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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媒时代作家何为——邱华栋访谈录

2011-08-15王涘海罗长青

文艺论坛 2011年5期

■ 王涘海 罗长青

在青年作家当中,邱华栋无疑是一位勤奋而高产的作家,迄今为止,他公开发表文字600多万,他的作品题材广泛、类型多样,不断超越自己,受到了文艺界的广泛赞誉。他的作品内蕴复杂,关注现实人生,写生命理想的放逐,积极探讨现代文明与人的关系,如手术刀,刺痛了现实和人性的神经,撕开了社会的裂口,体现了他的悲悯情怀及批判精神。而这正是浮躁喧哗的全媒时代所缺乏的文学品质。

春寒料峭,面对嬉笑怒骂、单纯快乐、着装随意的邱华栋,我们没有寒意,一缕阳光从窗外斜斜地射进来,在桌上跳跃,邱华栋的轮廓清晰而又分明。我们决定从全媒时代的话题入手,开始我们的访谈,试图接近一个更加真实的邱华栋,试图拨开复杂的文学生态迷雾与他共同去触碰中国文学难以预知的明天。

王、罗:据我们所知,各类文学期刊对您作的专访不少,早在1997年,《南方文坛》就发表过张东对您作的访谈,各种形式的访谈和报道估计已经接近三位数。

邱:有些作家喜欢谈论自己,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作家应该藏在作品之后,只有文学作品才能解释作家的创作,传媒社会老是逼迫作家这么接受访问和谈话。近年来,我除了在自己任职的杂志发表访谈之外,基本不大接受媒体采访。

王、罗:非常荣幸能够获得这样难得的访谈机会,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说明您和您的作品一直受到社会关注,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您刚才提到“传媒社会”这个概念,这是文学批评与文化批评的热点话题之一,不知道您对这个话题是否有足够的兴趣?

邱:好啊,我在报社、出版社、杂志社都干过,还给电视台和网站当过策划和顾问,谈这个话题非常合适。

王、罗: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电视、电影、互联网所代表的现代数字媒介,正在抢占传统纸质媒介的传播市场,像您这样长期任职于报社、出版社和杂志社的作家一定有深刻的感受和体会。

邱:我觉得今后数字传播占有的空间越来越大,文学必然将通过新的媒介获得另一种生存方式。作家也要适应网络上收费阅读的新环境,与此同时,纸质媒介的作品还将长期存在,纸质媒介虽然有许多不足,但现在的电子书也同样害怕水、火,还害怕没有电,它也还不是完美的媒介。

王、罗:目前的数字化技术已经为作家和读者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作家们将自己各式各样的作品第一时间发表在自己的博客或各类文学门户网站上。与此同时,读者获取、保存、阅读作品也方便许多,先前要到书店花上几十元钱才能购买到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如今也可以通过网络搜索、点击和下载便可以完成。

邱:在这样的情况下,知识产权保护便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国家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够,唱片业不就几乎死了吗?我们在网上看电影、看书、听音乐都是免费的,不用花钱,这在法制健全的国家是无法想象的。所以,我担心作家的著作权在网络上不被保护。我现在出版书籍,已经学聪明了,所有的电子版权我都不授权给出版社,归我自己所有。

王、罗:这个观点我们比较赞同,知识产权问题其实并不是数字化技术本身带来的,而是法律法规不健全,同时又缺乏有效的行政管理造成的恶劣结果,尽管如此,这最好是不要影响我们对数字化技术本身的质疑。

邱:对于数字化的转化,我想谈一个极端的看法,那就是,我们快要进入一个写完之后便发到网上且没有稿费的时代。2010年纸质文学图书的销售下降了,作家要面对从网络数字书上获取报酬的时候已经到了,但我们的知识产权保护很低级,我觉得只要有一口饭吃,写作就会变成一个自娱自乐的事情,就干脆不要想什么稿费算了,直接发网上得了。今后可能会是一个全民写作的时代,将会是一个大家都不要稿费的写作卡拉OK时代。

王、罗:您所指出的,是伴随着数字化技术产生的问题,或许,我们还可以用一种乐观、平和的心态来看待这个问题,比如说,由传统的纸质媒介向现代的数字媒介过渡,作家的创作方式也可能发生一些转变,比方说,文学创作与影视创作在技术手法上相互融合,作品很快便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同样的道理,比较成功的影视作品在播出或者放映之后又会出版同类纸质作品。您如何看待这种创作融合?

邱:中国的影视主要是娱乐功能,很多都是些“弱智产品”,题材管制得很严,很多有价值的文学作品都无法改编成影视作品,有些作品被改编或者被拍摄了,又不允许公开上映。同样的道理,由那些“弱智产品”改编而成的文学作品,当然也不会好到那里去,价值一样不大。当然,中国电影电视剧业的发展有目共睹,但是电影去年的票房是100亿,还不如北京一个大的楼盘的年度销售额。

王、罗:有批评家对这种“影视化”的创作趋势持批评态度,例如,南京大学黄发有教授就认为,当下部分文学作品是“挂小说的羊头,卖剧本的狗肉”,纸媒媒介的文学就像“影视的妃子”那样完全丧失了自己的主体性。

邱:黄教授骂得好,堕落的“写手”现在多得很,这些“写手”从事的编剧主要是为了解决生计问题,说起来是给导演和制片人打工,这些人哪能叫作家?写作是为了挣钱,跟“卖身”也没有什么差别,他们写的东西根本谈不上是文学。

王、罗:这里面可能有社会性的原因,正如我们前面说过的,数字媒介正逐步侵蚀纸质媒介的市场,消费者更愿意看电影或电视,而不是买小说或读诗歌,如果作家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入到编剧工作,他们有可能通过影视作品更快地成家成名,所以有些作家(甚至是诗人)干脆来个“华丽的转身”,比方说,那些在《人民文学》、《当代》、《收获》等刊物发表的小说,有些作品不久便被改编成了影视作品。

邱:文学最好离影视远一些。好作家最好不要什么“华丽转身”。中国现在的影视作品大都娱乐化了,是没有脑子的东西,有的变得龌龊不堪,成为资本和权力的帮凶,作家本应该是社会的良心和啄木鸟,而不要变成文字的“打工仔”。

王、罗:我们非常钦佩您这样的创作理念和价值追求。据我们所知,您已经出版过好几部电视剧小说,群众出版社1997年出版过您的《刺客行》,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年出版过您的《青烟》;除此之外,您的长篇小说《正午的供词》被博库图书网站购买电子版权。作为一名活跃在传媒界的一位作家,我们想您先前可能关注过这些问题,您能不能结合您自己的文学创作给我们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邱:《刺客行》和《青烟》确实是为拍摄电视剧先卖了版权费写的,也算是为了钱“卖”过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都不想谈这个了。我觉得,不考虑市场和什么影视版权的写作,那才是具有真正的价值。

王、罗:您没有必要这样自谦或者自责,在我们看来,真正的问题并不是作家能不能或者该不该创作影视作品的问题,而应该是作家在创作大众化、影视化、娱乐化产品的同时,还有没有更高的艺术追求,这正是“写手”和“作家”的真正区别所在,这就好比一位“宫廷御厨”也照常会炒“家常菜”,但是,并不是会炒“家常菜”的主妇都可以成为“宫廷御厨”。

邱:你们说得好,可是现实如此,觉得挺没有意思的。

王、罗:从您的“一声叹息”,我们可以看出您当前文学创作的不满与无奈,至少到现在为止,您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学追求,比如说您提到的“不考虑市场和影视版权的写作”,请问,就您的个人创作而言,您更加推荐您的哪些作品?或者说哪些作品能够代表了您的艺术创作成就?

邱:我对我自己的东西都不大满意。代表我创作水平的还是长篇小说《正午的供词》、《花儿花》、《教授》,以及《中国屏风》系列(4部)小说——这个系列我正在写第4本《时间的囚徒》,是写一个中法混血儿当了七年“右派”的故事。这个系列写的是不同历史时期,外国人在中国的活动,前3部《骑飞鱼的人》、《单筒望远镜》等已经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但我自己还不是很满意,正在着手全面修订,预备今年秋天推出第4部。届时《中国屏风》系列小说将达110万字。此外,我还写了《社区人》系列短篇小说集,其中包括60篇短篇小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今年将要出两卷本短篇小说集,它应该可以看成我的代表作。其他还有阅读外国小说家的读书笔记《静夜高颂》3卷,总计70多万字,这套书去年刚刚出版,应该值得看看。

王、罗:文学批评界还存在“泡沫化”的焦虑。根据中国作协的不完全统计,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达1000多部;先前,一个作家创作50万字的长篇小说便有可能引起轰动,如今,即便创作出500万字的长篇小说也很难说会一举成名,有批评家认为这是文学创作的“泡沫”,作为一名“著述等身”的作家,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邱:我反对“泡沫”这个说法。写作是基本人权之一,每个人都有写作和出版的权利,所以,出版的小说是越多越好,最好每年出版十万部,大狗小狗都要叫,那才叫正常。法国人六千多万,人家每年还出版一千多本小说呢?我们有十五亿人,按照比例,我们应该有两万五千部小说出版才对。所以,我们的文学作品数量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只有数量多了,质量才跟能跟得上来嘛。小说写长了,这也是检验你的体力和耐力的方式。我现在正在写一个比较长的小说。长得我自己都害怕,写了六年了还没有完。

王、罗:我们刚才提到的是,批评家们的“泡沫化”焦虑,这种焦虑的实质可能并不是当前文学作品的“数量”,而是人们对优秀作品的期待。

邱: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小说也不能靠长度吓唬人,网络上尤其如此,200万字的东西叫做中篇小说,每天写几万字,那哪里是文学?我对所谓的网络文学一向持批评态度的,本来以为网络的自由发表会出现很多好的东西,结果,网络写手沦为资本的附庸了,什么社会担当都没有。

王、罗:您有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理应得到批评家们的尊重。我们还想进一步了解,您如何看待由顾彬先生接受采访而引发的当代文学“垃圾”论争?

邱:我先前对顾彬先生作过采访,觉得他对诗歌还有点感觉,但这个德国佬对小说批评基本上没有什么感觉,所以在那儿胡言乱语,就连先前是否接受过我的采访都忘记了。他被一些人利用,用来打击另外一些人。他满脑子只认为一个中国作家最伟大,这个人便是鲁迅,其他的作家,他都认为不行——这么一个病人,你就不要跟他较劲了。鲁迅当然伟大了,可是,当代文学正在发生的、正在迅速地发展和提高的汉语文学,其成就将会越来越大,这些都不是那些毫无鉴别力的所谓的专家们可以说清楚的,远香近臭,有谁愿意说自己身边的人是大师?

王、罗:我们还想听一听您对“当代文学成就论争”的意见。有学者认为当代文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另外一些学者则对这样的观点不以为然并进行反驳。您在此所作的回答仅仅代表您本人的意见,并不代表你现在任职的《人民文学》杂志社的观点。

邱:当代作家的确已经写得很好了。鲁迅连长篇都没有写过,他主要是位思想家。我个人觉得,贾平凹比沈从文写得好,迟子建比萧红写得好,陈忠实、莫言比茅盾、巴金写得好,王安忆比张爱玲写得好。比郁达夫写得好的作家就更多了。当然,这样比也可能会有问题,因为时代条件不一样。但是,有些人就是认为“现代作家”比“当代作家”写得好,我就很难接受了,我就说出上面的话来进行反击。其实,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都是现代汉语文学,它们是有一定延续性的,从学科角度而言,应该将它们统一起来研究,目前我本人也正在攻读博士学位,我就是将“现代文学”与“当代文学”结合起来进行研究。

王、罗:您认为诸如此类的论争到底有没有意义?作为长期从事新闻传播工作的媒体作家,您认为新闻传播更应该关注哪些文学讨论?

邱:毫无意义,都是过眼烟云啦。新闻报道关心的是新闻事件,比如某某作家死了,某某卖淫嫖娼被抓了,某某欠债不还了等等,如今的新闻不是新闻,都变得娱乐化了,我们不能再指望新闻还可以帮助文学。

王、罗:作为一名长期在新闻出版界任职的作家,相信您一定非常熟悉批评家们的“酷评”和“炮轰”,这些“酷评”和“炮轰”通常可以让批评家本人以及他所批评的作品(作家)赚足“头条”、“点击率”和“眼球”,有些作家对此深表不满,鉴于您目前特殊身份,您能不能谈谈,您是如何看待作家与批评家的关系?

邱:好的批评家能帮助作家进步,但是一些很自大的作家却不愿意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坏的批评家等于拦路抢劫的罪犯,作家应该把他抓起来暴打一顿。在我看来,作家最好自己做批评家,我自己就是在努力做一个批评家。准备自己今后来研究自己的作品。这里我要举茅盾的例子,茅盾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把自己的作品说得非常透彻,其他学者基本上都不用研究茅盾了。我看了很多其他学者研究他的文章,最终都不如茅盾自己说得好。

王、罗:您的这个观点非常具有创意,对许多作家来说,也不失为好的建议,不过,文学创作、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的差异性非常之大,作家对自己作品的评价也确实有为难之处。“王婆卖瓜”,即使瓜再好,也可能有人不相信。一个人很难正视自己的错误或者缺点,俗话说,“自己割自己的尾巴总是疼”。当然,一名“运动员”也可能是很好的“裁判员”,但那只能是其他“运动员”的“裁判员”,他恐怕不能自己做自己的“裁判员”。我们更加赞赏作家对同行的作品进行评价,比如说您那篇《盘点2009年10大原创长篇小说》,文章虽然不长,但写得很精彩。

邱:我也就是写写玩,里面也塞了朋友的作品。这同我从事的编辑出版工作有关,我平时既要读很多书,也要看很多的作品,估计每年阅读和浏览的作品在两千本以上。不过,我不会胡乱推荐的,推荐的作品大都还算靠谱。

王、罗:为了扩大作品的影响和图书的销路,通常会有出版社或者作家本人组织的“创作研讨”,在“讨论会”会议上,主办方会给批评家一定的报酬,不过,一些作家又私下表达过对“红包批评”的不满,您如何看待作家们对“红包批评”的“爱”与“恨”?

邱:我也写过一点“红包”批评,那是碍于面子和友情,对那点小钱倒不是很在乎。不过,批评家也要养活老婆和孩子,这也是一个利益的链条,只是整个社会的堕落和腐败在文化界的一种反应罢了。医生、护士、教师不都还在拿红包吗?这些都是因为有利益链条存在的。

王、罗:曹丕在《典论·论文》说过,“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在现实生活当中,为数不少的作家渴望自己的作品受到肯定,但他们却很难肯定他人的作品,特别是肯定和他们同时代的那些作家,在私下的场合,我们经常听到有些作家说“某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您好像是个例外,您的批评文集赞颂了一大批同时代的作家。

邱:我特别理解写作的难处。一个人在这个声光电色的时代里,在青灯下孤独地打电脑,很惨的,他们的劳动要是不被承认,只好咬舌自尽了。我能看到同行的优点。而且,很多当代作家的确都在进步,我都能看到。所以,我就愿意表扬人家,再说了,我当编辑。李敬泽先生说了,我们办刊物是就是开店的,开店的不能骂顾客,所以,我们从不说同行坏话,除非他先拿我当敌人,我才会睚眦必报。

王、罗:前面您提到了创作之外您正在努力做一个批评家。我们看过您的3卷本散文集《静夜高颂》,这部散文集以阅读手记的形式介绍了66位中外伟大的作家,这部散文集说明您除了有文学创作的热忱,确实还有文学批评兴趣与热情。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下您计划的文学批评的方向?

邱:是的,我读了三十年的外国文学,又从事十八年的文学编辑工作。我设定了阅读和研究的三个主题:二十世纪现代派以来的小说发展;中国现代当代小说(含两岸三地);明清长篇小说。我搜集了很多资料,打算未来就此写三本书。

王、罗:您长期从事新闻传播工作,这对您形成开放的接受心态有没有影响?

邱:好的影响是关心社会,我个人觉得,文学要真正具有力量,那还是要关怀和批判社会,今天的中国是“好脏、好乱、好热闹”,可写的创作题材太多了。另外,我的小说信息量都很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把“双刃剑”。

王、罗:记得您2006年获得了第10届“庄重文学奖”,当时评选委员会给您的颁奖词是:“邱华栋在同辈青年作家中,较早把目光投向日新月异的都市生活,热情、敏捷、执著地捕捉城市的变化和发展,以及给年轻一代带来的心灵触动,有效地丰富了当代文学的表现内容,并对更为年轻的作家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您是怎么看待被批评者所接受的创作形象?

邱:我尽量想摆脱我先前留给批评家的印象,或者说尽量摆脱被批评家造就的形象,我对自己的写作非常不满意,觉得所写的作品还不是太好,这一点我自己非常清醒。

王、罗:在讨论某个作家的创作时,人们总是会归纳或者提炼出一些概念,通过这些概念来指代某一作家群体,比如说文学史中提及的“九叶派”和“七月派”诗人,随着数字媒介时代的到来,各类媒介出现一大批按作家身份而划分的命名,如学者作家、美女作家、美男作家、打工作家、80后作家、90后作家……为数不少的批评者将您纳入“晚生代”作家群进行评价,您是怎么看待自己被批评家归入这一创作群体?

邱:无所谓,这是批评家们的做法,我本人认为,作家还是个体或者个人性质的,一大群人在一起,不是乌合之众,便是匪帮。

王、罗:我们在中国知网粗略地检索到了5篇就您的文学创作或者文学作品而论的硕士毕业论文,我们将这些论文的题目以及论文的关键词记录下来,然后发现词频最高的三个词是“都市”、“欲望”、“困惑”,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便是:“都市里的欲望困惑”,您觉得是这样吗?

邱:他们写的这些文章都是关于我1990年代的小说的,那个时候,我是一个愤怒感和漂泊感比较强的年轻人。最近10年我的小说变化很大,一方面写了《中国屏风》系列的长篇历史小说,另外,我开始集中关注中产阶层的状态,包括60个短篇的小说集《社区人》写的就是中产阶层的生活困境。去年我发表了四部中篇,包括《4分 33秒》,《长生》,《塑料男》和《时间飞鸟》,前 3部发表在《花城》,最后1部发表在《黄河文学》。这些作品体现出来的创作变化其实很大。

王、罗:在此之前,您已经提到作家应该擅长对自己的创作进行评价,那么,您自己觉得您最近10年的创作转换主要体现在哪几个方面?

邱:我左手写当代题材的小说,比如长篇小说《教授》,也可以看成是对中产阶层精神状态的关注,我还写下了系列关于社区人的小说,都是些有意思的品种。我右手开始写历史小说,不仅写“中国屏风”系列,还准备写一个两册的《流沙传》——关于西域的汉唐历史小说。然后,我会写一些创作感想来解释我的写作变化。我自己研究自己,解释自己。

王、罗:您刚才谈到了,“当代题材”和“历史题材”的创作趋势,我们知道,对作家的文学创作进行分期,这也是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的特点之一,比方说,将作家的创作分成前期、中期和后期;又比方说,将作家创作分成形成期、发展期和成熟期;您在高中期间便出版了小说集《别了,十七岁》,时至今日已经过了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如果您对自己的文学创作进行回顾,您本人觉得自己现在属于哪一期?您是怎么看待自己各个时期的创作?

邱:我也觉得有必要对作家创作进行分期,如同人人都有少年、青年、中年、老年一样。我比较喜欢毕加索的那种分期,什么“粉色时期”,“蓝色时期”,多有意思啊。我对“历史小说”有新的感觉了,我想写汉代到唐代一千年的西域历史小说,按照我自己的分类,我现在算是进入创作的“蓝色时期”了。

王、罗:“社会历史批评”喜欢考证作家创作的生活原型,有些读者对您所创作的《教授》这样讽刺小说中的原型比较关注,小说中的经济学教授究竟有没有现实生活原型?

邱:没有原型,是综合了很多人物形象的,我不认识任何一个经济学教授。我觉得,创作原型固定到某个人身上,这种说法比较无聊,作家一定是综合了很多形象的。另外,作家写的小说,其实都是广义的自传,因此,你可以说,我的那个“教授”就是我自己,就是我的化身。

王、罗:可以理解,郁达夫也说过,文学创作是作家的自叙传。不过,《教授》这部作品乍看之下,更像是一部“社会批评”小说而不是“自叙传”,我们也以为这是一部“社会批评”小说,您怎样向读者或者批评家解释这部作品的“自叙传”性质?

邱:感情是我的,虚构的人物是我心灵的产物,他们的困境也同样是我自己所面临的困境,所以,这部作品也可以看成是我的“自叙传”。

王、罗:我们非常赞同您自己对《教授》这部作品主题的阐释——对知识分子成为社会权贵的附庸与帮凶的批判。不过,我们也听到过一些反对的声音,他们的理由是,既然部分知识分子正成为社会权贵的帮凶,为什么没有在尖锐抨击“帮凶”的同时也尖锐地抨击“权贵”?如果这些人要觉得您这是“降不住猪肉降豆腐”,您准备怎么回答他们?

邱:我打算写一部商人如何发家和官员权贵如何勾结的小说,不过,那将是另一部小说的事情了。

王、罗:权当是“创作预告”,您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下,您最近正在进行或者正在酝酿的创作计划?

邱:我有一个创作计划的本子,上面记录了很多大纲和写作计划。最近,我在写两部小说,左手写当代题材的一个长篇,右手写1957到1968年,一个法国人在中国和法国的故事的小说《时间的囚徒》。但是,我在《人民文学》的工作非常繁重,事情特别多,我只有在晚上和假期以及飞机上才有时间写作,我希望2011年底能够顺利完成这两部小说。别人过年喝酒作乐,我过年闭门写作。人超越自己真的十分困难。

王、罗:好,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采访。真心祝愿您在今后的创作道路上,继续保持自己特立独行的个性,坚持自己的文学创作追求,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伟大作品。

注 释

①张东:《一种严肃守望着理想——邱华栋访谈录》《南方文坛》1997年第4期。

②姜广平:《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复杂的作家——与邱华栋对话》,《文学教育(中)》2010年第10期。