了“五四”新文学对现代性的形而上思索;她写城市生活有别于“新感觉派”那种醉心于纸醉金迷的生活样态的铺陈、着力于令人眼花缭乱的形象渲染,张爱玲更关注时间快速的劫毁,人生世事的无常。考虑到作者置身其中的中国文化背景,因而,可以肯定地认为:张爱玲创作与中国现代性有着深刻联系。
具体来说,就张爱玲现象的复杂性而言,这一现象的现代性意涵主要集中在对于都市人格的解读;而身为女性作家的张爱玲,张爱玲现象中的都市人格解读可以被置换为通过都市女性写作以及对都市女性人格的剖析,从而达到对现代性——都市性富于个性化的理解的目的。女人与农民的处境有着异构同质性特征——这实际上也就是现代性框架中的中国女性问题的复杂性。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认为,不了解农民性便无法真正理解中国的女性问题;反之,对于女性问题的复杂性缺乏问题意识,事实上也就意味着缺乏对于作为支援意识的农民性问题的敏感与热情。生为女人,绝不仅是一个性别,更是一个角色,一种命运。“农业文化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男权文化;农村社会是一个绝对的男权社会”③,随着工业文明的到来,人类日益摆脱对体力的依赖,女人作为男人附庸地位才真正发生改变。女性主义思潮这一最深刻地改变着两性历史的文化现象,首先诞生于英、法、美等工业化国家也印证了这一点。女性主义是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的产物,正如王安忆所说,“女人是天然属于城市的。”对农民性的改造及现代都市文化建设是同女性问题纠缠在一起的。中国没有西方文化意义上的女权运动,中国女性也没有自己的女权理论,中国女性的写作与一般而言的源自于西方的女权主义的重大区别在于西方的女权主义是政治性的,是反体制的,而中国的女性问题意识既未“深深根植于国家的社会/政治生活中”④,也不是所谓原欲冲动正当性的论证。本文认为,中国的女性主义的问题意识纠结于两个层面所展示的复杂性:第一层面,女性本身同男性一道同样存在着个性意识的启蒙,也即人的自由个性的张扬,使每个人都有维护自己的尊严,证明自己价值的权力与能力,反抗宗法制社会对个体的压抑与宰制。第二个层面,是中西文化冲突的衍生物,换言之,是弱势群体构成的弱势文化对未经审理的优势文化的渴慕与想象,不但羡慕西方女性的生存质量,也羡慕她们可以浪漫的自由权力,这是对西方女性地位、西方文明的认同感同中国传统三从四德冲突的结果。
张爱玲以及张爱玲现象的研究价值并不完全在于她是否有意识去表现上述矛盾与张力,而是其文本所呈现出来的这些问题意识,否则作为作家的她就有主题先行之嫌。归结起来,这些问题意识便是都市性——女人性。因而我们有理由认为,张爱玲现象的深刻性正在于:在缤纷甚或混乱的都市生活中,女性生存的意义感如何可能?换句话说,徘徊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张爱玲,所给出的现代性解决方案是怎样的,又是如何可能的。
现代性同后现代呈连带关系,是作为一种人文景观被提出来的。在启蒙运动以来的理性主义和科学主义联手围攻之中,所谓“古典性”(这是个过渡性观念,相对于现代性而言的)呈衰落破败之势。确切地讲,精密的计算,细密的社会分工,知识谱系的混乱,伦理原则与道德感的疏离,意志(will)与意愿(willingness)的相悖,使得统一性原则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崩解,因而在这一意义下所谓现代性即是不确定性。中国现代性问题不仅仅是前述所谓不确定性一面,也不仅仅是在这里将要展开的工业化过程所带来的都市文明病问题一面(这实际上在西方世界已出现种种恶兆),而且,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农业文明而言,又衍生出所谓本土化的问题即现今所谓的“转型”。因此,现代性问题的两面三点(“不确定性”、“都市化”、“转型”)本文在此以后两点尤其是最后一点作一简要说明。实际上这一转型和都市化问题即传统国家向民族国家改造的过程,也可被表述为:传统农耕社会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为大一统—家天下—家长制的金字塔式的权力话语结构,提供了相当稳靠的经济基础和精神资源,这如同马克思所称之为的亚细亚的生产方式——“袋装马铃薯结构”,其个体的人身依附与现代化国家所要求的组织形态是格格不入的,面对强势国家与社会的同一性,个体无力也无能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即选择的有效性。所以,个体无法为自己负责——因而其道德生活的状态是愚钝的、蒙昧的。因而,转型的艰难与都市化的繁难恰恰构成了张爱玲写作必须面对的现代性纠缠。任何意义,必然地要被植入某种结构性的框架或系统当中,因而所谓张爱玲书写的现代意义乃是相对于传统而言的,因而问题被置换为如下学理性的表达:在传统社会业已崩解而意识形态的无限制扩张被予以扼制的二重性氛围中——即惯常所使用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张爱玲一方面继承了中国古代女性书写的敏感、多思的传统,另一方面又在其独有的西化心性支配下呈现为一道现代文学别致而奇特的人文景观,本文将此一人文景观概括为“都市化写作”。
作为资本主义文明与中国传统相结合的标本,上海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象征。那么,上海之于张爱玲现象及其都市人格意味着什么?张爱玲一直以自己是“上海人”为荣。事实上,“上海人”这一城市群体概念,在某种程度上已失去了传统上的籍贯意义,更主要的是文化上的认同与约定。“上海人”似乎代表了一种文化,似乎代表着文明人或者说是最先进的城市文明。上海人自身的确有一种优越感,在口语表达中,上海人是精明的代名词,与此相适应的价值判断所隐含的是不以为然甚至嫉妒。本文所谓“上海人”,即是有中国特色的都市人或新市民形象。
以传统乡民为主体的古代上海人口结构,决定了古代上海人较多地体现了中国传统农民的特点,较多地存在着一种与农业文明相适应的价值观念、人格品性。近代以来,随着大量移民的涌入,上海城市中逐渐形成了一个代表新兴都市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的社会人群——市民阶层,虽然仍有许多传统中国人的特点,但在价值观念、文化心态方面与传统农民已有了很大的差异,“检查上海人的意识,其中有来自江南和全国的小市民意识、士大夫意识和农民意识,也有从上海租界里学来的西方市民意识。”⑤上海人的市民意识可谓中西合璧、土洋杂糅,其兼容并蓄的风格充分反映了上海都市人开放的人格个性和开拓宽广的文化眼界,“上海人大都是来自各个地方的移民,没有长期生活在本乡本土的人那种对于自己乡土文化的偏爱和依恋,他们对生活具有十分现实的态度,对人生具有永不满足的追求。”⑥上海人也敢于挑战传统,崇尚流行,由于长期生活在与西方文化有着较多接触的环境中,上海人对西方文化有着相当的认同感,这实际上表现了他们对于源自于西方的现代化生活观念的一种认同,对于现代化生活方式的一种积极性追求。
上海作为20世纪远东资本主义获得成功的典范,其令人炫目的辉煌成就已进入了历史并且继续塑造着历史本身,正是此一意义下——广义现代性的反思中所谓张爱玲的意义被凸显为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男性与女性,甚或阴与阳,健康与腐朽,超越与沉沦,落后与文明,野蛮与先进等一系列不同层级、层面的价值冲突的对话场。所以,张爱玲文本世界的现代性意义,首先指涉着中国自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的现代转型,亦即文学现代性的中国本土化进程;其次才是在文学经验层面诸如技巧、艺术特征等要素的现代性展开,因而与目下的现代—后现代的书写方式于此划界。
① 韩毓海:《从“红玫瑰”到“红旗”》,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年版,第85页。
② 李欧梵:《现代性的追求》,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版,第111页。
③ 李洁非:《城市像框》,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25页。
④ [法]朱莉亚·克里斯多娃:《妇女时间》,见于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352页。
⑤ 李天纲:《文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49页。
⑥ 蔡丰明:《上海都市民俗》,学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30页。
唐山师范学院发展基金项目《初中语文现代文学经典细读研究》(10C21)阶段性成果
作 者:郭继宁,文学硕士,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研究方向为文学理论。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